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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江湖】魂令（7）
陆深终究还是带小心去了他的家乡，那个埋葬他一家人的地方。
自然，为了躲避黑白无常，小心全程都是粘着陆深走的。也将这重道理给陆深解释了一遍，她说若是不这么时时都粘着他挽着他，她怕是什么时候被黑白无常那两个家伙给抓走了都反应不过来。
有陆深的阳气环绕周身，黑白无常是无法靠近的。
陆深思索一瞬，也随便她。
小心看出，其实他还是很想回去一次的。她虽没有问，可却能隐隐感觉到陆深对于家乡的羁绊。
被人赶出来又怎样，被所有人当作不详又怎样，那里始终都是他的家，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家人被埋葬的地方。
“你已经很多年没回去看看他们了吧？”临近陆深家乡村口，小心问。
陆深的视线一直向着村子里头而去。有多少年了呢，他从没去记过。
只是一站在这，当初家人尸体被发现的场景便会再次显现在眼前，仿佛一切悲伤的事情恍若如昨，又似乎，那些让他伤痛到不敢再靠近这里一步的记忆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而，等梦醒了，自己就可以重新回来了吧。
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是最初那样。
纵使因他的出生使家里人都不会再笑也无所谓，至少他们还活着。
小心不知道陆深在想什么，却是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本是温热的手腕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凉。
“我们，进去看看吧？”小心瞧着他问。
他有些紧张，手脚都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很想要迈开第一步，可这一步，却是困难无比。
“回来，是对的吗？”陆深不确定了。
小心握了他冰凉的手，引得他转了视线去看她。
她看着他眼瞳中倒映出自己的笑脸，道：“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相信我，你很快便能像我一样随心的笑。我们，进去吧。”
牵着陆深的手，终于与他一并迈出了这多年之后的第一步。
村子里很安静，这对陆深来说算是一大幸运。
听不到村里人的谩骂，看不见村里人厌恶的神情，他的心理负担便会小上很多。
跟着陆深去到他家人的坟墓处，所有的坟墓早已被深草掩盖，只隐隐可见一个坟头而已。
多年未归，这些坟头怕是早就被人给忘了。
陆深脚步迟钝，却是向着这些被遗忘的坟头一步一步而去，徒手拔去所有盖住坟墓的长草。
小心莫名难过，也跟着他一起去做拔草这件事。
陆深一见小心也过来帮忙动作莫名一顿，小心开口：“既然来了，就做你想做的吧。我陪着你一起。”
还是内疚，很内疚很内疚。
要是知道自己偷走的笑声会造成这么大的后果，当初她说什么都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她晓得陆深的心情她永远都体会不到，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为他做一些事情。
只要是能补偿他的，只要能让他稍微开心一些。
这就够了。
等陆深将所有坟墓的深草都拔完已是这日深夜。
他的手被满是伤疤，点点红印正是他对自己家人思念的最好证据啊……
看见他的手，看见他那么努力的去拔草，小心鼻尖一酸，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一吸气引得陆深瞩目，“你哭了？”
她便赶紧抹泪，却是控制不住的伤心起来。可，到底是在伤心什么呢？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妖精啊。
“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这一刻小心想让陆深再跟家人见一面的愿望异常强烈，真挚的注视着他，“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再等等就好。”
陆深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副模样的小心，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他点头，“我相信你。”
小心舒心一笑，眼下多么希望陆深能跟自己一起笑。
她不认为笑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可却是一个人不可缺的东西。当初是她夺走了陆深一家人的笑，让他在家人的凝视下诞生，让他面对了那些由她一手造成的不会笑的家人们。
都是她的错。
“陆深，你把我当朋友吗？”
夜深人静，两人依偎在墓地边上。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没有任何地方可供休息。
陆深闭上的眼缓缓撑开，却是不语。
小心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开口：“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妖精，可我绝对不是坏人！”
“你说过了。”
陆深淡淡开口，语气平缓。
小心稍稍低头一分，“哦……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睡觉吧……”
她闭上眼睛，陆深却看了她良久，明显是感觉到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
良久之后，陆深才闭上眼，小心的声音便传出：“以后你一定要做一个开心的人……一定。”
他侧首去看她，她闭着眼。
这晚，陆深陷入了一个从头开始将一切都颠覆的梦境之中。
梦里他刚刚降生，家人都在身边，笑着迎接他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而后慢慢的长大，一家人都生活在这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小村庄里。他时而会顽皮，时而与村里的伙伴打架落得一身伤，时而上山捡回各种小动物……
每天都在笑，每天都有家人的陪伴。或许有教训有打骂，可，大家都在身边。
父母教训他时，姥姥姥爷会将他揽去身后维护他。
在外头吃了亏回来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时，他也会说很多很多大话来掩盖自己失意的事实。
生活很艰辛，可笑意却始终都在面对家人的那一秒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重新来一次，他的生活会是如此美满。
夜色很深，墓地周遭传出陆深发自内心的笑。
一重蓝色的光环绕着他，让他得以继续这个美梦。
小心亦在光环之内，额上有冷汗冒出，闭着眼的她也能看见陆深的这个美梦。
彻底颠覆了他这悲哀的生活，他理应得到的应该是梦境中的这一切啊。
小心越发难受起来，心口像是要炸裂一般疼痛，让她眼角因疼痛而泛起泪花。指甲陷入肉中为了忍住痛不发出声音来。
她可不能再毁他一次了啊。
她想让陆深的这个梦延续下去，她答应过他要让他开心的……现在，他不正是笑了么。
只有他开心起来，她心中的愧疚之意才能消去一分。
只是可惜，性命本就不长的她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为他一直将美梦延续下去。
天亮之际，蓝色光圈于墓地消失。
陆深那抹还未完全展露开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缓缓睁开眼来，小心正注视着他。
她面色死白，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擦去额上的细汗，强撑着笑开口：“以后也要那么开心……”
陆深僵在嘴角边上的那抹笑似乎要因为她这句话而再次绽开，他欲伸手为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可话音一落，小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什么都不曾触及到。
只一瞬间而已，那抹好不容易要绽开的笑意便彻底的消退了。
四下空空荡荡，只余陆深一人颤抖着手坐在坟墓边上，怕是，永远都不会再笑。
菩提斋内。
菩提香燃完，相欢对面的妖精魂魄随着随后一缕香蕴消失。
风澜恰好进来，相欢便开口：“你说，这世上真有不会笑的人嘛？”
风澜将钓上来的小鱼摆在盘子里给二胖做食，漫不经心回答：“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你会一直开心下去吗？”她站起来，突然想知道这个答案。
风澜转身瞧她，眸中含着一贯的浅笑，开口：“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菩提启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