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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靠法治进步所能解决,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民法是可以用常理去理解的法律,但有些人,正常人理解不了。
后来,工作人员跟路向往沟通,试着问她愿不愿意去父亲家。
路向往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王照有个疑问,路向往不是期盼着找到自己的父亲么,就跟她一样,如今找到了,为什么反而不想见了。
很快到了路山海所住的小区,离律所并不远,CPD中的繁华地带,一平方的房价足够伊程方母女四五年的房租。门超级难进,门卫盘问了半天,最后在居委会的帮助下,才得以进去。
王照心生不快,不是嫉妒,而是愤怒。
进了小区,单元楼是第二道坎,王照不想摁门铃,在风雪中等了半天,直到有个老人出来扔垃圾。只穿着薄羊绒长裤的腿早冻麻了,而她并不觉得累和麻烦,其实今天过来,不见得能见到路山海,能找出路向往拒绝过来的理由更是渺茫。
说白了,她这次鲁莽之行,只为解开自己的心结。
如果她现在知道王莘在哪,即便光着脚,也会踩在雪地上朝他飞奔而去吧。
到底是什么,阻挡了一个小女孩对父亲火热的心。
从单元楼门口到电梯要经过一个长廊,出了电梯,到路山海家也要走一个锃亮的长廊,知道的是居民小区,不知道的以为是五星级酒店。
敲门,郭鹊开的门,客观的评价,她并没有伊程方漂亮,但保养的极好,光滑的肌肤似白雪,眼角平滑,目光灵动,手里拿着一个美容仪,一看即是那种无需为生活打拼的女人。半开的门里是宽敞豪华的客厅,欧式的浮雕家俱,他们小儿子正戴着头盔在骑自行车。
王照问了两句就走了,几乎是逃。
不走,平复不了怒火中烧。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感性逐渐击溃了理智。
路向往此时就在眼前,王照很想问问她,一直囔着找父亲,为什么找到了却又不想见了。可王照问不出,如果说出来了,好像是一个心理上的伤疤未愈合的成年人在撕一个小女孩心理上的伤疤。
显得太残酷了。
等路向往走远了,王照小声问韩箫音:“路向往的父亲找到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韩箫音满脸淡定,挪了张椅子坐下。
反倒王照微微慌了:“那你们还收留路向往,不,我的意思是她有父亲。”
“路山海真关心自己的女儿的话,不应该第一时间主动来找向往吗,他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把向往交给他,我爸妈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见王照变了脸色,韩箫音道:“王老师,我说错了吗,有的男人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父亲的名头而已,在对待孩子上,还不如我们这些外人呢。你提起这事来了,我想想就气,真希望有天法条上能多一条剥夺父母资格的规定。”
“你有什么好气的?”
“居委会的人来告诉向往爸爸找到了,向往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中间就出来吃了一顿午饭,还是我们叫她的。我妈说她吃完没多久就在卫生间里吐了,我妈看见了,不敢问,怕向往难受,后来一直到现在,但凡听到门响,向往就眼巴巴地盯着看。”
王照努力不让声音产生异样:“她在等父亲来接她?”
“我觉得向往知道爸爸不会来的,她只是不说而已。”
“那她为什么不肯去她父亲家?”
“小孩子也不傻,她爸爸爱不爱她,向往明白着呢。”
王照转身回沙发上坐着:“你们走吧,我累了。”
“我们刚来,你就赶我们走。”
“韩箫音,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路向往从里面蹦跳着出来:“姐姐,姐姐,阿姨家的卫生间好大啊,比我们教室还大呢。”
王照顿了顿:“你领她去厨房拿点吃的,冰箱里有水果。”
韩箫音带着路向往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哪有水果,只有一些差不多焉了的蔬菜,冷冻柜里有一盒肉。韩箫音诧异一向记忆超强,思维敏锐的王照怎么会记错事情,这是头一次。
“王老师,你还没吃饭吧,我看这有芹菜和猪肉,我给你煮点粥吧。”
“我吃过了。”
“你吃的什么?厨房里的垃圾袋还是干净的。”
王照未及反驳,路向往道:“我来择菜。”
韩箫音找米,米罐是空的,空的不彻底的那种,罐底里沾着稀稀拉拉的十几粒米,着实叫人心酸。她擅自去储物室找米,储物室堆满了,随便拎起一个食品袋子,不是已过期,就是临过期。
翻了好久,总算收获一小袋杂粮米,产地是王照的家乡。
“王老师,这米是你从老家带来的吗?你们那产大米,熬出来的粥肯定好吃。”
路向往坐在地上,把芹菜举得高高的,慢慢地择掉叶子,剥掉老茎。韩箫音淘米,锅里的水煮沸了,氤氲的烟火气有种使人脆弱的香味,王照想起了少女时的冬天,齐慧娴带回来的热腾腾的小吃,邻居家炒菜的声音,还有屋檐上的鸽子。
时光一去不复返。
要是施长信还在就好了,就着火炉喝酒,吃肉。听说他在天津过得不错,置办了一幢隐在闹市区里的洋房,每天围着老婆孩子转,种菜、养狗养鱼,正着手写一本指导年轻律师入行的书,已有出版社相约了,写好了找虞馨之直播推销推销,没准赚得比做律师还多。
王照裹紧毛毯,身体里真的是寒,骨头冷到打哆嗦,似乎忘记了往年是如何度过冬天的。这雪下的,将人灵魂里的暖气也吸走了,事实上挺感激韩箫音和路向往来陪她的,但王照不承认。
就像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袋杂粮米是有次出差时买的。途径家乡的一个乡村,火车经停,村民敲窗,卖土特产,她买米的理由是不买,他们就在那吵吵,吵得人头疼。
但恐怕那是她一个言不由衷的借口,如果不是家乡,她才不会买呢。
那个还能假装不经意欣赏到家乡风景的火车很久远了,杂粮米也是,不过飘出来的气味依然熟悉。
路向往继续去玩了,韩箫音走出来,王照道:“我还没问呢,你带她来干什么?”
“向往是陪我来的。”
“你来干什么?为了工作?”
“为了你的私事。”
“我的私事?”王照升起不祥的预感:“要你这个助理操心。”
“是关于刘念钧的。”
王照怔住了:“你说什么?
“刘念钧,就是那个患白血病的当事人,他还记得你,并且,爱着你。”
“爱我的男人多着呢,说说案子吧。”
“他说听你的意见,你想他起诉的话,他就去起诉。”
“李婆的案子你忘了吗,作为律师,我们不控制、不改变、不左右当事人的决定。”
“但他是刘念钧啊,他的病情.......”
“但你是助理。”
“好吧,王老师,你要见见他吗?”
“这么简单的案子还要我出面,我发你工资是在做慈善吗。”王照说着闭上眼睛:“你盯牢了,千万别惹事。”
“王老师,你也没忘了他吧?”
“成不了大器,你就是做助理的命。”
这话说的,韩箫音上了火,赌气不吱声了。王照紧闭的眼没有睁开,仿佛睡着了,芹菜和肉的香气愈加浓郁,路向往竖起耳朵偷偷听,却没听到关于妈妈的丁点消息。
她的生日快到了,姐姐和阿姨不会忘了吧。
路向往失望,但不是特别难过,经过这段时间,她发现每个大人都有烦恼,大人们的烦恼不比小孩子少,也不比妈妈少。
向往要坚强,向往不哭,路向往默念着。
传来了一阵短暂的烟花声,在这个禁燃禁放的城市。
“祝贺王叔平安归来!”
“王叔,来来来,我敬你!”
王莘住在健身房里,一间小小的休息室,没有家电,单人木板床既可以睡,也可以坐。厨师炒了几个菜,王莘拿出放在床底下的酒,配合健身教练为他接风洗尘。
教练们喝了一两杯就出去了,毕竟晚上的生意是健身房一天的大头。
剩下男人和王莘。
一轮酒下来,王莘脸颊通红:“比不上年轻时了,那时候别人叫我王二斤,二斤酒下肚,照样跳舞,绝不会踩到舞伴的脚。”
他回忆起往事,脸上总带着得意洋洋的沉湎表情。
“王叔年轻时肯定有风流韵事吧。”
王莘的笑表明了一切,似乎男人在嘉奖他,给他颁了个奖状。
“我这人还是洁身自好的,没出轨,最多有点小暧昧,漂亮的舞伴太多了,我对家庭很有责任心的。”
“婶子没意见?”
“她的意见比新华字典还厚,意见来意见去的,你计较不过来。我作为长辈,思想开明的,男人动心可以,动身万万不行,心动一动也就不动了,动了身那出大事了,一辈子那么长,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难免环绕几只花蝴蝶,蝴蝶向来哪里香往哪里凑,你避免不了,没办法。” 女律师的告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