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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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安儿和颜曲大婚前一天,颜家送来了谢媒礼——活鸡一笼,猪肉兔肉和各种野味若干,布帛一箱,另有米面。
当然,还有少不了的红包。
洛时节拆开红封,二十两银,放在现代约莫两万块钱,顿时欢喜起来,其他她都可以不稀罕,但这白花花的现银却是一定要的!
这么多钱,够家里一年开销了,说不定还能攒下一点。
不过银子也不是这么好拿,洛时节还要参与明日迎亲之礼的大部分流程。
自参与过刘二叔和方婶简单的亲迎之礼后,洛时节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帮办婚礼。
翌日清早。
天光初亮,她便出现在颜家。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没想到颜府众人更早,洛时节到的时候,几案已经摆放齐整,小厮婢女们洒扫的洒扫,抬器皿的抬器皿,搭戏台的搭戏台,好不热闹。
虽然众宾客还未至,颜顾氏已然穿戴整齐,一边听着管家的禀报,一边查漏补缺,唯恐失礼。
见到洛时节,方想起一件事来,急忙道:“快去颜曲那里,让他把迎书写了!忙活那么久,差点把这事忘了!”
原来到现在迎亲的婚书还没写!
洛时节又急匆匆来到颜曲院子,院子里正有小厮们爬上爬下整理彩绸,更换新的窗花桃符,洛时节找了一通,才在书房看到颜曲和罗松。
两人乍然看到有人进来,皆是一哆嗦,一看到是洛时节,才又瞬间舒了口气。
“颜二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看书?!”
颜曲沉疴痊愈,一身刺金锦服,比第一次见到他还要儒雅贵气,看洛时节如此着急忙慌,轻轻咳了咳,让罗松奉茶,自己则又气定神闲重新埋头看书。
“洛姑娘,你别看他这么镇定,其实紧张得很。”
罗松亲自倒了茶给洛时节,洛时节连忙小心接过来。
刚刚在外面才得知,颜曲官复原职了,今天是双喜临门,她也才知道,原来罗松是越骑校尉,亦是有官职在身,并不是什么小厮。
又忽然想到这里是书房。
“我莫不是打扰你们公干了吧?”
“公干倒是没打扰,打扰了他的假镇定才是真的。”
罗松又不知死活的讽刺了一句,颜曲终于妥协地放下书,瞅了瞅外面,紧张兮兮道:“是不是快黄昏了。”
按照习俗,迎亲之礼是下午黄昏时候举行。
洛时节顿时失笑:“您这也太夸张了些,现在还没到晌午!”
“我说对了吧,一句就破功。”
颜曲和罗松你一言我一语,怼来怼去,屋里那种神经兮兮的紧张气氛才缓解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他们互怼的人才忽然如梦初醒般。
“糟了!迎书!我是来叫您写迎书的啊!”
黄昏,迎亲之礼正式开始,整个扬州城也瞬间沐浴在一片鼓乐之中,百姓围观,车马塞道。
迎亲队伍行至章府门口,章家象征性的大门紧闭,洛时节以媒人的身份上去敲门,门里也会象征性问道:“何事?”
洛时节再道:“欲迎娶新娘。”
这时,女家将门稍稍开启一缝,洛时节依礼递进一个红包给开门的人,门又关上了。她重新叫门,如此三次,女家方开大门。
新娘子在众人簇拥下,从门里走出来。
章安儿今日身着盘金彩绣袿襡大衣,杂裾垂髾,华丽端庄。
许是太过紧张,白莲般的小手悄悄捉住颜曲温暖的手指,待对方亦反手轻轻握回,漂亮的人儿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婚礼一直到三更天才结束。
众宾客散尽,洛时节亦从颜府出来,回首看着颜家那张灯结彩的府门,夜终于恢复了静悄悄。
她忽的鼻子一酸。
连忙吸了吸,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再转身时,便看见正站在石道上一脸焦急的莫辞彦。
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又道:“来了也不进去看看,里面今天可热闹啦。”
原来是籽莲和青青怕晚上不安全,特意让他来接她。
三更的街道,安静极了,偶有一些流民或帮闲汉出来闲荡,除此之外,便是街边的蛐蛐儿和纺织娘的叫声。
洛时节一路上偷偷瞄了莫辞彦好几次,心想,刚刚的表情没被他看到吧。
莫辞彦实在受不了她这样,干脆反问她:“你刚刚为什么哭?”
“啊?我哭了吗?”洛时节垮下脸来,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
“谁还没有个心酸的小秘密……我告诉你,刚刚你啥也不没看见,回去也不许说~”
想了想,干脆让他发个誓。
直到对方对天发誓完,她才又放心地笑起来,笑了半天,变成了长长的叹息。
还能是什么小秘密呢。
她无非是不想两三年后,又重新回到那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她不想再做回瞎子了。
她要攒钱,无论如何都要在两三年的期限内,治好自己的眼睛。
而此时,空荡荡的大街上,正有一辆四驾马车辚辚驶过,漆画轮轭,繁缨高盖,另有仆从随侍左右。
洛时节今日见过,正是顾家马车,忙要指给莫辞彦看,却发现对方已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站在一片阴影里,稍显局促。
她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待马车走远。
才道:
“莫辞彦,你认识顾家人,顾家人也认识你,对么?”
“怪不得你对颜顾两家那么熟悉,你为何要躲?”
待马车拐进另一条大街,莫辞彦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神情也不似刚刚轻快了。
见他不回答,洛时节气恼。
啥话都憋心里,刚刚她差点就要把自己的小秘密说了,现在她偏也不说。
如此懊恼了一路,莫辞彦才开口。
“小的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
对方又是沉默。
洛时节气呼呼出了城,一直到家,都没再理他。
而自他们身边驱驰而过,拐进长街的那辆马车里,顾萧知从晃来晃去的车帘子缝隙间收回视线,眉宇轻皱,不敢确定地自言自语道:
“我刚刚,是看到莫辞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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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安儿和颜曲的事情总算了结。
可为了这场姻缘,洛时节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
她虽过了瑰瑜夫人的考验,过了考核,也拿到了掌判批的文书,却偏偏栽倒在崔佳敏这里。
两个月了,陆先生还在罚她抄书背文章,抄不出来,背不出来,就继续罚,继续抄,如此月复一月,这俩月下来,五本书一本没少,反又多出五本来。
眼看离这个月的上交时间没剩几天,她这几日天天都处于疯狂的抄书状态,谁叫都不理,谁劝跟谁急。
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洛时节接过青青端来的醒神汤,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青青望了望莫辞彦那屋,又望了望自家姑娘,不由叹息。
“同是读书,这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读书?差别?”
洛时节现在一听到书这个字,求生欲就特别强。
“是啊,你看莫辞彦,白天帮人写书信,晚上看书,依旧轻轻松松,再看看姑娘你,简直是种煎熬。”
什么意思?瞧不起学渣吗?
“咳咳,去对莫辞彦说,看书之前先去劈俩时辰的柴,让他也感受感受看书的煎熬!”
……
她算是看出来,只要崔佳敏一天不走,陆先生就一天不会放过她。
用他某次在课上讲的话来说,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说白了就是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于是几天过后,洛时节怀里的书又多了五本。
她开始变着法地催促崔佳敏回建康,就算不回建康,也要把崔佳敏对陆先生的执念扼杀在摇篮里。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当初怎么就把最不该牵扯的人给扯了进来。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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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梅雨季节,地处江淮的扬州城,三天便有两日,要浸染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
温榆阁内。
崔佳敏命婢女推开小窗,一股子榆树花的清香便扑面而来。细雨轻轻敲打在一簇簇清丽的白色榆花上,两相衬托,更显雨的多情,榆花的淡雅。
目光再稍稍放远,便是烟波浩淼的扬州运河,再放远,便是炊烟袅袅,如水墨一般的村落了。
此时正有文人雅士争相把酒作诗,屏风后的崔佳敏兴致所至,便也吟诵道: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众人闻言,叫好不断,屏风后的人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答谢了他们的夸赞。
洛时节坐在崔佳敏对面,一边嘟囔一边手速不减地抄第六本书。
崔佳敏见她嘟囔,不免把下巴一抬,询问道: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见崔佳敏终于问了,洛时节立刻停了手,水灵灵的眼睛里悲苦顿生。
“我的崔大小姐,我就想问,您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扬州城,您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颜曲和章安儿的婚礼都结束好多天了,您看,您是不是也该……”
“两个月了?”崔佳敏也不觉纳罕:“竟这么久了么?”
洛时节苦笑,指着满桌子的书:“您瞧瞧,我从一开始的五本书,抄到了现在的十五本,每个月都多出五本来,您要是再待下去,小民估计也就不用活了。”
“您就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走,我也好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熬得下去,要是您还想再待俩月,那我现在就跳河去。”
“不就是罚抄书么,至于这么苦大仇深?”
“十五本书哪!又不是罚您,您当然不苦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早点回建康,莫要再执着陆先生,他是真不适合您。”
一提到陆梅,崔佳敏高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洛时节见她脸色不好,又委婉道:
“其实,陆先生有什么好,当然,人品他是没的说的。但他都有孩子了,孩子都八岁了,陆先生都三十一岁了,您才多大,这年龄差也太大了些。”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准备续弦,您要是一直这么执着,那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厢情愿。并非是您不够好,只是您喜欢错了人。”
“相信我,天下好郎君多得是,您再选一个,定然是轻而易举,水到渠成,您那么有才华,又漂亮,谁能拒绝。”
崔佳敏神情抑郁:“我刚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有么?”
“你让我放弃颜曲,就是用的这套说辞。”
洛时节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是。
“总之,再相信我一次,下一个绝对不会是这样。”又补充道:“前提是您一定要选个年纪相仿的,正常一点的。”
可对方心绪不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本来今天也约了陆先生,但两个月来,他从来没有应过邀,如今在这吟诗作对的,还是她一人。
洛时节说的口干舌燥,估摸了一下时辰,提议道:“要不,咱先把晌饭吃了呗,陆先生肯定是不会来了,咱在这空等着也不是事儿。”
她早就听说温榆阁的酒菜和它的歌舞一样出众,今天可算有口服了。
崔佳敏不想吃,自然也不想别人在她面前大快朵颐,只点了一份榆花粥给她。
虽如此,这榆花粥也是清清亮亮,白榆花晶莹透明,青嫩的榆树叶儿清爽可口,又熬了浓汤,鲜香浓郁,一口下去,简直要咬掉舌头。
可惜就是分量少了些。
洛时节喝了粥,崔佳敏也不留她,许是想一个人静静,她只好收了书本出了温榆阁。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没有接单,她捉急。
再不解决这个活菩萨,她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街道上,马车辘辘,洛时节又想起顾家那辆马车。
她依稀听章安儿提过,顾家还有个公子,叫什么顾萧知。
崔佳敏不是顾老先生邀请过来的么。
他老人家应该不介意,崔佳敏做他儿媳妇吧…… 宋国小媒人的悲催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