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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如果今天你死了(上)
从清晨到日暮,从马车到客栈,在朝阳下的桃花旁,在夜色中的篝火侧,鹤老这本沉淀下岁月智慧的旧书让燕宁知晓了许多许多事情,其中就有章台宫。
始皇陛下处理政务的两座宫殿名为金阳宫和章台宫。
金阳宫在渭北紫微垣。
章台宫在渭南上林苑。
两日后,始皇陛下会在清晨前往章台宫批阅文书百斤,午时在上林苑的人工山林里打猎游乐,正午至微暮,始皇陛下将会亲临在上林苑的春芽苑里所举办的一场风筝会。
上林苑设苑门十二座,于林里豢养百兽,内建大小宫殿池苑三百余座,且苑内八水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
燕宁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见到了出入其中的灞、牢、橘等八水,见到了犬台宫的走狗走马观、鱼鸟观、观象观鹿观,见到了葡萄宫、扶荔宫、茧宫,见到了极多的手工作坊,见到了极多的宫苑观林,见到了极多的美池秀沼。
层台累榭。
丹楹刻桷。
那名宦官把燕宁领到春芽苑里后便自行退去,只说了一句在此等候陛下的诏令即可。
上林苑里最宜游憩的宫苑便是此处。
春芽苑里的白草池畔长林丰草,郁郁芊芊,美哉国乎!仿佛去年春芽苑里花徒发,于是今年春色倍还人。
红日冉冉,晨风渐暖,当燕宁蹲在池畔闲来拔草时,始皇陛下从那起自金阳宫终至上林苑,横跨渭水修筑的飞阁而来。
一架圆盖方座的玉辇蓦地闯入眼帘。
黑色辇盖,金色圆顶,幨帷由两层乌缎制成,上绣彩云金龙,另有四条红绒制的细带,绑住座位的四个角。玉辇四周吊以金叶,环以朱栏,相间装饰金彩,栏内铺有花毯。宝座的左边放着铜鼎,右边置有佩剑。前有四辕,两端分别雕着金龙的首和尾。
抬起玉辇时需用纳陛五级,由三十六人抬。
始皇陛下全身黑色衮冕端坐在玉辇宝座上,不怒自威,煌煌如天上仙。
侍于辇侧的群臣也尽皆身穿黑色官服。
满眼望去,旌旗扇盖,遍布飞阁的乌色像是一条万丈黑玉带。
中车府令赵何德高声疾呼:“陛下驾到!”
在少年姑娘妃子大臣的跪地山呼中,始皇陛下轻拨珠帘,由飞阁入章台宫,批阅百斤文书后,方会出。
起身良久,燕宁还在仰脸盯着已经空荡多时的飞阁,初见始皇陛下,那一眼的震撼久久无法散去。
这就是神明之下的圣人威!
“如何?”
一道温和的声音乍然在燕宁的耳畔响起。
微惊,燕宁转身看到了青衫书生、雀斑书僮以及一名夫人。
夫人的容颜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的桃山。
肆无忌惮的茫茫大雪使夫人的面色苍白如霜,夺了美人的几分韵彩,但那雪里毕竟藏了满山的如画桃花。
那桃花,可让梨羞,可让杏避,因此美人风骨仍尚存。
夫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四轮车上,青衫书生在春光里慢慢推着,小心翼翼,满眼疼爱。
燕宁从震撼中醒来,见是青衫书生,施礼道:“原来是先生。”
想到青衫书生问道如何,当下再答道:“震撼。”
青衫书生笑道:“圣人之威,皇帝第一,震撼也很正常。”
书僮麻年即便身处上林苑也在嗑着瓜子,只是不敢随便乱吐瓜子皮罢了,把瓜子皮吐到掌心后,小声附和道:“正常,正常。”
“以后叫我朝大哥。”
听到青衫书生没来由的一句,燕宁当即应了一声:“朝大哥。”
刚想开口探问青衫书生和雀斑书僮那日在酒楼为何要帮他,为何在帮他之后却又不发一言时,坐在四轮车上的夫人忽然将蓬乱微黄的枯发塞进嘴里。
见状,青衫书生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头发从夫人的嘴里慢慢拿出,然后用袖子把夫人嘴角的口水轻轻擦掉,用手指把挡住夫人眉目的枯发拨到耳后,毫不嫌弃,一脸宠溺。
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大半辈子。
挺直腰身,推着四轮车在池畔缓缓走着,一人行一人坐,朝扶晨和夫人就这样在春风里悠闲散步。
麻年和燕宁也跟在旁边慢慢走着。
风筝会是在正午至微暮时分,少年姑娘贪玩妃子想必都在忙着寻一只漂亮的风筝,因而此刻的春芽苑格外清静。
沿着池畔走了一小会,朝扶晨开口说道:“陛下为何召你入宫?”
“陛下的诏书里说要调查和我有关的一件事情,”答话后,燕宁扯着衣角,欲言又止道:“朝大哥……”
朝扶晨停下脚步,弯腰替夫人擦口水的时候,说道:“你是想探听陛下要调查何事吧?”
燕宁重重地点点头,目光没有闪躲地望着起身继续推车的朝扶晨,他很想知道始皇陛下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倘若是因为他在张府前闹的那一出冒犯了龙颜,以始皇陛下的性情,应当是龙威之下,草木无存,一道诏令斩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又何须费这般力气召他入宫,且美其名曰调查一件事情,难道始皇陛下还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他?
可若不是那夜闹出的风雨,燕宁想不通自己又有何事值得始皇陛下召见。
百般思索,弄得燕宁是心惊胆战,所以他很想知道原因。
朝扶晨既是能进来这上林苑,想来应是朝中人,就算不是朝中人,那也是地位很高的修行者。
在酒楼,朝扶晨挡在燕宁身前时,燕宁便能感觉到气息的微微波动。
而且他很莫名地相信朝扶晨知道原因。
朝扶晨轻轻一笑后,避开原因,话锋顿转,驻步肃容道:“如果今天你死了,临死前,你会讲一个什么故事?”
这句发问十分突兀,也如锤重击。
可朝扶晨的神情很严肃,很认真,于是燕宁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也被完全带入。
书僮麻年放瓜子皮的手凝滞在空中,缓缓放下,若有所思,四轮车上的夫人还在不厌其烦地嚼着枯发。
这样的问题好似触及人性触及道德触及哲学触及其他的什么,但朝扶晨其实没有这般复杂,他只是想看看燕宁的心。
“如果下一刻我会死去,那上一刻或许我会讲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
三人坐在池畔。
红日映照在白草池的波纹里。
朝扶晨守在四轮车旁紧紧牵住夫人的手,认真倾听着燕宁的故事。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