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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英格丽德

　　他们并没有动玛雅的房间。当英格丽德走过那扇关着的门时，她想也许她该进去打开窗，让那种失去的味道飘散出去，让鸟儿天堂般欢乐的声音进来。但是她不忍看到那本仍旧摊放在桌子上的地图册，那上面有玛雅和玛丽亚的梦想。

　　厨房的柜台上有封邮件。英格丽德费了一番工夫才了解了科罗托托卡的邮政服务是怎样的：如果来了一封寄给村里人的信，那么这封信会被放在萨洛特家或放在那个他们称之为警察局的小棚屋里。不管怎样，邮件总会从那个地方到达上面的地址。信件通常会通过阿特莎或阿奎拉来到凯特之家。

　　但是这封信是寄给阿特莎的，已经被打开过了。英格丽德好奇地拿起信封，正面的铅笔笔迹是大的灰色字母，没写寄信人。她好奇地刚把两根手指戳进信封，又立马把信放回了柜台上，因为她听见阿特莎的脚步声在厨房门外响起。

　　“英格丽德夫人。”阿特莎边点头打招呼边放下她的杂货篮。

　　英格丽德感到一种几乎被当场抓住的羞耻感袭上脸颊，她连忙试图掌控两人的谈话。她拿起信，漫不经心地说：“我正要把你的信放到架子上，柜台上看起来黏糊糊的。”

　　当阿特莎看起来毫不怀疑时，英格丽德感到更加尴尬，阿特莎拿过信封，像金牌一样举起来，对英格丽德灿烂地笑着说：“英格丽德夫人，我的儿子维利沃来信啦！英格丽德夫人，他找到工作啦！”

　　她那掉了的犬牙使她的嘴角边形成一个酒窝，英格丽德只能对着她笑。阿特莎打心底里高兴，笑个不停，以至于她不得不倚靠着厨房柜台才能继续说话。

　　“英格丽德夫人，他的工作待遇不错。他们要在魏玛卡河上建一座新桥。你听他说的。”

　　阿特莎读信的声音缓慢而庄严，仿佛她正在读她那本破旧的《圣经》。

　　亲爱的母亲：

　　我肯定您一定对我的不辞而别非常恼火。但我知道英格丽德夫人会告诉您我在卡车上对她说的话，尽管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去哪里。萨莱西的一个朋友听说有老板需要人到卓卡卓卡工作，从事大桥建设，我决定去那里。在一辆从拉奇拉奇开往山谷的巴士上，我遇到了一些正在建设魏玛卡河新桥的伙计们，他们带我见了这个工程的老板，老板当天就让我开始工作了。母亲，这里工作待遇不错，我在信中给您寄了一些钱，今后会寄更多。很多人都在这里工作，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庄，但是没有来自卓卡卓卡的。老板来自中国，还有许多人也来自中国。

　　我按他们要求的做，大多时候都在挖掘和拖运石头。我跟老板说我也很了解机械，然后今天我就开了其中一辆蒸汽压路机。这个工作不错，母亲，我很高兴在这里。尽管我也喜欢帮助凯特夫人做巧克力，她总是对我很好，但是，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工作太轻松了。我很喜欢在卓卡卓卡的这份工作。我想努力工作，建一座房子，娶一个善良的女孩，有一个自己的家。当你老得不能再为凯特夫人工作时，就来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会回去的，母亲，虽然不会很快就回去。我的房子将会盖在科罗托托卡，我的未来在这里。

　　请转告凯特夫人我已经找到了工作。

　　愿上帝永远保佑您。

　　您的儿子维利沃

　　“阿特莎？”英格丽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问这个问题。

　　“我怎么了，英格丽德夫人？”

　　“你对维利沃感到恼火吗？像他在信里说的那样？”

　　阿特莎吃惊地捂着嘴说：“噢，不。英格丽德夫人，我很高兴，我当然是高兴的。”

　　“对维利沃的离开感到高兴吗？”

　　“我希望他找到工作，这样他才能养活自己，成为一个成年人，成一个家。”

　　英格丽德犹豫道：“嗯……嗯，我的意思是，他在这里也确实有一份工作呀，但是，他说这份工作对男生来说太轻松是什么意思？”

　　阿特莎点头道：“他很高兴有这份工作，以及凯特夫人尽力为他安排的一切，但是他为不能用到自己灵巧的双手和强壮的脊背感到惭愧。”

　　“他想做体力劳动？做巧克力不够有男子汉气概吗？”

　　英格丽德能听出维尔瑞德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想让她安静下来，阿特莎不能打破像上帝一样古老的承载着她的梦想的人物身份和社会规则。

　　阿特莎只是摇了摇头说：“当他离开时，我的心情很沉重，但是他必须离开。当他回来时，我的心就会再次快乐起来。”

　　当英格丽德从门廊处观察西娜时，她想人生的空白需要时间来填补，有些空白也不应该被填补。当西娜四肢着地跪趴在花坛上时，她折了一条毛巾垫在膝盖下。黄蔓开始爬到她盖在墙上的网上，那些漏斗形的花大簇大簇地盛开着。她的脸被一顶宽大的扁帽遮着。对于她每天戴着玛雅那磨损的头饰，英格丽德并没有听到谁对此有所评论。她想，事实上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各取所需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她慢慢走回屋里，感到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几天前，她和凯特刚送了玛雅最后一程，那是一次带了沉重行李去往机场的安静的旅行。当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棺材正待装载时，她们坐在候机室外的咖啡店里，突然，她看到他站在那里。英格丽德再一次重温那个时刻，因为紧张，她的手快速地压在喉咙上，她感到自己的脸迅速变红，当他真的站在她们的桌前，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说“英格丽德？”时，一种温暖的喜悦涌过她的全身。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使她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眼睛的余光看到凯特的笑脸以及他们周围涌动的人群，这使她又坐回到椅子上。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也许只是“噢”或“哈喽”。但她清楚记得的是，当约翰尼·马特森看到自己时，他的脸上焕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什么他渴望已久的东西。

　　他跟她们坐在了一起，聊一些船上引擎部件的事情。她不太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她只记得他的微笑和他离开时挥动着双手告别。她想，那双手一定是粗糙、布满皱纹、有力又温暖的。

　　她并不是每天都查看邮件。自从有了她让谢尔出售掉自己的公寓那次不愉快的沟通后，她就不再经常写邮件了。是维尔瑞德写的邮件。

　　我已经决定待在科罗托托卡了。说实话，我很久以前就决定了——当我第一次在日落时看到金黄的火焰划过天空的那个晚上。家里没有什么我想念的，所以你不用做任何安排。我已经联系了莱维克的银行——他们很了解我，他们将把出售公寓的钱投入一个共同基金 注释标题 共同基金，信托基金的一种，为小额财产所有者提供投资。——编者注 。这是一种低风险的基金，所以不用担心。在斐济我们凑合着能过，我现在赤着脚，都不用花钱买鞋了。

　　维尔瑞德是笑着写最后一句的。英格丽德差点删掉这封邮件，最后又让它留下了。

　　但是，她的邮箱里没有来自谢尔的信，也没有来自西蒙或彼得的信。他们有时会给她写信，但是不太经常。但是，这有一封给她的新邮件。在收件箱的最上面一行，显示一封字体加粗未打开的信，信的主题是：来自兰巴萨的问候。

　　英格丽德你好：

　　我说过要写信，但正如你已经收到的，我不太擅长写信。我也说过我会回来拜访，但我还是没有做到。现在既然凯特的巧克力已经热卖，我的工作也完成了。但我不确定我和你之间是否已经结束，尽管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

　　我很高兴在机场见到你，我想你也是。我们并不太了解彼此，希望我这样说不会伤害到你或者吓到你，但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也不想浪费时间。

　　我觉得我们两人能够互相理解对方。我们只对自己负责，我们都懂得独自过活意味着什么。这个认知带来安宁的同时也让我们正视自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没有再多的时间浪费。我想用双手把握住生活，就像我们在科罗托托卡度过的那夜一样。

　　我希望我们能够进一步了解对方。你喜欢钓鱼吗？我在船上待的时间比在家里都多，我很乐意再带一位船员上船。如果你愿意进行一次深海旅行的话，我保证会把你安全地送回岸上。

　　维尔瑞德感到双手间的钓竿在猛烈地扯动。环绕在她周围的海洋闪着银色的光芒，灼人的烈日高挂在天空上。小船轻松迅速地从一个波浪顶端跳到另一个波浪顶端。深水中的钓竿弯曲着，她向后倚着，拉扯着绕线轮，先放松一点，然后再拉回来。约翰尼站在她身后帮忙，他的胳膊牢牢地环绕着她。他的呼吸温暖地拂在她的额头上，他下巴上的一滴汗落在她的前额上。维尔瑞德双腿支开蹬着地，用尽全力向后拽，当那条巨大的鲭鱼用身体拍打着水花反抗着被她拽过栏杆时，她高兴地尖叫起来。

　　“你抓到它啦！”约翰尼笑着说。他摘掉帽子，擦干脸上的汗。“用尽全力，毫不犹豫。”

　　他把他大而粗糙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光滑纤细。

　　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太冒失，就可以不用回复我，就那样就行，我也不会介意。但是如果我在机场感觉到的是正确的，请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可以到兰巴萨来旅行。

　　祝你一切顺利。

　　我很期待见到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英格丽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她愿意的话！这是真的吗？但是她不需要再次阅读这封信。这就是真的。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她的脚趾弯曲着想要开始跳舞。英格丽德很少跳舞，但她打算对此做些准备。维尔瑞德双手举在空中开怀大笑。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放声大笑。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