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秋池洗剑录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剑极殿。此时落日西沉,剑极殿坐北朝南,最后一缕微光聚在稷下剑宫掌门名辰身上。宛如今日世界最后一丝牵挂。用石盘承放的烛火于刚才明亮白昼的对比下显得如此虚弱。大殿此刻渺无人烟,名辰的影子突兀又孤独。
蓝苍傲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可说是天下第一,作为他的嫡传弟子又继承了掌门一职,压力不可说不大。
这些年为培植瀑门实力,以不能出夏侯那样的叛徒为名,仙耀经和招式的传授多少有所偏心,门内早有微词。此时若是夏侯出现,名辰再不能将其打败,恐怕威望不存。
夏侯此人,可谓武痴。名辰虽然也算天资绝高只是比这位师兄还是略差一些,比起对剑道的执著,可谓心中杂念甚重,这个他自知。只是同是剑圣弟子,又怎能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了?
他为自己坚定信念。邪不胜正,只要自己信念不失,一番苦斗也将获得胜利。如果自己输了,希望罗师弟能继承正统,带领剑宫继续和这邪魔对抗。
只是他不明白,剑道一途,不同于兵法未虑胜先虑败,而是比斗时一往无前。
张子墨到了赵万春居处,赵万春也刚用完晚饭不久。看地上已经为他铺好了地铺,看来叫他守夜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赵万春唤他过来喝茶,他知要相处一晚,不敢太过客气。就坐在一边饮茶。赵万春问过他师父的情况。张子墨也说了罗醒认为那绝影不一定就是夏侯绝尘。
赵万春听罢只是眉头皱了皱,没做评论。
张子墨以为赵万春会给他说些人生道理,亦或是江湖掌故。赵万春只寥寥说了几句,江湖人事易换,天有不测风云,希望他不要出手莽撞,最好要先想好前因后果再权衡出手与否。
又说了说燕北这些年图谋大昭之心不死,希望万马堂和剑宫能并心协力共助朝廷。
张子墨听得一头雾水,这话好像应该是和掌门说的,自己和他并肩坐在中堂上,还以为是万马堂和剑宫首脑互相客套呢?但也好像没有说是把他看作将来的执牛耳者。大概就只是客套罢了。
没过多久,他自顾自上床上打坐,只说自己要练功。你想睡便睡罢。
张子墨虽觉得这一番“教诲”莫名,但他也没想太多。做起了晚课,他运起仙耀经,真气走遍诸脉诸穴……
云菱奉思意居士之命拿来了绡云丝宝衣,见到了守门的青莛。青莛对这位师姐行了礼就要去叫师父。还未进院门去后堂,连月虹就飘然而至。
连月虹款款而来,云菱心中有些诧异,这位师姑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待她呈上门派宝衣,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襟才明白过来。两派内衬都是白衣,甚至材质相同。
但内衬有细微不同,剑宫绣兰草,普陀绣莲花。
自己内衫露出的交领绣银白莲花,而眼前的师姑也是。不过她也没有多想,连门派宝衣都借出去了,两人姐妹情深换换衣服穿也很正常。
“连师姑,我师父稍后便到。”
连月虹接住云菱给的绡云丝宝衣。“我知道你师父她担心我安危,不过你师父也太慎重了些,晚上还要继续陪我。
我也是一代女侠,若是怕了人偷袭,还找人陪我过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回去转告你师父,让她今天不用来了。衣服我会穿上。”
“哦?师姑的意思是不用我师父来了吗?”云菱知道等思意居士交代完门中事项今晚还会来这边暂住。连师姑的意思好似是今夜要独自面对。
素闻这位师姑刚烈爱面子,看来果然如此。“是,师侄明白了。我这就回去转告师父。”
连月虹又对青莛道:“今晚我要面对大敌,我须得做些安排,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来。”
青莛点头称是。
连月虹的房间不像女子闺房,只有几样必备家具。只是梳妆台上化妆的品样倒是丰富,青色琉璃花瓶里面插了一株兰花。幽然雅致,散发淡淡清香,
连月虹道:“彧白妹妹,几年不见你怎的喜爱打扮了?”
在镜前坐着的美人,拿起妆奁里的粉饼正在细细补妆。与那桃花相映,可谓春色动人。她娥眉细细,双眼不算是大眼却斯文温柔,脸型姣好,下颌线柔和。清秀脸上看似略施粉黛,一下让斯文气质平添两分娇媚。也不知道这妆容下了多少工夫。
叫彧白的姑娘扭过头来,浅浅笑道:“师姐,我昨日就看你这妆台没几样东西,空盒也似。就算以后不嫁人,咱们也得漂漂亮亮的。年华虽去,我们可不能提前就把老天给的脸给毁坏了。”
“进了闺房,妹妹你还真是一点没长大,还像二十年前那样。也不知你平日怎做得一派掌门。”
彧白内穿刺莲交领白色长裙,金丝腰带束腰,外罩一水蓝色白纱袖长衫。赫然就是普陀掌门思意居士,彧白是思意居士的闺名。
“那掌门自然有掌门的样子,回到姐姐身边,还不许有妹妹的样子?”
“使得使得。”
思意画了两下眉毛,似不经意间问出,“师姐,当年蓝剑圣传过一些仙耀经的内功,只是时日渐久,我有些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不知师姐能否告知一二。”
“哦?你一直也没提过这事,普陀的功夫我见过,我当你聪明颖悟早已自创一脉,脱了我剑宫的藩篱呢。”
“哪里,昨天也没好意思张口,越是在江湖拼斗越是觉得凶险,特别是自创门派以后。”
连月虹好似理解这妹妹的苦衷。“按道理我们也算半个同门,有些内功传你也不算坏了规矩。师父传你的是总诀篇还是建瓴篇还是仙耀通灵啊。”
“应该……应该是总决篇吧。”
“那可当真不巧,名师兄自从当了掌门,就将总诀篇收到自己囊中,说是为了避免再出一个夏侯,要选四门最优弟子传授。他虽有私心,但四门中还是有弟子能学到,我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现在的总诀篇只有他一人有,没有师父的批注,只有我口述,你练起来未免凶险。”
“那就算了,名辰那人难说话得紧。”
“这建瓴篇我倒可以让你一阅,我给你讲讲。”
“算了姐姐,武功的事情先不忙。我们还是先过了今夜的好。大敌当前,也无心学武。来,妹妹为你穿这绡云丝。”
“我这绡云丝乃是当年丰王妃送的,你应该略知一二吧。这丝由天殇州天蚕吐丝为料,又和银线混编,针脚比寻常衣服细密十倍,由皇后的凤羽纺数十名巧手织就。今日就算是魔王万乘的焚灭掌法也能抵挡一下呢!”
思意笑语晏晏,竟有些媚态流露,就要脱连月虹的衣服。连月虹不知怎的还有些害羞。
连月虹道:“不忙,不忙,妹妹。你吃过晚饭了么?我叫人给你送。”
思意道:“不必啦,我用过晚饭过来的。”
“来妹妹为你更衣。“
“好……好的。”
张子墨运功一匝,只觉神完气足,赵万春的呼吸声犹在耳边,门外蝉鸣虫动如在心中。他心想如果今晚夏侯敢来,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时间缓缓流逝,已过子时,算是过了今天。
这一夜野草点头,夜凉如水,一轮幽月默然伫立,几只乌鸦不时枭鸣。
张子墨一夜未眠却并不觉得困倦,一是觉得夏侯会来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毕竟自己也算受人之托。
二是一旁有前辈在前就有些许紧张,根本也睡不着。反而使得他全神贯注于“仙耀通灵”。不觉进入了心流状态。他本心智单纯,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干扰,练功可谓至纯。
公鸡打鸣,晨课钟声响起。这一夜总算过去了,张子墨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叫醒赵前辈,只是早课时间已到。一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走到赵万春床前。
“赵前辈,今夜无人前来骚扰。”
赵万春转过身来,坐在床上,微笑点头:“多谢小兄弟护卫,我这一夜睡得十分踏实。”张子墨看他毫无睡醒的惺忪模样,张子墨心想看来他也没有真的睡熟。
“不敢,子墨还有早课,就先行告退了。”
“请。”
又是一天晨光熹微,演武场上各门弟子都在,年轻的面孔上完全没有早起的迷糊。各个精神奕奕。
露水从松针上滑落,广场上漂浮着山间新鲜的空气。就像是平常的一天过去了,好像这山上什么也没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广场近五百弟子略有骚动。原来监察门主还没来。
监察的门主一个去世了,一个被关在地牢。按道理会是连师姑今天多管一天,如果连师姑不在,肖枞师兄或成俊师兄应该在的。
张子墨瞅了半天,发现非但连师姑不在,肖枞师兄和成俊师兄也没在?这是为何?
难道今天该我师父当值,他不在,瀑门应该会通知我去代班吧?昨日我在赵副堂主那里应该是瀑门的人没找到我吧。
看着广场上大家无所事事,有骚乱趋势。张子墨也不及细想,就走到演武场的大理石台上。张子墨虽不常讲话,也极少安排早课,不过作为灵门首徒,论资排辈他站那里没什么问题。众弟子也见怪不怪。
“今日三月初三,非旬日传授日。瀑门弟子今日可继续打坐修炼建瓴篇,镜门先练华山霞蔚剑,再练终南隐松剑。犀门可自行对练犀门剑法。打坐运气,守静笃,致无垢。同门对演剑法需点到即止,不可乱来。”
众弟子齐声称是。“谨记师兄教诲。”
一时间场上衣袂翻飞,男女弟子互相喂招煞是好看。张子墨也在台上运气打坐。
早课过半,肖枞跑了过来。
见到张子墨已经帮他把这摊事料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墨。”
“哦?师兄你来了。今日是你当值吗?”经过昨晚赵万春的一番开解,张子墨对他已经没了芥蒂。
“是我,掌门交代我和成俊师弟办了点事,早上回复掌门谈了些事情。竟一时疏忽了我代罗师叔早课的事情。”
张子墨听到罗醒的事,眼神一黯。肖枞也不便多说,只道:“多谢师弟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见无人在此,我就自作主张了。”他看到肖枞脸上老大的黑眼圈,好奇道:“师兄昨夜可有外务?”
“我……”肖枞正要回答,那边一个清脆女声,“张师哥,张师哥。哦?大师兄也在那太好了。我这有件急事。”
“是青莛来了。刚才怎么没见你做早课,偷懒了不是!”张子墨佯怒道。
“不是的!我今天想送完早饭就来的,可是师父的房门怎么敲她也不开。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师姐们都来校场了,我见是你当值我才来找你的。”
肖枞道:“连师姑不是懒床之人,你为何不直接进门呢?”
“师父昨晚说没有她的命令不许进门的。”
肖枞捏着下巴,“也对,如此一来倒是会少些伤亡也能更加专心对敌。”
青莛道:“肖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肖枞表情忽变严肃。
张子墨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肖师兄,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肖枞见张子墨语气惊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赶紧往镜门方向去。
还没进门,就听得一声悲痛叫声:“师父!”听声音是镜门首徒成俊的。三人赶忙进屋,连月虹安静平躺在床上,身着绡云丝,神态略带痛苦,如果不是嘴边血迹,还像是正在做噩梦。
肖枞一摸连月虹脉搏,显然是没命了。
肖枞既是痛苦又是后悔。
成俊大吼:“为什么掌门不让我们来这里保护?偏偏去监视什么烬雪岛!”随即他怒视着肖枞。肖枞不敢和他对视。
连师姑平素为人比较严厉,但对张子墨已经算是很放松的了。此刻见她身死,也是悲伤不已。
听到成俊吼声,心中一动,原来掌门是派两位师兄去监视烬雪岛了。看来掌门也没有因为心结只怀疑夏侯绝尘一个。
肖枞赶回去通知师父,名辰本在剑极殿休息,听完之后怔怔片刻,眼中流出泪来。
他来到镜门连月虹的卧榻,以罗醒昨日之法,用“仙耀通灵”遍察诸脉。之后吩咐众人出去,脱下一尘不染的绡云丝,和内外衣衫。他一向当连月虹为妹,逝者已矣,查出凶手事大也不顾及许多。
没有意外的,也是毫无外伤,心脉猝断而死。
为师妹穿好衣服,一日之间连死两位同门,心中悲痛。他额上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
叫众人进来,道:“师妹的死法和赵师弟如出一辙。”说完这句话后,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成俊眼神通红,好似强忍了很久,道:“掌门师伯,昨夜为何不让我守护在师父身边?”他敢质问掌门已经是僭越无理。肖枞这时却不忍呵斥他,因为他也和成俊在烬雪岛居所门外守了一夜。
名辰也不去责怪他,道:“是我对不起你师父,失算了。我没想到凶手真的会对一介女流下手。而且……”
名辰忽地看向青莛,“青莛,你师父昨夜不应该是和思意居士在一起吗?我听你师父跟我说过,今夜会有思意居士在这共同过夜的。”
青莛没料到会点到自己,她流着眼泪回话。“昨天傍晚普陀派云菱师姐送来绡云丝以后,师父说怕被外人看轻了,就回绝了思意居士。”
“糊涂!你好糊涂啊!这时候哪里有面子的事情!”名辰又是痛惜又是生气。
他坐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四位同门一起学艺长大的少年时期,又或许是鸣镝剑阵并肩杀敌的痛快岁月。师妹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风过门扉,又把他拉回来现实。
“等明天皇上的绶礼结束后,再把你师父和四师弟同时下葬罢,黄泉路上有个照应。”
“肖枞,成俊,子墨。你们守好地牢。就今晚一晚了……就今晚一晚了……”他喃喃自语。
说罢他步履沉重出了门。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