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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凯特

  让莉斯贝丝去丹娜努待几天是个好主意。自从西娜揭露了真相后,角色发生了变化,房子里失去了平衡。西娜仍然面色苍白,疲惫不堪,她走路时步履蹒跚,就像暴风雨中的船。但她也有一种尊严,这一次坦白使她的驼背挺直了。莉斯贝丝,亲爱的上帝,她被彻底打败了,她需要离开一会儿。

  如果我们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这样:莉斯贝丝必须接受这个新的事实,西娜必须接受其他人对她改变看法。

  我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接受了有关阿曼德的新闻。他的父亲是哈拉德!我有上千个永远不会去问的问题,我敢肯定其他人脑海里也被这些问题困扰着。英格丽德的反应就是典型的例子:她的眼神里混杂着惊愕和愤慨,仿佛阿曼德真实父亲的揭示,只证实了她已经对他持有的负面印象。理智而实际的英格丽德也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是否有继承的权利。有一天,她毫无预兆地在早餐时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所以,当时候到了,他们得把哈拉德的财产分给这三个人。”

  莉斯贝丝在她的椅子上僵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杯子柄,咖啡溢出了边缘。她茫然地盯着西娜。我屏住呼吸,默默地骂英格丽德。天哪,真的有必要这么问吗?西娜是唯一一个不狼狈的人。西娜只是不停地咀嚼,在她回答之前吞下了满嘴的面包,“阿曼德不知道他父亲是谁,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实话说,我并不吃惊。西娜带着这个秘密已经55年了,我不相信她有什么秘密计划,在最后一轮的比赛中,她会将阿曼德作为一张王牌一样打出来。又是英格丽德,她回答得很不聪明。“你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他会得到他应得的,不是吗?”

  如果我能在桌子底下找到她,我就会踢她的小腿了。这和英格丽德没有半点关系!西娜可能穷困,但她绝不贪婪。阿曼德既穷又贪,但这次西娜并没有给他机会去证明他的贪婪。

  这就像一个精心编排的舞蹈:西娜拿起另一片面包,莉斯贝丝慢慢地把杯子放下。莉斯贝丝圆圆的灰色眼睛里充满困惑,她瘦长的身体颤抖着,她的肩膀颤抖着,此时西娜没有抬头,她剃掉了一块奶酪:“我们一直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活。之前是我养活我和阿曼德,现在是他养活自己的时候了,该死的。”

  但英格丽德不肯放手,她的眼睛不停地在西娜和莉斯贝丝身上转着。“但我们说的可是一大笔钱!霍伊建材是那么大的一个成功企业。不管怎么说,他在其中有自己的权利。”

  接着莉斯贝丝终于张嘴了。她的脸通红,她说话时气喘吁吁。“公平并不是非黑即白。你都没参与过,何谈什么权利!”

  在那之后,英格丽德平静下来了,但我注意到西娜的脸。她的脸上充满惊讶,还有些别的,那就是尊重。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很难看出玛雅对所有的骚乱有什么看法。她一如既往地待在西娜旁边,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理解阿曼德之事的迹象。或许她们散步的时候会聊到,我哪里能知道,她们的关系是不是建立在谈话上的。

  还有阿特莎?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莉斯贝丝收拾行李箱要离开几天时,她什么也没问。但我确定阿特莎在这个问题上有自己的想法,她总有自己的想法和结论。

  海边散步总是让人觉得平静。沙滩温暖而诱人,我停了一会儿,抓起一把沙子,任由它穿过我的手指,然后继续在海滩上行走,清晨早些时候的事情几乎已经完全抛在脑后。我看到乔在海边,我向那个身材魁梧的人挥手致意。

  “你好,凯特女士!”

  “你好,乔。这么早就出海吗?”

  笑声从他的嘴里传出来,就像液体的红糖。“要是想打到点东西,就得现在出发啦。”

  我逗留了一分钟,他正在准备他的捕鱼用具,过了一会儿,他的一个儿子来帮忙。他们在沉默中干活,太阳在地平线上颤抖着升起。乔抬起手挥别,然后将荣耀之船推进波浪中,接着跳进船里。

  我的目光跟着这条红色的船,它在出海的途中上下颠簸。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水中的倒影,静静站立的棕榈树。我们就是这样,我们所说的一切,对彼此所做的一切,都终将是虚无。重要的是脚踏实地,感受自己的呼吸。

  我身边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有人在轻轻地走动。透过太阳镜,我看到焦糖色头发的小女孩。“阿姨,你很安静。”海之星说道。她那严肃的面孔使我感到一阵喜悦。

  玛丽亚一言不发地继续走,我跟着她。她的双脚仿佛知道要去哪里。我们漫步走过其他准备起航的小船边,向着那排椰子树走去,周围是一片漆黑的、沼泽般的红树林。在一棵大树下,一艘较大的船在那天晚上停靠在那里,船体被划破了。一艘投下阴影的船,足以让一个人消失在里面,尽管月亮闪耀着巨大的光芒,海滩上挤满了人。

  玛丽亚停了下来,蹲在一个我辨认出来的位置。这就是我没坐过的地方;这就是我没看到尼克拉斯带着相机向前倒去的地方;这就是他绊倒后我没有大声喊叫的地方;这就是当他的身体沉入水中,停留在那里时,我没有呼喊着寻求帮助的地方。

  玛丽亚的眼睛和阳光下的沙粒一样闪烁着。当我犹豫的时候,她拍拍她旁边的地面,于是我坐了下来。我们什么也没说,在我睁开的双眼后,电影卷轴又开始滚动,一个男人背着相机包。阿特莎那含糊不清的声音又出现了:“如果他需要帮助,他会大声求救的,对吧?但是没有人听到。你得相信是他心脏的问题。”

  在我身边,玛丽亚用一根树枝在画画。她画了一个心,她将线条刻得越来越深。我看着她的手指抓着棍子,纤细的手腕滑动着。突然,她转过身来,带着会意的表情。“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她说。

  我凝视着沙子上的心,感到阳光灼烧着我的背。

  我们一起往家里走,我牵着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我的头麻木了,思绪在那里转来转去,没有形状和文字。也许这就是玛雅的状态?对正在发生的某事有着强烈的感觉,你知道,你也想,但你就是没办法抓住它。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需要哭一场。好像我和玛丽亚之间的某些东西建立起的同时又毁灭了。好像我们知道彼此的事情,但我们永远不会谈论。

  我们在通往门廊的楼梯下停了一会儿。“你想进去吗?”她点点头,我们牵着手上了十级台阶:我不想放开她的手,我想要她小小的暖暖的手指记住我。我们,我和尼克拉斯。

  我带她到客厅的角落。在桌子的一角,放着一个压着关于他的回忆的镇纸:一种由蓝色漆的木头做成的五臂海星。他的手指曾抚过那圆润的海星手臂。人来人往,那颗海星一直耐心地守护在这里,就像一只手的五个手指,一个房子里的五个女人。

  我把海星递给玛丽亚。“送给你。”我说。她握住它,抚摸着它光滑又舒服的形状。

  “好的,”她说,“我是海之星。”

  我们在厨房找到了玛雅。她在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放了一个杯子,她缓慢又故意地把厨房里靠下的架子上的所有东西都移走了。茶包、糖、香料、蜂蜜、盐、燕麦片。阿特莎小心翼翼地拖着地板,密切注视着玛雅,而玛雅的注意力则完全在她所做的事情上。架子现在已经空了,所有东西都摆在柜台上。

  我问玛雅她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你想要柠檬茶吗?我们好像没了。”

  玛雅看着我,摇着头。“不。”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她转到工作台那边,盯着她移过来的物件。阿特莎不再打扫,所有事都停了下来,我们都在等玛雅。她将空杯子放回架子。然后她转过来对着玛丽亚笑了。“我可以教你,”她说,“我是个老师,我可以教你。”

  她走出厨房,玛丽亚跟在后面。她的小手紧紧地握着蓝色的海星。我看了眼阿特莎,她并没有看我。只是放下她的扫帚,开始清理茶叶和香料包。

  我回到办公角落,那堆文件、信件和账单散落在桌子上。我把它们收集在一起,从门廊下捡起一块光滑的白色石头,压在上面。

  *

  英格丽德打印了几篇她认为我应该读的文章,我打开最上面的那篇。降低血凝块的风险!她用大字写在页边的空白处。这是一篇关于可可中黄酮类化合物的文章,关于它们如何增加大脑的氧气供应,使你更加清醒和警觉。我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莉斯贝丝早就提到了。

  我拿起下一篇文章,但没读就又把它放下了。我感到十分不安,玛雅带着玛丽亚去哪儿了?

  玛雅的房门半开着,她们俩坐在房间里的地板上。一个巨大的地图集在玛雅的膝上打开,她强壮、弯曲的食指在南太平洋地图上描绘了维提岛的轮廓。

  “海洋很大。”玛丽亚说。

  玛雅郑重地点头。“这个岛只比我的手指大一点。”

  “我们就更小了。”

  玛雅同意。“我们比一个小点还要小。”

  “是因为大海是那么的大吗?”

  玛雅思考这个问题。“是的,”她最后说,“我们太渺小,是因为海洋太浩瀚了。”

  我身后的脚步声告诉我是西娜来了。我迅速从门框边回来,好像要保护这对师生严肃的游戏。但是,西娜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强烈地想要去保护玛雅。这次的揭露、坦白、声明——不管她怎么想——已经使她变得不那么激进了,或者一点也不激进了……可能使她少了些尖刻。她不像从前那样唐突和易怒了。当然,从她和莉斯贝丝的关系中看得更明显。她们之间的平衡发生了变化。但西娜并不像一个忏悔的罪人。相反,她似乎松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当尘封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会发生的事情吧。她的下巴松开了,额头上的皱纹也没有以前那么深了。

  我转向西娜,把她的注意力从地上坐着的两个人转移开,我问她是否愿意在外面坐一会儿。“你知道莉斯贝丝在哪儿吗?”

  她耸耸肩,声音里失去了往日的锐利。“我想应该在电脑边,她这会儿要给儿子写邮件。”

  或许是想起尼克拉斯的蓝色海星在玛丽亚手里,或许是因为西娜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那是他经常坐的位置。不论怎样,他在那里,很久以来,这次他存在的感觉是最强的。我的鼻子开始刺痛,液体在我的眼睛和喉咙里涌动着,我知道我要哭了,就在这里,在西娜的面前。

  她向我这边倾斜过来,十分惊讶。“凯特,怎么了?凯特?”

  我摇摇头,强迫自己开口。“没事,我……”

  “我想尼克拉斯。”我最后说。这样说感觉很安全,像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我可以说我想念尼克拉斯。

  西娜点点头,“我想阿曼德。”她说。我暗自想,这根本不是一回事。“现在他不只属于我了。”

  刹那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一切都公开了,他属于每个人。我想我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西娜仍在继续。“我希望我还有一个孩子。”她伸出双手放在我的膝上,“你呢?你希望自己有孩子吗?”

  我看着她,无比震惊。她真的问了这个问题?脾气暴躁的西娜进入了我最私密的领地。我想有孩子吗?玛丽亚真诚的脸在我的眼前闪烁,她银铃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没人听到任何声音。”

  西娜继续热衷于这个话题,现在的她一点儿也不机智,也不敏感了。她的眼里既狂热又充满距离感。“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有阿曼德就足够了。他是我所有的期望。”

  她收回双手,把它们放在她的肚子上,她的肚子在宽松的衬衫下凸出来。“或许,如果他是个女孩就好了。”

  “要是我要孩子,我宁愿要个女孩,”我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从她的身上看见自己,像是镜子里自己的脸。”

  西娜直视着我的眼睛。“是尼克拉斯不想要孩子吗?”

  她真的在问我这些问题吗?我看着这个全新的西娜的双手,我自己的手掌也以同样的方式放在肚子上,那里的肌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示它是如何收缩和伸展的。是尼克拉斯不想要孩子吗?这个问题有很多错误,甚至不可能找到答案。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不想要孩子。他没必要说,很明显,这件事永远不会在任务列表的头部,总会在日程的最底部,不是最优先的事。我经常认为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弱点。我需要成为我认为他想要的那个人:耐心、慈悲、无私的凯特。在拯救世界的过程中,我是否害怕失去与他做平等伙伴的地位?我们会不会一起成为父母,如果我足够勇敢跟他说这件事?尼克拉斯,我想要孩子,我想要跟你生孩子。

  我该怎么回答西娜的问题呢?“我不知道。”这是事实。我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从来没问过他。

  我怎么能告诉她,对那个我付出一切的男人,我的心里有怀疑的种子在慢慢地生长?在巴基斯坦,他对马拉维的村民和妇女协会的成员们发表演讲,离开的时候,他们含泪向他挥手告别。一种由微小的证据产生的确定性:她那奇怪的窄耳朵,几乎没有耳垂;焦糖一样的金色头发闪闪发光,鼻子短而宽;她的母亲赛从来没来过我们的房子。什么时候这些碎片融合成一种信念?这种信念变成我舌头上的话,随时准备愤慨地指责他:“玛丽亚是你的女儿,是吗?”还是我很享受我知道这件事的事实?这本来是一件可以解释给西娜的事。那种作为唯一知道答案而不说出口的人的权力,她一定懂。

  但事实不是这样。我不想报仇,不想造成伤害。无论是对尼克拉斯,还是对任何人。这让我很沮丧。他了解并回避着我的悲伤。我仿佛看到大人物尼克拉斯先生另一面的痛苦。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比哈拉德·霍伊强。

  他不是足够信任我吗?我们本来可以成功的!他就不能允许我,允许我们抚养她吗?海之星会带来快乐——我们本可以为孩子腾出很多地方和时间。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这是那晚我最终问他时他的回答。不,我没问。我只是告诉他我知道了。而我所想要的只是我们一起分享这种喜悦。分享玛丽亚带来的快乐,像分享所有其他东西一样。

  起初,他看起来很震惊,几乎吓坏了,然后是尴尬、辩解。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我本来觉得自己会抚摸他的头发,让他高兴起来,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我把他的终身伙伴凯特放到一边,于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尖锐而又陌生:“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我本可以接受的,尼克拉斯,我可以改变的!我们本来可以是……教父教母之类的!而不是……懦夫!”

  他仍然可以挽救的。可以站出来,说他会试试,会跟赛说这件事。我们本可以把话说开,继续做凯特-尼克拉斯小队。找到适用的解决方案,我们就能改变这件事的。这本来可以成为一件好事。

  但他离开了。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你正在气头上,又疲惫不堪,这样我们没法聊。我去睡觉了。”

  “你让赛没了丈夫!”我想大声尖叫,“你觉得他离开是个巧合吗?你剥夺了玛丽亚的父亲!你剥夺了我——”

  但他已经关上了身后的门,他那装着摄影器材的背包放在角落里。那晚,巴洛洛随着满月而来。

  我又把两只手交叉在肚子上。对面的西娜也是一样,她很久之前就不再等待我的答案了。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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