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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民国】茶欲（1）
旧时上海。
夜晚的上海总是红灯绿酒，黄包车拉着小姐少爷来回跑，歌舞声音此起彼伏，似乎街上每个人都在笑着。
而，只有他顾连城，站在平明出版社门口，抱着一堆圈着众多勾叉的稿子，屡屡叹气。
身边不停有人走过，说说笑笑又或相互打骂，大家都占据着自己的一方立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个精神全无站着发呆的人。
顾连城已经在平明出版社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两眼无神，如同一具尸体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一直到出版社中最后一盏灯熄灭，最后一个人出来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习惯性的对着所有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哈腰附笑一番，不经意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过往的人用力一撞，所有的稿子都散落在地，他又赶紧跪下四处捡纸。
等一切忙完，他回到这座人挤人的小公寓时，已经到了午夜。
把东西往地上一扔，连灯都懒得拉，直接扑在床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息下，自己反倒想大喊几声制造点动静出来。
掀过被子蒙头大喊，发泄完所有不开心的情绪，顾连城翻了个身，仰面朝着天花板居然哭了。
心中有万千的不甘，但也只能靠这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来发泄。
说到底他就是出版社的一个小小笔录员，永远都不会有出头的一天。但，他一点都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每天都压抑得喘不过气来，面对所有人都要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每天都要听那些所谓的文学大家们说一些俗套的文章，在他看来这不过都是在刻意讨喜而已，而并非是真正的文学作品的涵养所在。
其实顾连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出名，为什么他们写的口水书可以被这么多人喜欢！
这样的生活他早就过得烦躁不堪，但不得不说内心始终都还抱着一丝希望，对自己的希望。
顾连城是早期私塾中最优秀的学生出身，抱着自己的追求和热血来了平明出版社。他在这里干了六年，却还是一个最不起眼的笔录员。
原以为进了出版社就有很多机会展现自己，就能将自己胸中的文墨展现给世人看，可当他真正走上这条路时才发现，原来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
在这个时代，也根本没多少人会去欣赏他所创作的文学。
每次一想到这顾连城就不由得转了视线去看这间小房间内的稿纸。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木书架上，都是他的创作，也都是他自己所认可的文学。
但，这些纸上已然霉迹斑斑却依旧无人问津！
顾连城愤怒，将书架一股劲推倒。动静之大让隔壁的，楼下的住户都扯着嗓子骂他。
骂吧骂吧，他也不在乎。反正在出版社里也没少挨骂，都已经习惯了。
想到今天被告知的事情，顾连城根本睡不着。
他负责笔录的作家沈千明说，他要出书了，出版社已经在联系印刷厂。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沈千明自己出头之后已经完全忘了顾连城背后的功劳。
当初沈千明写这本书时漏洞百出，顾连城在笔录时给他提出过不下一百个错误逻辑点。
那时候沈千明直接把问题留给他，说是让他帮忙圆一圆，要是这本书能被选上，就联合署名。
顾连城听着当然以为是机会来了，也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这本书上。到了后期，沈千明已经完全不管这件事，倒是顾连城，一个人忙得有滋有味，甚至可以说这本书大部分都是他的思想。
终于，这本书被选上了。
但，他却被遗忘了。
甚至都没有人提起他，连沈千明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将所有真相都隐藏起来，自己去享受这即将到来的荣光。
顾连城气愤，去找他理论。
沈千明死不承认这本书完全是顾连城的功劳，反倒还找人来将他威胁了一顿，这才导致他今晚这么丧气。
顾连城甚至觉得这条路走不下去了。听着邻居骂他的话，他却越发的平静。
他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太阳很盛烈，他还是决定去出版社。
工作不能丢，追求也还要继续。这是顾连城最后做出的决定。
“沈大作家可以啊，进来才一年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成就，我们可就仰仗您了啊！”
“是啊是啊，这是我们出版社今年的第一炮吧！沈大作家，恭喜恭喜啊！”
出版社内各种谄媚附和的言语此起彼伏，顾连城一进来就心中憋闷。
沈千明站在众人中间，丝毫不害臊的担了这本不该属于他的美名，让顾连城看着越发窝火，却又不能多说一句。
但，风波却没有因为他的隐忍而平息。
他不去讨要本该得的东西，沈千明反倒先主动找上门来了。
沈千明把一屋子的笔录员都喊了出去，独独留下了顾连城。
沈千明开口：“说吧，给你什么好处你才能严守口风。”
顾连城握笔的手一顿，听着沈千明的话很是不悦。这份光荣本就是他应得的，现在被抢了去，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当然，顾连城也明白自己跟沈千明现在的地位差别，也就忍着不开口。但沈千明却不罢休。
沈千明继续说：“这本书的事情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只要你不说，我得到的好处就一定有你一份，你自己想想是吃亏还是赚利。”
说完他就出去了，像是已经肯定顾连城不会将这件事的实情抖出去。
而其实顾连城也明白，以他这么卑微的身份，即便是真的去散播这件事情的真相也会被当作是故意诽谤，结果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过多久，沈千明这本书开始在报纸上连续刊登。朝日报上沈千明这个名字在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出现，每次顾连城一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心中总会泛起不平。
对沈千明的怨恨和不满越来越深，顾连城越来越想报复他！
拿着别人的本事去赚光彩，顾连城打从心底鄙视他。
几天之后，上海一文学评论家要亲自来出版社对沈千明进行一次采访。这消息一传开就在出版社内炸开了锅，当然，对于沈千明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巴结机会。
沈千明今天倒是来得很早，还提了个精美的袋子，顾连城瞥见了便知，这定是用来讨好评论家的礼物。
趁着沈千明离开的时候，顾连城鬼使神差就把袋子偷了过来。
他根本就没心思去想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想抓住机会狠狠报复沈千明一次！
沈千明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现在他不过是坏一次事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顾连城这么想着，便将那包装精美的盒子一并拆了。
里头放着的是一对玉瓷茶杯，一白一青。
那白色的茶杯分明是白玉所制，但顾连城第一眼就看中了那只青色的玉瓷茶杯。
盯着茶杯看居然有一瞬间的出神，而在听到沈千明一点点动静之后，顾连城立即收拾好一切残局。
他将一切都原原本本放回原处，只是带走了那只青色的玉瓷茶杯。
顾连城将那青色的茶杯揣在怀里，莫名其妙的是他这一整天都安不下心来。
破坏了沈千明的好事，照理说他应该暗道痛快，但就是很慌张，时不时还会看一看怀中的茶杯。
回到公寓，他把茶杯端正放好，自己继续整理今天的笔录。
静不下心来。
无端就想往茶杯的方向看，如此重复好几次后，他最终放弃了整理笔录，端起茶杯仔细观摩。
这茶杯的做工极其细致，虽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但指不准就是个古董。顾连城打着等风头过了就去卖了的念头。
盯着看了许久，他放下茶杯准备休息。
但，就在他脱手那一瞬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传出：“你嫉妒别人。” 菩提启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