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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刚出道,虽说心里十分得意,遇到同行间的饭局,脸上少不得挂出八分谦虚。有一回满桌都是前辈,笑语喧哗中,忽听一人高声叫道:“给咱们的启蒙者献上一杯!”我忙举起酒杯随份,生怕那“启蒙者”会觉得我少年得志,对之不恭;可是我眼珠子瞥来瞥去,竟找不准那该向其郑重献酒的“启蒙者”究竟是哪位;于是把眼光盯到高声倡议者脸上,那张脸红涨得像熟透的番茄,正对着我,仿佛心甘情愿让我咬上一口……“番茄”上嵌着两只“黑纽扣”,是他那笑眯的双眼;刹那间,我明白了,敢情“启蒙者”就是我啊!满桌的人都随他起哄,来跟我碰杯,我敢说,那次敬酒干杯的事,别的在场者大约很快就都淡忘了,可是,我忘不了,他当然也不会忘。
那次耳边炸响“启蒙者”的称谓不久,大概是半年以后吧,我接到一位忠厚长者的电话,他就一项任命,提出三位候选者的名字,蔼然地征求我的意见,并且说,我不必马上回应,可以想一想再给他回个电话。可是我却立即表态,说是其中一位我以为最合适,那便是往我耳朵眼里灌入“启蒙者”谥号的老兄;我夸赞他说:“热情,直率,看问题尖锐,敢为人先!”撂下电话,我也曾扪心自问,这是否有点“那个”?可是很快也就释然:举贤不避亲嘛,何况我们俩非亲非故!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举贤的效应,那位老兄很快走马上任,上任不久就有他做东的一个饭局,那位忠厚长者坐正位,我也被邀与宴,气氛十分热烈。正当第一道热菜上桌,我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一炸:“给咱们共同的启蒙大师献上一杯!”
我正想跟他说:“别再胡闹!”可是发现他和周围各位的眼光都与我了无关系,定神细观,啊,这才恍然,他老兄这回那番茄脸上嵌着的“黑纽扣”死死地“扣住”了那位忠厚长者!我忙站起身来随份,可是只觉得脊梁上蹿过一道麻痒。
后来我曾在一次又遇到忠厚长者时,提起“番茄”敬酒的事,他笑笑说:“他那个人啊,太夸张!”确实不改忠厚心肠,更具长者风度——两年后,在我们这行当又一次改组时,他竭力推荐“番茄”到更高的位置上“牺牲自己”。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荣辱浮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手心手背,睁眼闭眼,乃是我们这个行当的家常便饭,不足为奇。头年那位忠厚长者退居二线,我也徐娘珠黄,有一回是个较大的饭局,摆三桌,我们两位都居第二桌,坐在一处闲聊,等着开宴。竟迟迟不能举箸,因为头桌的主客,久等未至。后来主客终于到了,是那位“番茄”陪着进来的。主客见了我身边的退居二线者,趋前寒暄,“番茄”便力邀昔日的“启蒙大师”到主桌去。直到他们离开,我一直被冷落着。可这时的我已然不再为这类事惆怅,便拿起筷子,只管大快朵颐。
照例又要敬酒,又响起“番茄”脆亮的嗓音:“为了我们杰出的领路人,大家干杯!”啊,“启蒙”已然不是时髦的符码,“领路人”虽也未必时髦,却更稳妥,“番茄”更成熟了,嘟噜出的腮帮子几乎一触即破,“黑纽扣”的“扣劲儿”比以往更厉害,“领路人”不消说是那位其实比他年龄还小的主客,我冷眼望去,“领路人”虽连连摇头,满脸推却甚至还夹带着几许的尴尬,但那炸耳的声响落在心里的滋味,我这个过来人可是猜得出有几分的甜蜜几分的陶醉。
此后,“番茄”一定还有更新的敬酒词迭出炸耳,不过因为我已出局,统统不得与闻了。 掐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