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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英格丽德

  她的两个兄弟都联系她了。谢尔在工作时给她写了邮件。英格丽德能想象他在办公室的画面,敞开的门对着一个大仓库,那里有成千上万的新轮胎靠在墙上。电子邮件简短而风格华丽,符合他的作风,询问了她的健康和安全情况,还有表面上是伪装得很差劲的警告,实则是密切关注她的钱。英格丽德迅速而尽职地回了信。说她身体很好,在科罗托托卡一切都好,也很太平。没有犯罪行为,没什么好怕的。替我问候格罗。

  自从她来这里以后,她只收到过一封来自阿福的邮件,但话说回来,他从来不是那个能装满她收件箱的人。实际上,她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记得住她在哪儿——他的邮件内容主要是关于他下个月去布拉迪斯拉发的会议文件。

  清晨,英格丽德在屋子里悠闲地漫步。昨晚下雨了,就像大多数夜晚一样,后花园的土地又泥泞又潮湿。她赤裸的双脚重重地踩在豆茎之间,把柔软温暖的泥土压在脚趾间。清新的晨风从她的脖颈上吹起她浓密的头发。当她回到房子前面时,太阳在海面上闪烁,使她无法将视线固定在地平线上。英格丽德笑了,她的嘴角慢慢咧开,露齿而笑。她把苏鲁裙围在腿上,垂至地板的碎花织物随风飘动。在她弯腰把一个深绿色的南瓜从树荫下拉到太阳底下之前,维尔瑞德对她飞快地眨了眨眼。

  维尔瑞德一直都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就在那里等待着,躲在白衬衫和深蓝色裤子下面,在她的冬衣口袋里等候着。维尔瑞德曾赤脚在沙滩上行走,她知道如何在浅滩捡拾贻贝。她喝光过卡瓦酒,说着“布拉”鼓了三次掌,她会充满激情地跳米克舞。当凯特在基里巴斯的海岸上种植红树时,维尔瑞德和她在一起;当凯特在克什米尔建一座儿童医院时,维尔瑞德和她并肩作战。

  “早上好!你在找早餐吗?”

  莉斯贝丝戴着太阳镜微微笑着。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英格丽德友善地想,对维尔瑞德在心里愤怒地爆发充耳不闻。“你干吗不拿个篮子,让自己也派上点用场!”

  “去看看豆子长得怎么样,”英格丽德说,“我觉得很快我们就能摘一些不错的南瓜了。”

  “嗯哼。”莉斯贝丝有些冷漠地微笑着。她的早餐除了咖啡和香烟可能就没有过别的,英格丽德这样想道,感觉嘴角出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至少她不再向阿特莎要低脂牛奶和酸奶了。

  凯特从走廊里下来,走向那辆小卡车。“今天我去拉奇拉奇有点事情,这会儿该出发了。”她说着上了车,在方向盘后面挥了挥手。

  “去做什么呢?”

  英格丽德为她自己略带的哭腔和黏糊糊的声音感到尴尬。凯特也听出来了,她停下了关车门的手。

  “我们需要一些花盆来种幼苗,”她说,“还得看看能不能找到油布,阿特莎家里的地板坏了。”

  英格丽德点了点头赶紧转移了视线。维尔瑞德可绝不会这么问她,也绝不会说听起来那么黏人的话,像在发牢骚。当凯特把车转过来,准备出发时,她停下来等着,让发动机空转。前门开着,玛雅急匆匆地跑过去,扑通一声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把草帽固定好,系好安全带,然后凯特给卡车挂上挡,她们就一溜烟儿地走了。

  当英格丽德把一堆长长的绿豆放在水池边时,阿特莎对此报以赞许的微笑。

  “非常棒,”她点点头,很满意,“那些南瓜看起来怎么样,英格丽德女士?需要的话让维利沃今天帮你摘一些?”

  阿特莎已经开始让她的儿子提供服务——当有东西卡在排水管里需要爬梯子的时候;当气象学家预测有飓风,要把那些必须固定在窗户上的沉重的风暴百叶窗拉住的时候。英格丽德看到有几次凯特给了他几美元当作帮忙的报酬,这让她有些伤感。那孩子又高又壮,不傻也不懒,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为此感到可惜。像一个守本分的男孩一样留在这里,为五个在泥地里跑来跑去的女人工作,把自己那个跟鸡蛋形状的球有关的梦想抛在脑后。英格丽德想起了她的侄儿,快活又邋遢的西蒙和严肃的彼得,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以后找不到工作。

  “要不然……”她边说边看着莉斯贝丝和西娜。她们拿着咖啡杯站在那儿,心不在焉地听着。“你们觉得晚餐吃烤南瓜怎么样?”

  她并没有掩饰住声音里的几分沾沾自喜,尽管她知道莉斯贝丝只喜欢吃烤鸡和沙拉。莉斯贝丝每次都得检查罐子和包装盒的标签,除非她对里面的黄油或者油或者是——但愿没有的——糖含量了如指掌,否则她绝不会吃上一口。莉斯贝丝皱起了眉头,西娜插话道:“听起来不错嘛。如果你能帮我,我可以试着做,怎么样,阿特莎?”这主意,英格丽德惊奇地看着她——西娜平常可不会干煮饭的活——但是凯特之家的新鲜事每天都在上演。

  “太棒了!我去看看我们是不是能搞到点新鲜的鱼。”

  *

  摩西斯的弟弟乔拥有一艘船,并且他还是科罗托托卡的鱼肉供应商之一。亮红色的船在海滩上极易辨认,“荣耀之船”四个纯白色大字完整地漆在船舷上。英格丽德慢慢地朝小船走去,等着船停好时,她的眼睛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男人拖着一箱箱的今天的收获,女人穿着苏鲁雅巴——花图案的两件套衣服。她们在讨价还价之前,先把鱼挤压一下,这样在称重时价格能低一些,达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在树荫下的老人用一个弯曲的金属挂钩,把不同颜色的鱼串起来,就像彩虹一般——几条金黄色,一条橙红色,一条亮黑色,还有几条蓝色。他的T恤肩部有一个大裂口,只见他捧起了一束花,对着她微笑,脸上的皱纹也随之波动。

  “来条鱼吗,夫人?”

  在海边,她看到了乔,他的肩上围满了网,准备铺到闪闪发光的绿松石上。他涉水而过,水涨到他的腰际,他那波浪一般的头发从旧棒球帽中披散下来。荣耀之船上几个年轻的男孩正在整理工具。英格丽德能看出他们早晨的捕捞收获不大,所以乔才会用渔网再试几次。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沉浸在眼前的景象里:他那强壮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网在风中打开,然后降落在水面,形成一片沉默的网格。

  英格丽德对大海一无所知。她从不知道大海是如何发号施令,又是如何无条件地给予的。但现在,她看着乔起伏的肩膀,有什么东西使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到他肌肉绷紧,挥臂撒网,不断向大海挑战:看你是否敢拒绝我!

  在她的脑海中,维尔瑞德踢掉了人字拖,她感到苏鲁裙在她的双腿周围翻动着,坚定的脚步把她带到水边。她内心不就住着一个水手吗?她眯起眼睛迎着海风,用僵硬的手指整理风帆,她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维尔瑞德站在那里,海带缠绕着她的脚踝,沾有海水、握着刀的手有些酸痛,银鱼一条接着一条,她用灵巧的动作把内脏刮出来。她走向乔,他正抓住那张像蛛网一样跳动着的渔网,在他们都很熟悉的节奏下,把它拉了回来。

  英格丽德用苏鲁裙擦干手心的汗水,微笑地看着走过来的乔,他把网搭在肩上。

  “今天不太走运?”

  渔夫摇了摇头,忽然就笑了,毫无目的,没有意义。这笑声始于他那强壮的肚腩,越过了胸膛蹿到了脸上,他那肥厚的脸颊将他的眼睛挤得凸了起来。笑声在他的皮肤下来回翻腾,从他宽阔的鼻孔里喷涌而出。船上的男孩们也加入了,他们粉色的嘴巴张大了哄笑着,其中一个一只脚踩在船首,双臂忽然大幅张开,英格丽德觉得他要掉下去了。

  “是啊,”乔终于打算要走了,“今天什么也没捞到,夫人。”

  她转身往回走,手里拿着彩虹鱼串的人还在树下。她买了一条橙红色的大珊瑚鳟鱼,在给她之前,老人用一根尼龙绳穿过它的腮骨,她道了声谢。

  英格丽德绕了条远路回家。她沿着海滩走到村庄的边缘,那里的最后几所房子离垃圾堆很近,很不养眼。塑料袋从沙子里探出来,锈迹斑斑的油桶,油漆桶,洗衣机的滚筒,破碎的塑料喷壶,腐烂绳子上覆盖着滑腻的水草,还有瓶子,成百上千的瓶子。斐济水可是国家引以为傲的出口商品,但这就是硬币的另一面:由于这里没有回收系统,累积了大量的空塑料瓶。英格丽德继续走着,离开海滩,穿过一片蓬乱的木薯田,走到路上。两个小女孩站在一个简单的小棚子边上,棚子里面装满了黄色的番木瓜。较小的那个女孩,皮肤比她的姐姐要浅,长着一头金褐色的卷发,她首先开了口。

  “夫人,要木瓜吗?两美元一捆。”

  英格丽德拿出一张绿色的印有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肖像的钞票,接过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只木瓜。在凯特的后院有几棵木瓜树,但英格丽德无法抗拒这个小小的居家水果摊,这是她在回家的路上沿着村子走的必经之路上许多水果摊中的第一个。木瓜和长豆角现在都正当季,所以大家都争相售卖自家的。而对于她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外国人来说,紫色裙子、脏兮兮的双腿和金褐色头发下大大的眼睛赢得了她的光顾。她对着女孩们微笑,但只有较小的那个女孩回应了她的笑容。姐姐已经继续从她身旁的一堆木瓜里拿出四个装进塑料袋里了。

  叮叮!当啷!叮叮!当她走最后一段路回到农场的时候,一种金属撞击金属发出的刺耳声响伴随着她的脚步。她通过了教堂,目光越过茅草屋顶上的一根横梁,她已经看得到学校后面山脊上的可可种植园了。波纹金属房子外面的小男孩在金属碗里捣碎着卡瓦,他比他使着的那根铁棒高不了多少。他的手臂不断动作着,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把根状的卡瓦根捣碎成细糨糊很需要耐心。

  在科罗托托卡度过几个月之后,英格丽德已经学会去辨认村子里的各种声音。黑暗刚刚退却,鸟儿就会用歇斯底里的叫声欢迎新的一天。清晨,她能听到孩子们沿着房子前面的小路跑下海滩时杂乱的脚步声,椰子树顶端发出的神秘的沙沙声,壁虎在门廊上方爬过发出唧唧的响声。周日,三段和谐的圣歌从敞开的教堂大门倾泻而出。但在英格丽德看来,从每座房子外面的粗糙金属碗中发出的,一种沉重的、有节奏的声音,是科罗托托卡的心跳声。卡瓦胡椒的香味令人陶醉,经过捶打后,被混入人们喝下的佳酿中,渗入到血液里,成为每个人舌尖上的故事和歌曲的一部分。这苦涩的褐色饮料承载着神圣的真理,蕴含着鲜活而高尚的神话。英格丽德觉得杵在卡瓦研钵中发出的砰砰声是海浪的回声,舞蹈的节奏就藏在里面。

  英格丽德的双脚没怎么跳过舞,但在这里她感到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打开。她手里拿着一条闪闪发光的珊瑚鳟鱼,还有四只木瓜拍打着她的大腿,她能听到自己咯咯地笑出声来。她想起灰色屏幕上的黑字,那是谢尔的担忧:“注意事项……保护好你的财物……”她把那袋木瓜从她的手腕上垂下来,并向正在自家店外忙着堆放西瓜的男人点点头。她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想着:谢尔,你应该来这里亲自看看这里的安全状况。你该来斐济旅行,穿上一件布拉衬衫,学会打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

  有件事英格丽德已经考虑了好几个星期,她等着凯特自己提起,但有天晚上在门廊上,她自己脱口而出。

  “巧克力。”英格丽德随意地说着,试着让这个词飘荡在空气中。这不算是个问题,更像是在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心满意足的感叹。“凯特,你有没有进一步考虑这件事——你在信里提到过的。”

  凯特正在看书,抬起头问:“嗯?”

  “巧克力,”英格丽德又说了一遍,“你在信里说过,说我们可以拓展可可制品,做巧克力。这是你跟尼克拉斯原本计划要做的事吗?”

  凯特摘下眼镜,缓缓地摇了摇头。“计划……我不知道。我们可能想象过。尼克拉斯想做,他说过要学习怎么做巧克力——上一门课还是怎么样。或许应该找个能在训练和投资方面提供帮助的人到这里来。这毕竟是很重大的一步。”

  “所以需要做什么?”

  这是维尔瑞德在大声提问。她的鼻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芳香,她的喉咙里充满了甜美的黄金的味道。她的舌头舔了舔牙齿,嘴里充满了唾液,她咽了下口水。

  凯特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确定这些细节。我觉得这些豆子必须经过发酵和干燥,然后经过烘烤和碾碎,才能将果仁和果壳分开。至于碾碎后……我了解的也很有限。可可脂是否必须与可可浆分离?还有一些关于冷却的知识。这些工作应该会相当辛苦,其中的很多步骤都不可控。”

  “难道你不想试试吗?凯特,我们就不能尝试一下吗?”

  维尔瑞德猛地离开椅子,她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做我们自己的巧克力,想想这会有多神奇!”

  大家一阵错愕,沉默中充满无限可能。莉斯贝丝坐在最下面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凯特,西娜手指之间的香烟已经燃尽了。玛雅在她的手指间转动着她那顶大帽子,微微地点了点头。

  “健康巧克力!”

  莉斯贝丝也突然站起来,用她瘦削的双手比画着。“黑色的,低脂巧克力。现在就流行健康食品!”

  “对!”维尔瑞德更加激动,“凯特牌可可,凯特牌巧克力——听着不错,是吧?我们可以做点独一无二的东西。不用多复杂或者多奇特。就是干净、纯粹、简单。助你幸福,对你有益。”

  “助你幸福?”西娜的笑声带着轻蔑,但她的眼神里有了不同的东西。一种跃跃欲试的欲望,一种参与到在凯特之家里弥散开来的热情当中去的愿望。

  莉斯贝丝的声音里充满了活力。“对,就是幸福!有了斐济纯净的原料、清澈的水源,我们可以把巧克力打造成……幸福碎片!”

  英格丽德满脸惊讶地看着她。幸福碎片?这真的是莉斯贝丝说出来的话吗?

  凯特也是同样的反应。“哇哦,莉斯贝丝!你是上了夜校,学了市场营销还是什么?”

  莉斯贝丝有些脸红,但仍然站着。“没,我……琳达做过类似的工作,所以……”

  “我对市场毫不了解,对巧克力也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是努力工作,永不言弃。”西娜的声音里没有了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尝试性的提议。

  “好!我们都会像西娜这样。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凯特是不是愿意尝试一下。”

  苏鲁裙在英格丽德的腿上翻动着,她的双手紧紧地按在她的臀部上。在短短几分钟内,一项新的商业理念已经在女性之家中推出,而董事长的椅子看起来还是空的。如果凯特愿意当主要投资人,英格丽德很乐意担任经理。

  “你的意思是,我是否有钱投资?”

  凯特的声音里充满笑声。难道她觉得这个主意很傻吗?英格丽德快速地环顾四周:她们难道是在开玩笑吗?但看起来不是,莉斯贝丝的脸颊仍然泛红,西娜看起来非常坚定,几乎是固执了,还有玛雅……她是不是什么也没说呢?

  “我们会需要漂亮的包装盒,”玛雅说着把帽子戴了回去,“我其实画画很不错的。”

  英格丽德又转向凯特——这一切只是一个疯狂的幻想吗?她推开维尔瑞德。如果这并非胡言乱语和白日梦的话,她必须认真地和凯特谈谈了。她意识到,大家又回到从前,这个围绕着凯特的小圈子。我们的想法,我们的计划,都要经过凯特:这个是否重要?是否值得?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对她的依赖非常具体,可以量化。如果没有凯特的投资能力,它就只是在门廊台阶上的空谈而已。

  “为什么不呢?”凯特说,“为什么不能试呢?我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冒险吗?我们先从找个能给我们一些建议的人开始吧,然后我们虚心采纳。”

  她的笑声从心底传来,在她的嘴里回荡着,使大家都沐浴在这阵狂喜中。就好像把大家扔上了飞速旋转的木马上,英格丽德不得不双手紧握在扶手上。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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