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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江湖】双生(1)
隆冬之际,京城之中大街小巷无一不被今年这场浩大的落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赶走了不少路上行人,将这偌大的京城衬得好生冷清死寂。
不过,这京城已然热闹了三个季度,眼下是该好好安静一番了。
今日有位大人物来京城听戏,而京城之中首位家族公仪家自然要出一位身份衬得上的人前去迎一迎。即便只是陪着听听戏,那也是示好。
众人皆知公仪家中人素来多疑,由此向这位大人物示好的事情交给谁做都不放心,只有差了自家公子去才放心。
雪落无声,却是有愈发增大的趋势。
伴着一阵明显被压制的咳嗽声,一架正往戏楼去的锦轿不得不落脚于长街尾巷。
“公子,可是不舒服了?”走在锦轿外侧的一位小书童开口。
言语之际,锦轿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两层落雪。
轿夫们得了个休息的空隙纷纷哈气暖手,在这种天气出行着实是为难人了。
一会之后,锦轿中的咳嗽声才息下,里头的公仪家长公子公仪玖开口:“不碍事,继续走吧。”
声音之中带着一重浓重的沉闷意味,还显得几分虚弱。
小书童侧着脑袋觉着奇怪,他家公子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轿未起,公仪玖再道:“阿清,让大家也暖和暖和。”
音落,锦轿小窗处便多了一个手捧暖炉,是公仪玖递出去的。
这叫阿清的小书童犹豫着要不要接,毕竟公仪家的身份分明是很严格的,公仪夫人又十分擅于掌控人心和操纵人心,万一这里头有夫人安排的奸细,岂不是要将今日公子给暖炉的事情全部都捅出去?
再三犹豫,阿清婉拒:“还是公子拿着吧,我们这些人受惯了天寒地冻,也不是觉得很冷。”
话才说完便有一阵寒风袭来,让阿清和四名轿夫生生泛起一个哆嗦,就差牙齿打架了。
公仪玖的手搁在小窗处良久,最后还是连带暖炉一并收了回来。
锦轿再起,轿内这位身着素色裘衣的公子面色却很是冰冷。
是啊,早知道在这公仪家中根本就不会有真正想留在他身边的人,他还在期待和失望些什么。
闭上眼睛,干脆养养神好了。
公仪玖如此想着,不出一会,锦轿便又停下了。
闻阿清厉声开口:“小叫花子也不看看自己挡的是谁家的锦轿!还不快滚开,是想死吗!”
动静很大,让公仪玖眉头一皱,刚刚有些倦意立即又清醒了过来。
“什么事?”公仪玖问。
阿清的架势不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拦了公子的去路,阿清正教训她呢。”
公仪玖有些头疼,微微叹气一声,“绕道吧,无需争执。”
阿清有些不愿意,他这个人吧从前是跟着公仪夫人的,教训人教训习惯了,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很多时候一旦生气就一定要发作出来才肯罢休。
奈何公仪玖这个新主子是个不喜欢同他人争执的人,不管对错,他总会先让一步,这就让阿清和这个新主子怎么也磨合不到一块去。
轿夫无动于衷,阿清也没有要听公仪玖话的意思。
迟迟不曾起轿,公仪玖无奈掀开轿帘,撞入眼帘的是一个顿在轿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女孩衣着褴褛,凌乱的长发因霜雪而微微结冰,一张脸上更是被冻得死白。若不是这孩子还在发抖,任谁看了都会是一副死人模样。
“阿清,给她拿件衣服来。”公仪玖眉头并未舒缓。
“公子……这不太妥当吧……”阿清明显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沉默一瞬,公仪玖下轿。
“公子……”阿清欲去搀扶,公仪玖却无视了他。
解下自己披着的这件素色裘衣,去到小女孩面前,公仪玖附身轻言:“来,穿上吧,会暖和一些。”
小女孩被冻得睁不开眼来,听到“暖和”两字便赶紧伸手去接,却又没有准确抓到。
公仪玖面上满是心疼,他这个人就是心善,最见不得这么可怜的孩子。
抓住小女孩被冻得发紫的手,公仪玖自己都是一怔。这样的温度,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将裘衣准确无误的交到她手上,公仪玖再是给了银子给她,开口:“寻个避风的地方好好休息,人命可贵,容不得这么轻易践踏。”
得了裘衣的温暖,公仪玖又给她挡了不少风去,女孩终于可以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嘴唇在打着哆嗦,可她却是有话要说。
“想说什么?”公仪玖看出来,温柔发问。
恰逢冬日之中升起一缕暖阳,映射在公仪玖背上,让女孩看得好似朦胧。
“大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女孩嘶哑的声音传出,公仪玖附身的姿势顿时一僵。
后头的阿清听了很是莫名其妙,刚要上前发作一番,公仪玖已然开口:“去找个地方暖暖身子吧。”
音落,他便转身上轿。
“我们走吧,该让贵客久等了。”
起轿,终是向着戏楼而去。
轿中公仪玖神情复杂。是啊,他是生病了,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可第一个发现的人居然会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公仪玖的病已然拖了三年之久,可为何日日看着他的公仪家中人却没有一个发现的?
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家族中人对他太过淡漠?
看吧,这就是他不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生病的原因。可,当有人发现之后,他心中终究还是愉悦的。
便正是这个外人,让他知道他不是毫无存在感的。
一个月之后。
公仪家中,京城内第十位名医背着医箱屡屡摇头从公仪玖的房间处走出。
自从上次在戏楼与贵客会面之后,兴许是因为寒雪伤身,公仪玖的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口血吐了出来,让整个公仪家的人都知道,原来他生病了。
公仪夫人万般着急,公仪玖是家中长子,也是唯一一份血脉,老爷去世得早,虽家中实权实则是在夫人手上,可没了公仪玖这个长子的名号做掩护,公仪夫人哪还敢光明正大的去插手家中的大小事务?
从这一层面来说,公仪玖不可死。
而这重残酷的事实,公仪玖比谁都要了解。
他的存在从来都不是温暖他人,而是被当作棋子来利用。既然生在这样的家族,他也早就接受了自己的一切命运。
可,快死了,他却越发的想要得到一丝他从不曾得到的温情。
心中想的不是母亲常伴身边,而是想再见那个女孩一面。第一个发现他生病的那个女孩。
很奇怪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可即便是奇怪,他也很清楚自己活到这样行将就木的时候,唯一的愿望便是如此。
只是,谁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拖着这个病怏怏的身子去找她吗?该去哪里找,自己又还能再撑多久?
坐在窗前,又是看了一天的落雪,他竟是笑了。
苦笑着自己如同笼中困兽一般,在这漂亮的金丝笼中,本就没有自由,现在连性命都要一并丢掉了啊……
还是止不住的咳嗽,阿清进屋,给他换了个温暖的暖炉。
“公子去躺着吧,或是能舒服些。”
公仪玖沉默良久,本是不想出声,后想起了一件事才开口:“去订做的衣裳怎么样了?”
阿清不情不愿,“想是应该这几日能取了吧……公子既如此钟爱那件素色裘衣,又何必在一月前将其给了那个小叫花子……”
说起一月前的那个小女孩,阿清还在为自己没有发作一事感到不快。
公仪玖不答他的话,只是将视线一直锁在窗外的那番茫茫大雪之上。
落了一层又一层,他的心思要是也能被这重重浩雪给盖严实,那便好了。 菩提启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