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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殿内我便瞧见了张顺。他微低着头，举止与之前无异，然而我却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我猜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蹴鞠大赛一事，因此面对我时多了些底气。

　　我便又生了几分折腾他的心思。

　　“张顺，本宫听说，莲池里的荷花开了。你去摘一朵来吧，要最红的那一朵，不要缺瓣。

　　张顺忽而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莫名。我被他看得心头直跳，连忙打发他，“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他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朵极其娇艳的荷花。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芙蓉殿通往莲池的途中有一条石子路，两旁正在栽早菊，还未完工，而他的裙摆并只沾染了星点灰尘…

　　我接过荷花，轻轻一笑“你摘的肯定不是最大的一朵，本宫清晨路过莲池时，明明瞧见了一朵更大更红的。”

　　他忙道，“娘娘恕罪，那支荷花在池塘深处，那里是禁船的。”

　　“哦，好像是如此。”我拈了块糕点吃，吃完便斜卧在软塌上，“本宫膝盖有点疼，你给本宫捶捶。”

　　他十分顺从地走至我面前，给我捶起了腿，力道偏重。

　　“轻点儿。”

　　“是。”他应了一声，声音略带点沙哑。手中的动作轻了几分。

　　长久浸.淫话本子的我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个情况，只是令我好奇的是，难道太监也会有反应么？

　　我打量着他，他此刻低着头。这样的角度看，他的脸显得越发小了，肤色莹白，睫毛长而浓密，弧度极美，唇色也鲜艳得像是雨后的牡丹花…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着光。

　　我不由得微微晃神。美人总是能晃花人眼，就像我照镜子时也会出神一样。

　　“张顺，你是几岁入的宫？”

　　“十四。”

　　“那你如今多大了？”

　　“再过两月满十六。”

　　“那你进宫还不满两年。本宫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元熙元年，那时你十三岁…你家里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奴婢的父亲犯了罪，奴婢代父受刑。”他低低道，眼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不由得叹息了声，同时心里有些忐忑。本朝律法严苛，动不动便是刺面、鼻刑、宫刑、流放、凌迟、五马分尸…像刺配、宫刑等都属于轻刑，可以代人受罚，子代父，抑或是孙代爷皆可。之前我看的话本子里便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吏在醉酒之后得罪了一名大员，他回去后便立刻过继了他堂兄家的孤儿，好生相待。后来，那大员向君主上报著文章赞美前朝的文人名单时，把他的名字加了上去。皇帝便判这名单上的人宫刑，这小吏就把自己的继子推了出去。

　　我忽然想到，万一我得罪了小皇帝，是不是会落得个更惨的下场？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谁知哪日一时不察就得罪了小皇帝呢？不过，我生的美，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小皇帝应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他虽然喜怒无常，但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再者，我既被封为了妃，那么证明他应当是对我有兴趣的，大概也不会轻易处罚我。

　　想到这里，我便松了口气。

　　“你挺孝顺的。”我忙加上一句。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我忙道：“继续，不要停。”

　　“对了，本宫听说你一直跟着张中贵人，去年蹴鞠大赛便是你和张中贵人举办的，那么今年的蹴鞠大赛就交给你办了。要是办不好，小心你的脑袋。”

　　“是。奴婢遵命。”

　　把蹴鞠大赛一事丢给张顺之后，我便只是每日派人去监察，并让张顺来向我汇报，除此之外便是吃喝睡，过上了米虫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张顺不见了。

　　“张顺呢？”我问来报信的小太监。

　　“回娘娘话，张公公被陛下派去禹州办事了。”

　　我不由得眼皮一跳。

　　又被派去办事了？小皇帝莫不是故意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不出半月。”

　　“好吧，你退下吧。”我无语望天，连手里的百果糕都不香了。

　　管事的人都被派了出去，我只好每日亲自察看，好在御囿的管事太监对这类比赛也颇有些了解，帮了我许多忙。就在我为这三千五百人的蹴鞠大赛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小皇帝突然传来了口谕——蹴鞠大赛不办了。

　　我听到这口谕时正在练字，一个晃神，墨水氤了大半张纸。我把笔一丢，恨不得把小皇帝撕个稀巴烂。

　　第二天张顺便回来了。

　　我不大想理他。

　　于此同时，殿内还迎来了一位新客，是小皇帝新封的柔贵人。

　　暖玉有些不忿，绞着手帕道：“昨天才封了贵人，今天就上赶着来请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不就是踢球踢得好吗，陛下可是连碰也没碰过她。”

　　“还有这样的事？你快给我说说。”

　　暖玉结结巴巴，我皱眉，又让朝英说。

　　“这位柔贵人，便是三月前入宫的，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昨日忽然女扮男装混入鞠客中，因为踢球踢得好被陛下赏识，封了贵人…”

　　“原来是这样，那没意思了。”

　　“娘娘可要奴婢打发了她？”

　　“算了吧，见见。你之前不是说陛下选的这批美人都奇怪得很吗？本宫一直有些好奇，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怎么都得见见了。对了，这个美人叫什么？”

　　“秦贵人是江南秦家的女儿，闺名叫怡柔。”朝英道。

　　“名字还挺好听的。暖玉，你把瓜子撤了，我上火了，让御膳房弄点下火的汤水来。至于朝英，你迎客。”

　　不多时那柔贵人便风风火火进来了，给殿内打下了一层阴影。她身高约九尺，体格健硕，上头套着一件蜜桃色的短褙和里衬，下头是一件碧绿色的六破裙，衣裳看起来很乖巧，与她威猛的形象不太搭调。

　　她的眉头极粗，眉尾却略细，看得出是修整过的。她的眼睛又细又长，鼻梁□□，嘴唇略薄，看起来十分有攻击性。她两颊涂了些许腮红，虽然给她的脸庞添上了几分柔和，但看起来十分怪异。

　　我想，她如果穿上男装，一定极其俊美。

　　“请良妃娘娘安。”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我立刻叫朝英服侍她坐下。朝英站在她面前，竟比她低了快两个头。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更不知道，她和传闻中身高九尺的小皇帝站一起，到底谁高谁矮。

　　“良妃姐姐，我听你说话，好像有些江淮的口音。”

　　“你耳力真好。我的家乡便是在江南沧州。”

　　“姐姐，说起来，我和你也算是同乡呢。我家乡便是离沧州不远的黎洲。我的母亲也是沧州人。”

　　“那还真是有缘了。”我随意接了一句，拔着手指看了眼四周，问朝英：“朝英，张顺呢？”

　　“被张中贵人叫走了，大概是有殿前的差事吧。”

　　我忍不住皱眉，随即又舒展了眉头，随手拿了块桌上的点心。一入口，便觉得口中的味蕾都在兴奋地打颤抖，于是我又吃了一块，吃完便看见秦怡柔盯着我。

　　“这糕点还不错，你也尝尝吧。”

　　“谢谢姐姐。”

　　秦贵人似乎很想和我套近乎，一直拉着我说个不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她说一句我便应一句。

　　她大概也瞧出我不太想搭理她，又和我东扯西扯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一离开我便忍不住对朝英道：“这位秦贵人生得还挺英俊。可惜本宫昨天没去蹴鞠场，不然也能瞧瞧她男装的样子了。”

　　“……” 我穿成了亡国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