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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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道的是刘宋时期的宋国,当下已是元嘉二十八年。
今夜的扬州,暴雪纷飞,厚厚的积雪牢牢遮盖了扬州城绚丽的飞檐翘角,然而大雪下的秦楼楚馆、酒家瓦肆却丝毫未受其影响,客人们热热闹闹吃吃喝喝笑笑,谈论着今夜一年一次的“大事”。
“你可听说,官媒已经派胥吏下去了,今夜广陵郡东郊,十六岁以上还未出嫁的良家子,都得抓起来,家人连坐。”
听者喝干了茶盅里最后一口茶,连带着茶沫子也吞了,没好气道:“这些啖狗粪的畜生,大雪天抓人,又不是抓犯人,等天好了再抓还能跑了?”
说完吐了嘴里的茶叶,提溜着刚出炉的胡饼,冒雪出了瓦肆。
这个时候的广陵东郊,雪已经下到半膝高,有的草屋上盖的雪太多,有的不堪重负,随着一阵刺啦啦声,倒掉半个屋顶,伴随着几句咒骂,倒掉屋顶的那家当家人,喊出大大小小来抢修。
又有一家的茅草屋顶也哗啦一声,倒掉了大半个,好在里头的人跑出来及时,没有受伤。
跑出来的是三个女子,年长一点的十八九岁,另两个大概都有十五六岁。年长的名叫籽莲,急慌慌把手里装着熟豆子的麻布袋揣给其中一个,对她道:
“姑娘,你先拿着这些吃食去山里头躲躲,我把洗好的衣服给雇主送去,送去了我立刻去找你,你可得当心些。”
转脸又嘱咐另一个姑娘:“青青,你得看好姑娘,有差池定不饶你!”
揣着熟豆子的姑娘腾出一只手来,再虚空中一边抓一边喊着籽莲,那个叫籽莲的姑娘连忙把靠在门口的盲杖塞到姑娘手里,嘴里不停地叮嘱她当心。
“籽莲,你也要小心些,送完衣服赶快来,小心胥吏,莫走大路!”
这时已经隐隐听到后村有胥吏污言秽语的叫骂声,三个姑娘惶惶不安,各自奔走而去。
山路上的积雪更多更不好走,许多家里有老姑娘的,一大家子扶持着在雪地里奔逃,他们自顾不暇,没人看顾那个盲姑娘一眼。
洛时节一手揣着熟豆子,一手拿着盲杖往前探,嘴里喊着青青的名字,可是除了下雪的窸窣声和风声,没人回应她。
想必是和刚刚那拨人一起走了。
又摸索前行了一会儿,洛时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山里,反正摸摸四周,已经可以摸到岩壁,只是往日她都能听到那些邻居的呼吸声,今日却听不见,估计自己跑偏了方向。
她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寻了一堵挡风挡雪的石壁蹲下,裹了裹衣服,把尚还温热的熟豆子抱在怀中取暖,等待翌日清晨的到来。
不过今年不同往年,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官媒和里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今年,官媒毫不客气地把户部放下来的公文摔在里正怀里,往日的情面一点不顾,可见上头给下来的压力有多大。里正只好把几个乡亲的藏身地招了出来。
还没到后半夜,洛时节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乱糟糟的哭喊声,胥吏推推搡搡把一干藏匿的人全都从岩石缝里推了出来。
官媒站在雪地里,对着那几个鬼哭狼嚎的姑娘狠狠骂开:“平日给你们说媒你们总是不听,非得把你们抓牢里去你们才罢休是不是!还有你们几个老东西,女儿有这么难嫁吗?两三年了还嫁不出去,整个扬州城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女婿,还是你们根本没把律法放在眼里?你们是想留着多卖几两钱还是怎么着?!”
官媒的嗓门儿极大,吓得洛时节哆嗦着手,怀里的熟豆子撒了一地,她赶忙捂住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好掌判,可怜可怜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男家不日就要来我家纳采,开春之前,我们一定到您那里登记,不会耽误姑娘的,求掌判行个好,放过我家姑娘!”
“放x,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连我也敢骗是不是,媒人回回往你家跑,你都说不合适,敢问你家姑娘是许了哪家人,是哪个媒人保的媒,我把他叫来,让他和你当面对质,你看行不行?!”
张屠户见谎言被拆穿,又羞又愤,抽身护在女儿前面,官媒也不和他墨迹那么多,她本不是个狠心人,原本高高兴兴的好事情,被上边的律法一搅和,变得那么不是滋味,无奈律法森森,他们这些吃公饭的也无可奈何。
遂下令胥吏们抓人。又是一阵四处奔逃和四处抓捕的脚步声,洛时节明显感觉到有人朝她的石壁跑来,又被胥吏们抓了回去,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四周归于寂静,人都走光了。洛时节还是不敢动,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直待到早上。
有些微日光的时候,她才跌跌爬爬出了石壁,爬到一棵树枝上搭满了雪的梨棠树下。这棵树是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棵还站着,没有被大雪压趴的树,在大雪里显得那么孤零零。
她全身都冻僵了。露在外的豆子早已冻成了一坨坨的铁疙瘩,她掰开一些,含在嘴里捂化了,嚼着咽了下去,才感觉到一丝气力。
那微茫的冬日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天还在下雪,她把兜帽裹得更严,想歇息片刻。
一年一次的荒唐事终于结束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边响起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爽朗轻快,让沉睡的洛时节稍微清醒了一些。
爽朗的声音说:“这小姑娘不会死了吧。”
没有情绪的另一个声音:“裹的那么严实,想死也难。”
听声音是个少年。洛时节听到这本能的皱了下眉头。
又过了一会儿,爽朗声音的男子凑近了她,她可以感觉到这人温暖的鼻息,男子给她搭了脉,突然感觉到别人的触碰,洛时节彻底醒了,眼睛猛的睁开,抽回了手。
“小娘子没事吧。”
“奴家无碍,多谢郎君。”
男人手在她眼睛前晃了晃,对她,也对另一个男人道:“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这眼睛,瞎的有些年头了。”
又压低了声音对那人道:“我刚刚把了脉,居然和你母亲一样,也是被毒瘴侵的,你说巧不巧。”
是巧。没有情绪的少年,眼睛里多了几分闪烁不定的神色。
“你这几颗药,赠她一颗又何妨?”对方明言,“你一共得了六颗,你母亲吃个三四颗,也就能好利索了,你一个少爷,不缺这点东西,赠她一颗能怎的?”
少年神色严肃地睨了一眼对方,刚要说什么,脚下却被一双手稳稳抱住,忙挣扎着退开好几步,恼怒道:“你一个姑娘家你干什么,离我,离我远点儿!”
他不自然地甩了甩袍子,俊朗的脸不自然地皱起来,神色也大变,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如此碰他!!而且还是个脏女人!
洛时节听说有药可以治她的眼睛,不管不顾抓住男人的衣角,央求道:“求贵人可怜可怜奴家,奴家确实是被毒瘴侵了眼睛,奴家四年前不慎滑落谷底,那里毒瘴甚多,家人把我救起后,就落下了眼疾,奴家已经有四年不曾看到过阳光,不曾见过山水,奴家想看见,求贵人成全”
“求贵人成全”
洛时节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争取,她想看到,无论如何都想看到!
“你听听,一口一个贵人,你就是她的贵人无疑了,就赏一颗也是好的!”
洛时节闻言,又把头磕得如捣蒜:“一颗就行,一颗就行,奴家定会报答贵人的大恩大德,日日为贵人祈福烧香,百死不忘!”
“小丫头真会说话,我可明言与你,一颗不能去病,只能好个两三年,时间长了,毒气还是会涌到眼睛里。”
“两三年也行,够了足够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俨然是把他卖了。少爷瞅着脚底下一脸脏兮兮的小丫头,怒气未消地问她:
“你多大了?”
“奴家十六岁。”
“为何会落魄成这样!”
洛时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实交代:“按照宋国律法,奴家已经过了适婚的年龄,户部每年都会派很多胥吏下来,逼迫我们嫁人,不嫁就抓到牢里,家里人也不放过。”
宋律:女十六不嫁,家人坐之。
如张屠户一家,女儿十七岁,按照律法,家里人会被囚起来,待女儿被嫁出去,他们才能被放出来,而嫁给谁,都是官媒说了算。这就是宋国所谓的法律,毫无道理可言。
“有多少胥吏来抓人?”爽朗的声音插话问。
“大概有十几个。”
“十几个?整个衙署里的胥吏怕是都下乡了,那谁去城里公干。”爽朗的声音有些爽朗不起来了。
“贵人有所不知,官媒也是欺软怕硬,每年这个时候只抓乡下姑娘应付户部,不曾涉及城里人”
“其实官媒本也不坏,平时很和气,只是每到这个时候,就变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洛时节又补充道。
“你这姑娘,说话倒是伶牙俐齿有趣的很。”
爽朗的男子又对没好气的同伴嘀咕了两句,对方被他劝的冷笑了两声。
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都逼着他出血!
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拿出药盒子,取出一颗给他,他又转手放到洛时节的手里。
少爷本想说什么,只是洛时节拿到药后不由分说,一口把药吞进了嘴里。
少爷冷下了脸,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爽朗男人再次给她搭脉,微笑道:“见效了,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见到明显效应。”
洛时节闻言,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男人又对她道:“只是我们还有急事处理,不能陪你久待。”
又犹豫着说:“我是定不会带你走的,这个少爷虽然有钱,但也没权力私下养姑娘”
洛时节连忙叩头回答:“我有家,不是流民,我可以自行回家,两位贵人尽管便宜行事,不用管我。只是不能侍奉二位贵人,日后若有再见之日,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两人遂离去。
冰天雪地里又只剩下洛时节,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连手都不自然地握紧了,丝毫没有感觉到雪花已经打湿了她的脸和头发,雪已经在她的斗篷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洛时节似乎感觉到眼皮外有光线流动,她紧张又害怕地睁开了眼睛
看了看冰雪覆盖的山坡,灰蒙蒙如水墨晕染的天空。
小姑娘低下头去,眼眶里有久违的泪水。她擦了擦,又擦了擦,捂住脸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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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女主喜获光明。 宋国小媒人的悲催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