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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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看向身后,门消失了,那里只有一片麦田。
她大叫了两声:“还能听见吗?”
但没有得到回答。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并不是自己的衣服。
远处地平线上有村庄舍。
虽然她很想多在这田野里疯跑两回,但想到女孩正奄奄一息,也只能按下这躁动的心。立刻向村落的方向走去。
村子很小,大概因为下过雨,路上泥泞一片。家家户户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但没有人影。
有几个屋子像是信号不稳定似的,时隐时现。
路边的木篱笆远看是那么回事,近看并没有木头的纹路,像是制作极差低画质游戏画面。甚至天边云画质低得露出像素块。
“真奇怪,在麦田的时候,一切都很真实。”她小声嘀咕。
“这梦魇的主人修为不高,所以制造出梦魇的能力有限,无法让每样东西都逼真,只会将当时那段生活中记忆相对深刻的场景细节呈现得比较清楚。你连这都不懂就跑来?”突然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申姜一跳。
她猛地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对方站在麦田边沿上,打扮像是远行的样子,带着斗笠,穿着蓑衣,背后背着大大的箩筐,手里拿着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在看她。
“你是谁?”
“我来收麦子的。”
哈?申姜扭头看看麦田:“你是这里的村户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提醒她:“不要被人发现你有什么不一样。不然梦魇里其它的东西会注意到你。”
然后就向麦田走去,真的割起麦子来。
申姜觉得他似乎知道得不少,走过去,试图跟他搭话,但他没有再回答。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
她只得放弃,转身顺着麦田回去村庄。
路上,麦子拂过她的腿,痒痒的。
走远一些回头看,发现那个割麦子的人正在看她,但见她向自己看来,就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
在村庄的外围,申姜就听到村子深处处有声音传来。
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为什么事吵闹。
快步过去,原来是一群村妇围在一家门口叫骂。
出口的话非常难听,什么‘娼妇’‘小小年纪勾引男人’‘跟你娘一样不是好东西’。
她从侧面的篱笆外探头,看到被骂的,正是那个受伤了害快死的小姑娘,也就是梦魇的主人。
但这里的小姑娘看上去要更年幼一些,怀里抱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孩子正哇哇大哭。她自己则木然站在院子里,对那些叫骂充耳不闻。
她身后,土砖垒的低矮房中正堂,一俱已死的妇人尸体放置在一张草席上。
那妇人美貌惊人,但衣冠不整,扯得乱七八糟,衣服连身体都无法遮蔽,被人用打满补丁的布单盖起来。脖子,胸前能看得到的地方,都是青紫的痕迹,仿佛死前拼死挣扎过。
那些村妇越骂越凶,但女孩始终一言不发。
村妇们最后动起手来,想把女孩从门口拖开,冲到放着尸体的内堂去。
女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撑着门框,死也不肯放开,谁来拉自己就咬谁,像疯了一样。她怀里的小孩也嚎啕大哭得更厉害了。
申姜正看得专心,听到身后有异响。
回头看到各个村民家中,其实是有男人的。
但他们没有出来,都躲在家里,此时正从自家窗户向这边眺望。
就在女孩嘶吼了一声:“我要报官。让你们偿命。你们统统不得好死!你们的男人奸污我娘。你们助纣为虐!”之后,这些男人又惊又怒,终于忍耐不住。
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屋里出来,向那边去。口里嚷嚷着:“你少血口喷人,你娘不知道跟哪里的野男人好上了,在野地里干那种事,人家奸杀了她,我们干完活回来路上发现她的尸体,与我们何干?你娘自己不检点!白日里就爱对我们勾勾搭搭,见我们不搭理,按奈不住,就常跑去找行经此地的路人苟合。还生下你们两个孽障,还来污蔑村长!”
女人中领头的那个,莫约是村长的老婆,听着女孩的骂声,更是怒从胸起,伸手就给小姑娘两个大嘴巴。
她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头猛地歪到一边,撞在了门框上,嘴角流下血来。
“死了就死了,还要害人!”那妇人凶狠:“我们收留你阿娘是一片好心,她当年,说她是什么仙家小姐,灵士来的。结果受我们奉养了拿出什么什么破秘籍,叫人一个字也看不懂,一问,她自己也没有修为了。白骗我们饭吃。是我们好心,也不与她计较,还是肯收留她,结果怎么样,大的小的都来害我们!”
小姑娘个子小,又抱着孩子,哪里是这些成年农妇的对手。
在对方几个人围攻这下,头发被扯了乱七八糟,脸上也红肿起来。
但就是死死霸住了门,不肯让。
大约晓得这是她妈妈的尸体就是证据,不可以叫这些人冲进去抢走了。
只闷声喊:“我已经托人报了官,官家很快就会来。”
但不管官家来不来,她一手难敌众人,还是被关在了柴房里面。
村民们骂骂咧咧,关好了人一扭头看到了申姜,都有些狐疑,全部静止看着她不动了。
这一瞬间,似乎连风都停下来。
她僵站着,有些不懂,自己穿的就是村庄里的衣服,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为什么这些人反应这么大?
下意识转身要跑,这时候突然身后有一双手按在她肩膀上,示意她不要做奇怪的举动,口中骂她:“你今日的衣服的都洗完了吗?在这里看热闹。还不给我滚回去!”揪她转身就走。十足像是一个生气的农夫。
她看清是那个割麦子的人,连忙跟着对方。
一步,二步,身后没有动静,没有人跟着来,没有人叫住两人,可也没有人说话。
直到两个人走得更远离开了这些人的视线,呼啦地一声,风又开始继续吹了,一切又声音又回来。
走到村庄外面,割麦子的人停下来,松开抓她的手,皱眉问:“你是哪家的?做事这么没有章法。”
申姜含含糊糊:“就,新来的。”
“哪一家新来的?赵钱孔李。你姓什么?”
“姓申。”
割麦子的人一脸大胡子,一又丹凤眼,炯炯有神,皱眉打量她:“姓申?不是四大家,是杂家吗?”冷笑了一声:“真是疯得厉害。这样的事,也可以自己买几本典籍,私学了就来挣灵珠?你敢卖,人家也敢买?”
申姜没辩解,想引着他多说话,他却不理会。只说:“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今日遇到我算你好运气。不然刚才就被生吞了。别再干这种事了。”
申姜回头看看,她从门来的,可门没了呀。怎么回去?
虽然割麦人说得很可怕,但大概因为腿能动了,她心情反而也还挺乐观,来都来了,怕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那个……前辈,有没有什么,出去的法子可以教教我?大不了我……收的灵珠送你。多教我一些吧。”到时候万一自己不行破不了这个心魔,抱个大腿也没有错。
“我要灵珠有什么用?”割麦子的人被她气笑了:“且,来的方法不同,出去的方法就不同。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别人是教不了你的。连四大家内的各支族,都各有各的法子,别提是杂家方法之庞杂纷乱了。你来时,念的是什么颂言,出去的时候倒着来就行了。自己想着吧。”拿着镰刀背着半篓子麦子转身就走。
申姜跟着跑:“我没颂言……”
“出入梦魇的颂言虽然千变万化,但摆阵、念颂、起法。三步是必须的,你入梦颂言都没学过,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走着走着……”瞎麦子的人反问:“这是花园子吗?走着走着就来了?你这样的三脚猫,还怕我学了你的颂,所以决不肯泄露不成?”
见申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皱眉叫她:“你干什么去?”
“诛心魔。”申姜说。门没了,但解了这局,自己总就能出去了吧:“你不教,我还不能自己摸索啊?”
“你,你摸什么?”割麦子的人见她还要回去村庄里,叹了口气把她叫住:“这里麦子好,我好不容易遇上。你那边要是崩了,我这麦子也割不成了。好了好了,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来,我割了麦子和你一起去。”
申姜见他不像是撒谎,这才同意:“那好吧。这可不是我求你,是你非要帮我。”
割麦子的人没好气:“对。我求着要帮你的。”转身往麦田去。
申姜背着手,踢着石子儿跟上他,但免不得好奇:“你不是来解梦魇的?”
…………对方没回答。
“你也不这梦魇中的人?”
……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呢?”
…………
“真的专门来了割麦子?”
割麦人一个字也没回答,终于忙完了,才默不出声装好麦子,带着她转身往村庄去。
快进村庄时,割麦人停下来主动开口:“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气息吗?”
申姜摇头。
“就好比,你打扮成一个摆摊的,穿着他的衣服,站在摊子后面。可人家看你就是不像。你知道为什么吗?”
摇头。
“因为你的表情,语气,站的姿势,都不对。你背挺得太直,走路像只猫趾高气扬,看人的时候眼睛太明亮,还时不时甩一下头发,一副老娘在哪里都是焦点的感觉。所以和这身装扮一点都不搭。当梦魇里的人看到你,就会觉得不对劲。一个村姑,有这样的吗?”
申姜从来不知道,在别人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侧头微微笑了笑,抿抿嘴面无表情才抬头看他:“那要怎么样?”
接下来她在割麦人指导下试了几个。
但随她怎么摆动作,割麦人都说不对。最后摇头:“你可算了吧。真是服了。下次你别扮村姑了”
“又不是我要扮的。我进来就这样。”
“你……你真是……”割麦人揉了揉额角,和她无从说起的样子:“算了。”转身让申姜抓着自己的衣角:“行了行了,你抓好,不要松开。”
申姜连忙伸手抓紧:“等出去,我还你人情。”
“不必。”割麦人十分冷淡:“我也就是闲得无聊。且没见过蠢成这样的人,所以来看个稀奇。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灵界离灭道也不远了。”
这不就是‘你国要亡’的译制版吗?申姜脸上保持微笑:“您说什么都对。”
技术不行,就乖乖做孙子,哪一行都是这样。不过她好久没认这种怂了。以住专业领域只有她怼别人,没有别人怼她的。
两个人回到村庄里时,那些村庄民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吵吵嚷嚷地在院子里商讨着要怎么处置女孩。
话最少摆着架子,默默抽水烟的大约是村长,他在这里可能有绝对的话语权。
单从容貌看,女孩确实和他很像,大约村庄民口说,之前说两个孩子可能是他的,并不是虚言。
这次申姜现来,并没有偷偷摸摸,也是跟着割麦人大摇大摆。
这些村庄民,看到申姜和割麦人,虽然有短暂地停滞,但目光很快就平和地滑过去。似乎觉得两个人就是村里人。
申姜松了口气,扭头正看到被关在柴房里的小姑娘掂起脚,从狭小的缝隙里向院中看。
小姑娘的目光长久地在村庄长身上停留。大约还在天真地,希望他能帮一帮自己。毕竟是父女。
但村长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最后大家决意要将小姑娘的母亲浸猪笼。
“我们代代都在这里,能风调雨顺就是靠祖宗庇佑风水好。可她不守妇道,坏了祖宗风水。这能行”
“但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不能泡吗?不正一正规矩,家里后辈们学坏了怎么办?不祭一祭江水,那来年收成怎么办?我们要都喝西北风去吗?”村长老婆义正言辞:“这两个小的也不能放过,奸生子是为孽障。就算是报到族长那里去,也是该死。”村长默不出声坐在旁边抽烟袋。
有人到是有些不忍心了:“就算了吧,小孩子懂什么呢?”
“她不用懂什么,只要长了张嘴,懂得到处胡说八道就行了!”村长老婆声如洪钟:“你们不怕丢脸,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说话。最终就这么说定。
只等第二天开祠庙处置。
人群散去,申姜才敢松开割麦人的衣角,跑去踮起脚向柴房里看。
小姑娘正哭着滑坐在地上。
“我已经报官了。我已经报官了。你们会遭报应的。”口中喃喃。
申姜心里又酸又涨又愤怒,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
“我要怎么做?”她问割麦人。
“到底是什么事,叫她生了心魔,最关键的是什么,你见清楚了吗?”
“这些村民对她的恶?”申姜说。
割麦人没有评价她说的对不对,只道:“哦,那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们……都杀了???”申姜自己说起来,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是吧?
“你要助她入魔?”割麦人翻白眼。
“难道,感化他们??”申姜自己都不可置信,这可能吗?
割麦人心累。
“那你说怎么办?”申姜也很烦。
“这又不是我的活。买家付的灵珠又得不到我手上。”割麦人抱臂:“你自己看着办吧。但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要是错了,那你就完了,一辈子别想出去了。”
申姜犹豫。
“如果还没有看清楚,那就再等一等。不要轻举妄动。”割麦人提醒。
申姜识相地原地躲着。
看事情再怎么发展。
不多一会儿,到了午夜。有个男人陪着一个十多岁的锦衣小子从夜色中向这小屋走来。
男人是个残疾,半边脸不知道是被什么咬过,十分狰狞,背驼着,还瘸了一条腿。他跟在小子身后,好像是个仆人。
路过几户,有人从窗户里向外看,但没有人多问一句。
申姜到是听到有似乎说一句:“是赵家的小少爷。”
有人想出来迎接,但被人阻止了:“人家是私会,你上去献什么殷勤?”
“那万一他帮着……”
“不会的。你看着吧。”
听上去这个少年,是有些地位的人家之子。村子里的人还有些忌惮他的。
瘸子手里拿了钥匙,打开门之后,退让到一边,请小子进去。
女孩被惊动,飞快地缩到墙角,看向进来的小子,一脸惊喜:“你回来了,官家跟你一起来了吗?”
可她很快就知道,小子根本没有去报信。
这小子有些不敢直视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好地跟村里的大家陪个礼吧,要不然真的会倒霉。但只要陪个礼,大家……大家会原谅你的,帮着把你阿娘安葬了,不就好了吗?”
小姑娘大约跟这个小子十分要好,所以才一切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好友也背叛了自己。他根本就没有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答应我的,你说,你会骑马去镇上,帮我报官。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她不可置信,因为自己已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好友身上了。
“我回去想过,你并没有证据证明你阿娘,是被村里人害的。并且我也问过村长,他从来不知道有你说的这种事。”
“其实,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怎么会这样凶残害人呢?”
“我知道,村里的人平时嘴不好,喜欢胡说,有些粗鄙言语,可我觉得,这也不是你诬陷他们的理由。”
“你说的那些事,如果真发生,我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呢?”
“为什么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提过。这并不合理。如果真有这种事,我早该从你身上看得出来……”
“我也明白,你很伤心,因为你阿娘过世了,我也很想我阿娘,我阿娘过世得也早……可……可你阿娘平常的作风,大家都是知道的……我问过了很多人,都是那么说。”
一句接着一句。
最终小子叹气:“你别再一意孤行。就道个欠吧。大家嘴硬心软,不会跟你计较的。”
小姑娘一时不可置信,重复小子的话:“给大家,赔个礼?”他在说什么鬼话。
“对。”小子鼓起勇气:“你也不想想,真的报官也做得太绝了一些。我现在拦着也是为你好。等报官后,人家一查,你是诬告,是要挨打的。你身体不好怎么碍得住?万一打残废了,可怎么办呢?并且,你和邻里关系闹得这么僵,以后怎么生活?你就跟大家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胡说了,就不会有事的。真的,我会帮你求情。你可不要浪费了我的好意。我是真心想帮你。才会这么晚才来这里跟你推心置腹地说话。”
小姑娘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喃喃低语:“我为什么要赔礼!”死的是她母亲,长年受辱的是她母亲,一直被人欺负的是她一家人。可到最后,好友说,是她做得不对,她要赔礼道歉。
这质疑,渐渐地,一声一声大起来。
她气极,冲过去揪住小子锦衣衣领,面目狰狞:“你怎么不知道,可你怎么会知道?”
“谁会拿这些污糟话去说给你听?你是要修灵道的人,谁会让这种事,被你知道?”
“他们不会欺辱你,你自然不知道他们的面目。”
“他们只会欺辱我阿娘!因为我们无依无靠!”
“我阿娘原本就是心丹受毁,无法修炼才流落到这里,一物换一物,用典籍换一个栖身之所,他们拿了却又说我阿娘骗人!”
“阿娘打不过他们说不过他们,又无处可去,只得任人鱼肉。以为好歹在这里,有片瓦遮顶。”
“虽然日日受辱。她也不敢反抗,以为这样我们就在活得平安一些。”
“可最后,他们杀了她!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赔礼?!你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来问我,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我初识得你,你身份尊贵,肯与我说话,我不愿意让你知道我家的事,是因为我羞愧,这也是错吗?”
“为什么我要向他们赔礼道歉?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一字字一声声。
她不停地念叨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似疯似颠。
直到小子对她失望,觉得她冥顽不灵:“我都这么说了,你非要一口咬定这些淳朴的乡民不是好人,简直浪费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他皱眉转身就向外去。
瘸子连忙跟上。
这两人一起走后。只剩下女孩一个人。
却仍然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
喃喃自语,声音时大时小。但不停止。
为什么?
为什么!
此时,申姜又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连忙躲起来。
原来是瘸子把那位少爷送走之后,又只身返回。
他进去,边锁门边念叨着:“你就当临死做做好事。我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尝过滋味。你娘也轮不到我,左右你明天就死了……”边脱衣服边向她走去。
这时候,小姑娘真正崩溃了。
对于压在自己身上的,她无力反抗,因为她实在太弱小。
只有压抑的嘶吼与崩溃的尖叫:“救命!”
但没有人来。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求救,也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弟弟被摔在一边,嚎啕大哭,世界之大,可没有一个人会来帮她。
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尖叫和求救声在回荡。
申姜正要动,但割麦人一把按在她肩膀上,低声说:“这些事早已经发生。你现在的同情对她毫无用……”
可申姜根本没有再听,打开他的手,从屋檐下随便抓起砖头,冲过去一脚踹飞门。
割麦人手上抓空一时愣住。有片刻失神不知道想到什么,低语了一句:“真是……”却没再往下说,转头向屋内看去。
屋子瘸子被这巨大响动吓了个哆嗦。
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申姜对着瘸子的脑袋就是板砖。用力之猛,砖都拍碎了。
那恶心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以丑陋的姿势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看向她:“你是谁?你不是村里人。”
这瞬间,申姜明显感觉到了空气的凝滞。
之前她被村民发现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我……我是路过,寄住在村民家里,将你的事听了个大概,所以来帮你。”
小姑娘打量她。大约是觉得她衣裳是没错可神态不对,所以不大相信她的话:“你不像是农人。”
申姜小心翼翼解释 :“家里想给我定亲,我不愿意,买了套农人衣裳乔装改扮跑出来,路过这村庄子,在这里歇歇脚。”
小姑娘哭起来。似乎是相信了:“多谢你救我。”
既然梦魇的主人觉得合理,于是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危机解除。
申姜松了口气,一把拉起小姑娘转身差点撞上跟着进来的割麦人,一把推开他:“你让让。”
对方不予置否,退开一步。
申姜正要事带人向外去,外面有些骚动声传来。
大概是有人发现不对劲。
申姜蓦然停下步子。
小姑娘也害怕起来:“怎么办?”往她身后躲。
可申姜谁打不过。刚才能砸晕一个,完全是侥幸。
至于割麦人,就算他愿意帮忙也不行吧?
因为他刚才干活的时候,申姜看过了。他只是打扮得像个农人,其实袖子里的手臂又白又细,身形高却孱弱根本没什么力量的样子。
“有没有什么法器啊,术法啊什么的可以用?别叫他们抓住我们。”她低声问割麦人。
“没有。”割麦人避开一边小姑娘的眼神,俯耳对申姜说:“这是她梦魇,她认定了,你是逃家的娇小姐,我是农人,这样的两个人自然都是不会术法的。所以在这梦魇中,不管我们会不会,都不会了。就算会也使不出来。你得想别的办法。不然恐怕就要和她一起被这些村庄民灭口。”
那还能怎么办。
申姜转身跑出去,俯身费劲地把对面堂屋里放着的女死者背了起来。
可扭头一看,小姑娘还愣愣在原地,急忙喊她:“快跑啊。愣着干什么。”
小姑娘这才回过神,连忙把弟弟抱起来,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外面跑去。割麦人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人,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走出村庄之后,不紧不慢地说:“我要走了。再会。”便背着自己的麦子,往麦田里去。
“喂!”申姜叫了几声,他没有理会。走着走着就任空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离开了这个梦魇。
申姜见小姑娘要看过去,连忙拉她:“快跑。不用管他。”
小姑娘心里太慌,于是没有再继续深究。
两个一脚深一脚浅地狂奔。
虽然有夜色掩护,一开始并没有村民发现这边两人的踪迹,但很快找人的火把就亮了起来。
“那边!”
有村庄民在大叫。
脚步声顺着她们的方向过来。
申姜从来没有像这样拼尽一切跑过,身上还背着一个恶臭的死人。
没跑出一百米,她就感觉自己肺都要炸裂了。这人太沉了,她实在没力气。
但小姑娘紧紧地跟在她身边,边哭边奋力迈动双腿的样子,让她也不能泄气停下来。
只能边急喘边大对小姑娘说:“我们去报官,报了官他们就跑不掉了。谁也跑不掉。”
不知道是安慰小姑娘,还是安慰快跑到气绝的自己再坚持一下就行了。
她想,既然小姑娘最初的愿望就是报官,自己这做算是完成她没有做到的事,纠正这件事的结局吧?
如果最终结局被改变,她的怨恨与心结应该也能解开。
一切就结束了,自己也能回去了。
“这件事的原委我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错的是他们!”申姜边喘边跑,感觉自己腿有一万斤重,而身后的人已经越来越近边挣扎着说:“你凭什么赔礼道歉!反了天了!你放心,我会在那个什么官家面前帮你做证的。”
正说着,怎么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向小姑娘,急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快跑啊。”
明明追上来的村民已经这么近,眼看就要赶到了。
小姑娘却不动,她站在原地,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就好像经年的委屈与积怨,都在这一瞬间汹涌而至,泪水如决堤的大水。
申姜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发现一切消失了,而自己已经回到了四合院中。
怎么回事?还没报官呢!
她低头看,自己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电锯,手里拿着已经变回莲苞的莲灯。但不再是面对门要出去的样子,而是背对着门,就好像刚从门外回来。
面前不远处,站满了小贩,看到她出现在门口,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手牵着手大叫:“回来了回来了,姑姑回来了。”相互拥抱的场景,热烈得堪比中国队夺冠。
小丽都急哭了,冲过来问她:“姐,你怎么样了姐?刚才你突然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但申姜还没说出一个字,就感觉全身乏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申姜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
守在床边的小丽高兴得都哭了
“那些小贩当时要给你灌药,可我又不认识他们,不敢随便让你喝东西。就送医院来了。”小丽抹了一把眼泪:“真的吓死我了。”
扭头看看,护士还没到,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到的事儿,没跟谁说。姐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的。你要不相信,可以看我的手机。”说着立刻就要拿手机出来。
“不用。没事我相信你。”申姜阻止她:“那些小贩后来有做什么吗?”
小丽低声说:“我想姜姐似乎是不认识他们,当时出门的时候就把他们赶走了。不过那个拉棉花糖的留了个微信号。那个女孩你放心,她没事,她……”
正说着,护士医都赶来了。
小丽连忙退开。
申姜昏迷了三四天。
但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来,说她就是累了。
这几天一直在打营养针。
医生怀疑她是嗜睡症。
“你这个真的是,应该好好做个系统检查。”医生边扒拉她的眼皮,拿小手电闪她边说:“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没有。”申姜老实回答。
“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核磁共振再验个血,家属一会儿去护士站拿。”
“好。”申姜点点头。她也拿不准这种遭遇,会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病理上的影响,检查一下当然是最好的。
趁着还有一会时间才去,小丽急匆匆张罗吃的、换洗什么的:“躺这么久肯定难受。”
申姜怕麻烦她,叫她不用忙。
她不肯:“这算什么麻烦?”
一通忙活下来,申姜肚子也暖了,身上也终于清爽了。
只是精神不好,坐一会儿就犯困,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
连小丽推她去前面的放射检查室路上,她都能睡着。
好在检查做完,没发现问题。
医生说可以出院,小丽到是很担心:“会不会再出事儿啊?还是多住几天吧!”
医生说:“检查不出来问题 ,你们住在这里也没用。再说医院床位紧张 。”
弄得小丽非常不满意,办完出院推着申姜出去的路上,不停地嘀咕。
申姜到觉得没什么:“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她急着回家,因为有太多问题,可外面说话不方便。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大咧咧汉子,从镜子里不停看两人,问申姜:“姑娘,腿怎么了?”
接下来无非是老一套。
“可怜啊。”
“太可惜了。”
“以后生活得多不容易啊。”
“一定要坚强。”
都是好话。没有恶意。
可放在以前申姜一句都忍不了。
她看着平静,心里总有一团无名邪火,旺腾腾地烧着,冷不丁别人一句平常的话,都能叫火焰蓬勃冲天。
可现在手摸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在想的却是,在梦魇中自由奔跑的感觉。
会不会……自己的腿能治好呢?
从小丽那里拿了拉棉花糖的那位留下的微信号码。申请好友后,锁上手机,望着窗外长长地吐了口气。想要了解更多,现在能想得到的,只有这个拉棉花糖的了。
暗暗叮嘱自己,淡定点,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可哪怕压抑,心情还是略有些雀跃,连司机后来有几句略为扎心的安慰,都显得没那么刺耳起来。
到地方下了车,站在小门前,申姜正要去开门,小丽一把拉住她的轮椅,犹犹豫豫开口:“姜姐,那个……进去前,我得先跟你说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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