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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莲舟在身边,他亲娘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了。莲舟也常念叨:“过了春节,就要让我上学去了吧。”每当这时,他娘总要摸摸莲舟的小脸“放心,娘也舍不得你这样天天闷在家里,总要让你上学读书的。”接着就一定会说:“你先别着急回沈公馆去,一旦你回去了,娘这条命就没了。”莲舟虽然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但自从那次见到阿南,他们就急急忙忙搬了家,可见他亲娘是非常担心这个的。不过于莲舟来说,见过阿南后,他倒放心了一些,他也清楚,沈家人必定会知道他是跟亲娘在一起的,而并不是像二叔那样离家出走或是被坏人拐跑了。
过完了年,眼看到了四月,莲舟他娘仍然没提上学的事情,莲舟有些着急。某天他娘出门去,交待他好好在家呆着。莲舟就心想,等到晚上必定要好好跟娘说说回学校上学的事情。还有,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回沈家啊。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他娘回来,莲舟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到半夜。远处隐约有枪响,惊醒了睡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和衣而卧。
第二天清早,还没见他娘回来,莲舟有些着急,出了门,想在弄堂口等等看。结果没走几步,被一双手拉进旁边的小巷里。刚要叫,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惊恐地瞪着眼睛,正要挣扎,拉着他的人说:”嘘,别出声,我是阿南。“接着他拉起莲舟的手就穿过繁复而狭窄的小巷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两人气喘吁吁地靠着一个铁门,阿南才说:”你不能回那个亭子间去了,那里有危险。我得把你送回沈公馆去,不过路很远,你能走的动吗?“莲舟眨眨眼说:”我倒无所谓,你还能走吗?刚才我就觉得你跑起来的时候,脚有些跛。这里离我们学校远吗?现在几点了?“阿南瞬间明白了莲舟的意思”走,咱们去学校附近等你们家送你哥哥姐姐上学的汽车。”
正海和浣竹看见突然跳上车的莲舟和阿南,简直就像白天见了鬼。阿南却异常镇定,“正海哥,浣竹姐,你们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下车去学校。让司机载着我和莲舟先回沈公馆,一切都等你们晚上回去再说。”正海漆黑的瞳仁转了转,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拉着浣竹的手下车,还回头嘱咐了司机两句话,就消失在上学的人群中了。“
快到沈公馆的时候,阿南就要下车,司机却说:”正海少爷交代了,让把您和莲舟少爷都送回家。他说您受了伤,这时候不能去医院,有危险。”
莲舟推开沈公馆厚重的大门,一切都那么熟悉。厨房里有人在忙,有餐具叮叮当当的声音,客厅里的座钟还在喀嚓喀嚓地响。今天的报纸已经送来了,房间里有油墨的香味。他吸吸鼻子,似乎能闻出早上哥哥姐姐是吃了加过紫菜的小馄饨去上学的。丫鬟棉桃端着茶盘经过,看见站在客厅里的莲舟和阿南。“当啷”一声就扔了茶盘子往楼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奶奶,姑奶奶,莲舟少爷回来了!”
静娴和照泉踉踉跄跄地跑下楼,几乎都要站不稳,莲舟赶紧跑过去,扶住两人。静娴触碰到莲舟的身体,愣了一下,突然一个耳光就打过去:“你跑到哪去了!”莲舟被这一个耳光打懵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失去理智的静娴,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敢哭出来。静娴涕泪交加,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莲舟身上,“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还敢不回家!”照泉一边拉着静娴,一边也骂莲舟:“你这个孩子,真是欠揍,还不赶快给你娘认错!”莲舟赶紧跪下“娘,我错了,我害你担心。”话没说完,就被静娴揽在怀里“孩子,我的孩子啊。你要吓死娘了,你要是不回来,娘也不活着了。”
小客厅里,阿南只跟照泉说是偶然碰上了莲舟才带他回来,照泉心里惦记着客厅里哭成一团的娘俩,也没多问,她就要站起来时,看到那孩子脸色发白,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脸向下流,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并不至于热到出汗。照泉抛给阿南一个疑惑的眼神,阿南才小声说:“沈校长,我崴了脚,能不能弄点跌打药给我!”照泉一愣,蹲下看看阿南的脚,脚踝已经肿的老高,她放下阿南的裤脚说:”跌打药倒有,你这伤的有些重,叫医生来给看看吧。”阿南却止住了照泉:“先别叫,您先拿药给我吧。”
照泉着人给阿南找了些正骨水松节油来,又帮着他细细的把药上好,两人到了客厅,却不见静娴和莲舟的影子。棉桃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姑奶奶,你快瞧瞧去,大奶奶带莲舟少爷去了祠堂了。”照泉跺着脚:“孩子不回来要死要活的是她,好容易回来了,要打要罚的也是她!这是怎么说!”
阿南一瘸一拐地跟着照泉到了祠堂门口,他知道大户人家的祠堂轻易不让外人进,很自觉地在门口停下。照泉推门却推不开,里面是反锁的。急的她在外面拍门:“大嫂,大嫂,有话好好说啊,孩子还小。”里面传来静娴沉静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是要好好跟他讲的。”
接着就听静娴说:“莲舟,娘今天把家里从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大了,应该知道了。你若是知道了这些,仍旧要跟你亲娘去,娘也不拦着。若是留下,今天也要当着祖宗的面发了誓,再不许离开沈家。”莲舟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娘!”静娴嘴角动了动,竟好像是笑了一下“先别急着叫,你不是我养的,这你知道。你听我说完,若是还想认我这个娘,再叫也不迟。若是不认,也就不用叫了。”
静娴在祠堂里细细地叙述着陈年往事,祠堂里没有生气,声音显得悠远,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故事。莲舟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不管烧多少香都有霉腐的气味,他偷偷瞟了一眼墙上挂的祖先画像,那些人看起来很陌生,不知道怎么能跟自己扯上关系。这个空间里唯一让他感到亲近的只有面前红木椅子上坐着的母亲。诚如静娴所说,他知道自己不是静娴亲生,也刚刚跟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起过了好几个月,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日没夜地想着静娴。他有时候心里会有些小小的得意,二叔和哥哥是他最崇拜的两个人,可是这两人偏偏见到母亲便规规矩矩甚至束手束脚。偏偏自己可以随便坐在母亲腿上,搂着脖子,摸她的发丝,求她配自己睡觉讲故事。总算有一件他做的到,而二叔和哥哥做不到的事。
莲舟抬头看看母亲,几个月没见她仿佛老了。他忽然无法抗拒对母亲的依恋,自己站起来,钻进了静娴的怀里。静娴也无法推开他朝思暮想的孩子,原本的训教,变成了母子二人耳边的呢喃。
沈照松这个名字,一直以来在沈家都讳莫如深,莲舟这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他的父亲。静娴讲了自己如何嫁给沈照松,如何生了浣竹,浣竹如何生病不得医治。甚至她如何帮沈照松娶了晓真,又如何见到了莲舟和他娘。又如何留下了莲舟,如何向照石托付莲舟。最终,她依旧是问:“莲舟,你要留在沈家吗?若留下就给祖宗磕头发誓,发誓说你决不离开家。若还是惦着跟你亲娘一起,现在就回去吧。”莲舟泪珠子滚下来,一时间哭的天昏地暗,抱着静娴的肩膀叫:“娘,娘,娘。”他与亲娘的感情不能割舍,但与静娴、照石的恩情又如何能割舍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叫静娴还是叫亲生的母亲,半晌也说不出别的字来。最终还是静娴不忍心,拿手绢给他擦眼泪,像是他第一天到沈家时那样哄着他:“莲舟乖,娘的乖孩子,不哭,我们不哭了。”莲舟在母亲的耳边哭道:“娘,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你。但莲舟只求你一件事,我娘病了,可能快死了,你再让我见见她,给她送了终,也好再孝敬您。”静娴不答话,莲舟从她膝头滑下来,磕头下去“娘,我求您了。”静娴拉起他,扶着小小的肩膀叹道:”别怪娘心狠,你要是留在这个家就不能再见她。”莲舟这样无忧无虑的孩子如何参的透这样辛酸,听母亲不答应愈发哭的撕心裂肺。照泉在门外听的心都揪成一团,扒着门缝喊:“莲舟你别不懂事,你娘就是当年心不够狠,才留了今天的祸患,差点被你要了一条命去,她养你一场,谁给她送终呢?”静娴听了这话,也搂着莲舟哭起来,“早知道,当年娘就替你选了,也不用你小小年纪如此煎熬。”莲舟此时不明白母亲和姑姑的意思,倒停了哭泣,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阿南一直在门外站着,脸上有些窘,他也分明地知道,好些话他不该听。但不该听的也听了,母子二人说到此的时候,阿南觉着听不下去了,突然拍门道:”让我进去,我有事要说!” 故园烽烟旧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