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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坐忘境,最后一页(中)
转瞬间,由春入冬。
两人从城中道畔被转移到了一处阴湿角落。
凛冬雪,片片大如拳,阴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一片雪花落到他那单薄的身躯上都犹如巨人轰出一拳,乞丐不止地颤抖,唇畔渐有冰霜凝结。
燕宁与溪湄站在角落不远处的一棵冬树前,静静望着。
那棵冬树稍显矮小,搭在两人头顶的十数根承雪枯枝已有青皮微生,而在最下方的五六根覆着青皮的枯枝夹杂间则有着一处不起眼的断茬,看起来像是最近才被折断,淡淡的清香还飘在雪里。
蜷缩在角落的乞丐似乎没有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也或许是他已经麻木到不想看见任何人,所以脸色苍白的乞丐在接下无数片雪花拳意后,微微动弹,由倚墙的动作变成了侧卧的姿势。
眼不见为净。
乞丐侧卧在雪地里,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碗和一根青皮微生的枯枝。
破碗里空空如也,枯枝末梢的青皮被磨得殆尽。
寒风吹开乞丐身上那件无法再裹紧的破烂衣衫,唇畔密集的如细毛般的冰霜瑟瑟颤抖,然而乞丐的神情却显得十分漠然,仿佛毫不在乎,换了个更为舒服些的动作,然后将破碗倒扣在雪地上,用左手拿起枯枝在碗底轻轻敲打。
敲打声很是清脆,在起风落雪声中跌宕起伏,像是不同形状大小的瓦玉碎裂。
燕宁与溪湄两人站在冬树前,渐渐沉浸其中,而作为声音的创造者,乞丐早已阖起双目,神情享受自得。
两人沉浸在如瓦玉碎裂的敲碗声中,不觉满衣雪,也顾不得自己被僧人那两指送到此处有何用意。
忽然间,起风落雪声依旧,敲碗声却戛然而止,难道是瓦玉耗尽的原因?
两人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乞丐半坐于雪地上,拿着枯枝的手也换成了右手,用握笔的姿势在碗旁的积雪里写写画画,字迹潦草,线条蜿蜒。
见此一幕,燕宁与溪湄方才明白原来这位看起来平凡可怜的乞丐竟是一名乐师,敲碗写雪则是在谱曲填词。
再回忆起乞丐的神情以及谱曲填词的功力,聪慧之人难免会联想到某些传记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故事桥段,眼前的乞丐乃是一名胸怀大志的年轻乐师,学艺得成后前往京都考取功名成为尊贵的宫廷乐师,或是成为某座高官贵爵府中的优秀乐师,自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光宗耀祖不在话下,然而偏偏天公不作美,总有那么些个小人妒忌年轻乐师的才华,不择手段地陷害于他,使其始终郁郁不得志,心不甘脸面薄的年轻乐师无颜回见师傅亲人,再加上手头拮据,因而便成了如今的落魄模样。
燕宁心善,溪湄又是姑娘,两人猜到乞丐的经历后,难免可怜起眼前的这个可怜人。
燕宁一边解着披在外层的薄衫,一边朝着正在专心谱曲填词的乞丐走去,溪湄落后半步提着黄纸伞也跟了上去。
微振衫上雪,燕宁走到乞丐的身侧,没有出声打扰他在积雪里潦草写画,撑着薄衫在旁安静看着,溪湄与之并肩。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乞丐在积雪里的写画宣告结束,见他将枯枝换到左手将要再度敲碗时,他终于发现投在他眼下的一片阴影,然后麻木地抬起脑袋看向微笑的燕宁,浑浊的眸子里满是惘然。
“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先把我的这件薄衫披上吧,免得冻坏了,”燕宁微躬身子将薄衫递到乞丐身前,微笑说着。
溪湄也探出脑袋朝着乞丐柔声说道:“天冷,披上吧。”
微惘片刻,乞丐终究还是伸出战战巍巍的右手去接燕宁递过来的那件薄衫,左手则紧握着枯枝压在积雪里。
乞丐半坐于雪地上有些吃力,燕宁便卷起薄衫欣然蹲下身子,然后掀开薄衫划出曲线弧度绕到乞丐的背后想要为他披上去,期间为避免乞丐会感觉到不自然,燕宁还微笑着看向乞丐,可就在对视的那时,燕宁心中警意陡生。
薄衫带起微小的雪粒披至背后,乞丐浑浊的眸子却在那瞬骤然明亮,仿佛万千明灯,映照得燕宁不得不用双手遮住眼帘。
乞丐暴喝一声,掣起压在积雪里的那根枯枝便朝着燕宁的胸口刺去,如同游走于黑暗与鲜血中的杀手刺出蓄谋已久的一剑。
所幸溪湄早有察觉反应迅速,拎着阖闭的黄纸伞抢先一步挡在燕宁的胸口。
那乞丐杀手一招不成,也不纠缠,荡开枯枝朝着燕宁的左臂划去,划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染红衣与雪,一道痛呼声也同时从燕宁的唇间迸出,然后下意识地抽回左臂,躺倒在雪地上,倒拔伞中剑,斩向乞丐杀手。
却斩进了一片空白中。
那乞丐杀手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灯骤灭,燕宁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留在雪地里的那个空碗和那根青皮间有红花的枯枝,惘然不解。
溪湄拎着没了剑的黄纸伞怔怔地看向眼前的那堵灰墙,觉得有些不妙。
那名面容微黑的光头小僧怎地从这堵灰墙里走了出来?
又是简单的两指,燕宁与溪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指尖触及到眉心,而后不见风雪不见碗枝不见灰墙,再见可怜人。
夜清寂,雨色凝重。
马蹄声声溅起朵朵暗色水花,十数名挥舞着弯刀的草原马贼在草原暴雨中拽缰驰骋,相当写意地砍掉三颗头颅,然后冲进不远处的一片野林。那三具无头尸身就倒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看得出来是两个孩童和一个妇人。
春雷震震,雨点赶人,躲在野林里的一群老弱妇孺被兴奋尖叫的草原马贼逼赶了出来,仓惶地在草原暴雨里狂奔,绝望地摔倒在健壮的马蹄间,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然后等待着被草原马贼砍下脑袋的命运。
暴雨如箭从天漫射,在草间绽开无数朵深沉的红花。
燕宁握紧手中剑,忍得青筋暴起。
先前被乞丐杀手划伤的左臂不断地涌出血水,暴雨冲刷着伤口,很疼。
溪湄扔下没了剑的黄纸伞,用双手牢牢地抓住燕宁那只握剑的手,痛苦地说道:“再忍忍,这些都是假的。”
说是假的,可看在眼里却是那般地真实。
终于,当一名七八岁的女童被草原马贼拉上马背撕开衣衫,残忍地砍掉脑袋后,燕宁忍无可忍,挣开溪湄的双手,以伞中剑将那马贼砍断两截,鲜血肠子还未落地时,再举伞中剑闪电般砍翻从身旁跑过的两名马贼。
马嘶剑寒,十数名耀武扬威的草原马贼转瞬间便被燕宁砍得血肉模糊,无一活口。
溪湄匆忙跑上前去,扶起单膝拄剑的燕宁。
侥幸活着的二十几名老弱妇孺此时也从周遭慢慢地聚集了过来,只是面容上仿佛没有涌现出感激的神色。
当其中一名妇人胡乱扯开脏污的衣裳,趴到地上抱住燕宁的大腿哭天喊地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溪湄方才知晓这群人是何用意。
居然是在……讹钱。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