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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邀月居的门被推开,一阵带着药香的烟雾迎面扑来,蒟礼见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神色焦急,却在看到跟在我们身后的阿蛮之后,脚步一滞,脸色白了几分。
“她、她来做什么。”
我看着蒟礼有些过度的反应,不自禁地下意识去看阿蛮的反应,后者笑容不减半分,倒是上前一步,“我觉得,一魂一魄尚不够用,特来再取一点,如此也——”“你这个怪物!!!”无鸾眼疾手快拦下了准备冲上去的蒟礼,我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如今知道了阿蛮确是西王母无疑,蒟礼倘若真这样贸贸然冲上去,定会性命不保。
蒟礼额角爆出的青筋隐隐跳动,怒目相向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我是一个医生。”
我不禁又想起了之前蒟礼说过的话。其实有的时候还当真奇怪,一个总是万事怯懦的人,却总可以在面对自己的责任时变得强大而勇敢,就好像无鸾之于我,好像“医生”的名衔之于蒟礼一般。
我对蒟礼心态的理解,完全等同于我对阿蛮心态的不理解,其实从这方面来说,阿蛮和无鸾真的很相,一方面分明寂寞,一方面又不屑于和别人解释。
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很拽,但是在我看来,如此,岂不是活得很累。
“蒟礼,不是阿蛮做的,她和你闹着玩的。”
“闹着玩?”我本以为自己的解释可以让尚不知情的蒟礼冷静下来,岂料对方在听了之后,身形一顿,继而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她快死了!”说着,他一只手指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珞凉,一只手紧紧攥起了拳头,指尖几乎掐进肉里,“人命,人的生命是可以用来‘闹着玩’的事情吗?!”
我被他这话问住了,鼻尖发酸,不禁有些委屈,这事儿一不是我做的,二我也说了不是阿蛮做的,他这、这、这分明是在迁怒!!
没错,迁怒。
那天,君无殇满脸挂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抓痕回到昆仑山上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人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就一定会发出攻击性的行为进行发泄,直到觉得自己的伤害得到了平等的补偿。
因为自己的不幸,于是也不要他人幸福,甚至不在乎自己伤害的是谁。
那天的后来他问我,你觉得人,是不是很可怕?
他说,“搓澡棉,千万不要独自去人界。”
那时,我尚不能理解,他那种复杂神情中的涵义。
“它说过了,不是阿蛮的错。”“……诶……”我正在出神,却看见无鸾异常爽朗地上肘一抬,直接一击敲在了蒟礼的头上,蒟礼双目一瞪,直接晕了过去。
“啧啧,”揶揄的声音自屋子的角落响起,我这才想起了眠夜也在这里,果然,高大的阴影从烟雾中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张含笑的脸。
“嗯,你这样,是不是……”眠夜的话还没说完,无鸾又动作利落地将蒟礼翻了过来,左手在空中捏了个诀,一股凭空而现的水就“哗”地冒出,尽数浇在了蒟礼脸上。
无鸾面无表情,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见半分犹豫。
屋子里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想,或许此刻的眠夜和阿蛮都和我一样,企图去理解无鸾的行为。
“咳、咳咳咳”,蒟礼果然被水一阵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我……”这个“我”字持续了好久,蒟礼像是半天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我想,蒟礼确也不容易,这两天来,蒟礼为了珞凉的事情几乎没有阖眼,亏他是习医之人,但却医不好自己的身体。
根据蒟礼的说法,他师傅“留一半”捡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深山里独自徘徊了三天,身体为山壑里阴气所噬,天生身体就不好。虽然一直有用药物调理,但怎么说终究是伤到了根底,是无论如何都医不好了的。我们这一路脚程缓慢,也是照顾到他走不到两里路就一定要停下来休息一两个时辰,即使如此,无鸾也没说过要丢下他,这倒是让我着实惊讶,是以我怀疑无鸾是看上蒟礼的男色也是情理之中的。
“来,看我。”阿蛮娇笑着将脸凑到了眼神还有些迷蒙的蒟礼面前,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脸,眼底的笑意有几分恶质:“看看,我是谁?”
我看着蒟礼逐渐变了的神色和聚拢的眼神,想着他该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无鸾表情十分认真,淡淡道:“方才你又晕过去了,还好我在。”
“……诶,那我这身……”蒟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水渍,又伸手抹了把脸,眼神疑惑。
无鸾面不改色,“嗯,还好我在,施术将你唤醒。”
蒟礼神色呆滞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感谢。
……我沉默着看了眼屋里的眠夜和阿蛮,私以为,自己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那位姑娘变成这样,与我毫无关系。”阿蛮许是也尽了玩性,终于认真开口道,“但是我有办法救她,看在,无鸾的面子上。”说到这里,阿蛮看向无鸾,暧昧地笑了一下。
美人巧笑倩兮,一顾倾国,二顾倾城,此番景致却让我丝毫提不起兴致,心中顿感一阵郁结。
无鸾和一名女子。
其实,这是一个我至今不想看见的组合,倒不是因为不愿想,而是因为无可想。当关键词为“无鸾”和“女子”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是出现无鸾和气员神那让人无限遐想的画面;而当关键词变成“无鸾”和“美丽的女子”的时候,我的脑中的气员神又会被“花仙子”那美丽又变态的笑容所替代,不由胃里一阵翻涌。
偶尔,我也会想起在铃瑶花海中看见的那番景象,那个长得和无鸾九分相像的俊朗男子,和那个如梦似幻的美人,两人缠绵悱恻的情景,我绝不是故意记着那一段的,我发誓。
也不知君无殇哪来的这种记忆,如此让人脸红心跳。
先前也说了,我是一只思维跳跃的狐狸,很多事情,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
所以当我结束这一段脑补画面的时候,无鸾已经放开了蒟礼,阿蛮站在珞凉床边,眼神是少有的认真。
“果然是少了一魂一魄……嗯,亏你晓得点这凝魂香。”阿蛮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蒟礼神色僵硬了一下,继而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轻哼,我私以为,他这一声,哼得十分可疑。
“我是掌管死亡的神明,手上自然也尽是死人的魂魄,这点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阿蛮笑容明艳,话的内容却让我感到一阵别扭的寒意,“魂魄这种东西,其实说破了左不过是天地间汇聚起来的灵气,变成一个人的三魂六魄,并非注定,只是刚巧碰上了一个契机。”说罢,阿蛮素手在空中一挥,白嫩掌中忽现一根剔透的冰柱,“你看,”她将冰柱在我们面前晃了晃,“就好像水,水能成冰,可组成这根冰柱的水,并不是因为他们注定在一起,只是因为一个契机。”
阿蛮说着,竟双手用力,一声脆响,那冰柱就被掰成了两半。
“如今的这位姑娘,就好像我手中这冰,少了一魂一魄其实并无大碍,只要我将同等分量的水再凝回这剩下的冰柱上,自然就又会恢复原先的完好如初。”
我不由“哇”了一声……
请原谅我总是会“哇”地一声,因为作为一只狐狸,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此刻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感慨。
果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不想这魂魄竟如此神奇!
果然,蒟礼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急忙道:“那是不是只要你将你手中的任意一魂一魄放进疯女人的身体里她就可以醒过来?”
我想自己终于发现了蒟礼的可爱之处,就好像此时,分明担心担心得要死,却一口一个“疯女人”叫得一本正经。
“其实,人的魂魄,和这冰还是不太一样的。”就在我们放松下来的时候,阿蛮突然幽幽说了这么一句,那种语气突然让我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世间的水尽是相同,合合分分拼拼凑凑倒也无碍,只是这魂魄……”阿蛮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三魂六魄,在聚合之后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掌握了这个名字的人,也就掌握了一个人的生命。”
阿蛮的话我突然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是说,珞凉,并不叫做珞凉?
原本还十分简单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复杂起来,我尝试让自己去理解阿蛮的意思,可是并未成功。
阿蛮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凤眼睇了我一眼,却又移开了视线,那一眼,有点怪。
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在意。
“如今,问题有两个,其一,如果我想将新的魂魄放进这位姑娘的体内,那么我就必须在新的魂魄上刻上她的名字,此举需要抽出她如今身体内的一魂或是一魄来得到她的名字。可凡人少了一魂一魄已经是极限,再抽出一样让我看清她真正的名字,恐怕她剩下的魂魄就要尽数散去了。”阿蛮黛眉微蹙,似是十分为难,。
“那其二呢?”
“这其二嘛……”阿蛮将我们环视一圈,唇边扬起一个笑弧,“那个抽了她一魂一魄的人已经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也就是说,就算现在我救了她,那个人想要杀她,依然随时可以下手。”
我不由倒吸一口气,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知道珞凉的名字?”我不能理解,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换做是我,除了无鸾,我谁都不会说……
……咦……
除了,无鸾……
阿蛮带笑的眼似是看懂了我的心思,柔声道:“不错,虽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但不代表无人知道,只要那人足够有心。更何况,她只是一介凡人,就算有巫神族的血统也不过一半,不像我们这种远古上神,真正的名字,早就无人知晓了。”
诶?一半的血统?怎么会这样?珞凉视巫神族的人如死敌,我还以为……
来不及我多想,蒟礼就沉声打断了我的思考:“那么如果,如果有人愿意将他的名字分给她呢?”
“……什么?”阿蛮一脸错愕。
“我是说……”蒟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自己积蓄着下某种决心的力量。
“我是说,如果有人,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名字呢?”
我看着蒟礼此时严肃认真的神情,企图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难道他是想……
这……这不就是……
我抖着身体看向神色坚决的蒟礼,一句没经过大脑袋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蒟礼,你想要嫁给珞凉?!!!”
然后……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狐妞牙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