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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静娴刚刚下楼,准备到客厅里去打电话,看见正海披着衣服站在电话旁。正海这两年蹿了个头,眼见就快跟照石一样高了。静娴愣了一下,问“正海,你还不睡觉,站在这儿干嘛?衣服也不穿好,别冻病了。”正海开门见山:“干娘,我想问问棉被的事儿。”静娴一惊,这孩子怎么知道的?忙拉他坐下:“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棉被的事儿?二叔给你写信了?”正海摇摇头:“干娘,前天才开始说这个事儿吧,写信也没这么快到啊。是浣竹跟我说的,您知道的,她听力比别人都好,您前天晚上讲电话,她在房里听到,就告诉我了。”静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从别的地方传出来的。接着说:“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赶紧睡觉去,你不是每天还要早起跑步的吗?”正海揪着他的衣服,黑亮黑亮的眸子闪着光,他看着静娴“干娘,我有个主意。”静娴很吃惊:“你?你有什么主意?”正海很镇定“咱们不一定非要把棉被做好了再运。您可以运布匹过去,再运棉花或者网套。然后派个人去广州那边招几个工人把被子缝好就行。若是不方便,还可以直接把布匹和网套发下去,让他们自己缝。这样比直接运棉被目标小的多,还可以分开一个走陆路一个走水路。不过,您最好是派人去广州,设个小厂,一方面把这件事办了,另一方面也可以掩人耳目,显得我们只是扩大生意。”说完他还看着静娴笑了一下“以后二叔要是还需要您捐军装什么的,您办起来也方便。”静娴想了想,“你说的倒是个办法,可是这是个机密事,派谁去呢?你父亲在上海事情也多,这么小的事情让他跑到广州也不合适,况且,他去了广州原来没注意的人都得盯着咱们家看了,其他人我又信不过。”正海眨着眼睛说:“这个事,我倒觉得您问问二叔,看他们军校那边有没有人选呢。”静娴摸摸正海的头,笑着说:”这小军师的主意还是有用,将来必定比你爹还能干呢。”正海却撅着嘴:“我才不要干我爹的活儿。”静娴笑:“怎么,我们沈氏集团的襄理,还委屈你啦?”正海仰着脸说:“我也要跟二叔一样去当军人,做真正的军师!”静娴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不学好!你爹娘就你这一个儿子,可不能跟你二叔一样,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正海捂住静娴的嘴:“干娘,你放心吧,做军师的又不用上战场,都是出谋划策的,不危险。我也不要去战场上挨枪子儿,我还得娶浣竹呢。”静娴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唠叨一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还有啊,别整天把娶浣竹的话挂嘴上,你们俩都大了,说出去让人笑话。”浣竹跟正海从小在一起,家里人,就算是小丫鬟有时候也会打趣这两人。静娴很少阻止,毕竟浣竹身有残疾,正海真若一心一意待浣竹,她也是乐见其成。如今正海自己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个事情,她也不吃惊,只是惊讶孩子们这么快就长大了。从前静娴只觉得正海这孩子懂事爱读书,对浣竹也好的没话说,今天才发现他的聪明一点不输给照石。
电话铃响了,静娴知道是照石打来商量转运物资的事,接起电话就说了正海的主意,照石倒是很同意正海的法子,电话里的语气很雀跃:“正海果然是个有脑子,不枉我教他这么多年。”静娴嗔道:“现在真是青出于蓝了,你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出个比孩子强的办法。”正说着,回头瞥见正海还站在客厅里,冲他瞪了瞪眼,想来是怪正海还不回房睡觉,谁知那孩子却指了指电话,意思是我要跟二叔说两句。
静娴把电话递给他,他急忙说:”二叔二叔,你别打电话回家了,不安全。咱们家是纺织公会的主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总有广州打来的电话,肯定有人会怀疑。你跟干娘说说,把联络的任务交给我,我有好多地方可以打电话,比如我家里还有女工学校。”照石心里好笑:”你以为你干娘就找不到安全的打电话的地方吗?”即使这样讲,他还是替正海求了了情,让静娴把联络的事情教给正海。毕竟这样的事情由静娴亲自出面也的确不方便。静娴并没有拒绝,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这孩子略有些急功近利,但转念一想,孩子也是一片热情,没再说什么,回房去了。
很快,照石那边传来消息,军校那边寻找到一个可以负责物资接收及被服制作的人,那人如今在上海,还可以跟着货物一起到广州,沈家只需要把货物交接给他即可。
静娴如约坐在平安戏院对面的凯司令咖啡馆,她按照约定点了一份咖啡和一份栗子蛋糕,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一份《申报》。冬日的斜阳懒洋洋地照进店里,让人昏昏欲睡,报上有北伐战争的消息,看的静娴心惊肉跳,她担心照石又要上战场,心里盘算着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睡上家里的棉被。
“请问,这里的招牌点心是栗子蛋糕吗?”这是接头的暗号,静娴心里一惊,瞬间屏住呼吸,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没想到眼前人令她更加慌乱,前来接头的人竟然是顾晓真!她几乎颤抖地说:“是的,我可以请你尝一尝。”晓真的眼睛几乎只盯着桌上的蛋糕和咖啡,不敢稍稍抬起来半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对面的那双眼睛。还是静娴先开口:”帮我再叫一杯红茶吧,这咖啡我喝不惯。”晓真叫侍者前来,点了红茶和栗子蛋糕,自己拿过静娴喝了一口的咖啡,慢慢地喝下去。仿佛是要把那些咖啡都咽进肚里,才有说话的勇气,她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奶奶”仿佛是那个数年前刚刚进入沈家大门的小姨娘。静娴微微笑了一下:“还是叫姐姐吧。”
“我”晓真此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静娴低头拿过自己的手提包,翻出一卷文件递给她:“这是货单和车票,押车的人会在货车车厢里,给你定了一等包厢,有什么问题去找车长,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也好,你这样的电影演员坐在一等包厢也合情合理,不容易引起怀疑。”晓真脸都涨的通红,“我并不知道是家里的货”静娴看着她:“我也并不知道接货的人是你啊,上回你来家里,我净顾着照石,也没能跟你多说几句话。你如今过的还好吧,我在画报上看到过你的照片,是个大姑娘了,越来越美。你若是一个人,其实本来可以住回家里来的。”
晓真低着头:”我怕让您面上不好看,所以就。”
静娴道:“傻孩子,姐姐在你眼里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吗?你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我有什么面上不好看的。照石那孩子丢下一封信跑到广州去,还参加国民革命军,我不是也由他去了。”提起照石,晓真的眼睛里划过一线美好的灵光“姐姐,您要相信照石,他做的是有意义的事。
”静娴点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知书达礼,一个进退有度,我家的孩子,不会做坏事。“
静娴虽然语气很平静,其实心情很复杂。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尽管局促不安,却再也不是那个看着她眼色行事的小女孩了。她离婚,演电影或在意料之内,但静娴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竟然跟照石一样参加了国民革命。她忽然明白,为何照石离家的信,是晓真送来,当时只以为照石拖晓真带信是为了有人能安慰她,如今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问晓真:”照石去广州,是你安排的?“晓真抿嘴点点头。静娴忍不住还是冷笑了一下,晓真立即紧张地看着她,她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我就说,他一个少爷,不通过家里人,连火车票从哪里买恐怕都不知道。你去广州也好,有个靠的住的人看着他,我也放心些。”晓真却说:”我去并不一定能见到照石,我们不在一条线;而且,他也不知道我会去。”静娴谈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如今也看不明白;都是真刀真X枪的事,自己要多加小心。”晓真低头答道:“是,我知道了。”
静娴笑笑,心想“这时候这样的低眉顺眼,还让人以为是那个乖巧的姨娘,谁知道是个胆敢和丈夫离婚自己参加革命党的姑娘啊。”她摇摇头,嘴上却说:”是后天的火车,回家来住一晚吧,也帮我带些东西给照石。”晓真说:”军校里恐怕是不让用什么私人物品的。”静娴佯怒,瞪着眼说:“自来水笔,金华火腿,这些总可以吧。”晓真也笑了:“你愿意带什么都行,反正军校里不让拿进去的,归了我就是。” 故园烽烟旧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