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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城陷
战火的硝烟遮天蔽日，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如同江潮海浪，拍袭着残破不堪的城楼，城楼摇摇欲坠，似乎顷刻间便要土崩瓦解。
云羡书从城头望下去，目光所及无不血肉飞溅，惨烈异常。
然而乱军中突然又涌出无数仓皇奔逃的百姓，在恐惧的驱使下，这些人从城内冲出城门，试图往城外寻机逃命。
逃命的人数众多，他们在刀光剑影的空隙里，犹如潮水强行挤出了半条道，但他们并没有逃出多远，那像是从地平线冒出来的铁骑，乌云盖顶般黑压压地直接就朝城门方向压了过来，冲在前面的人没一刻便纷纷倒在掩上来的铁骑蹄下，一时间哀嚎惨绝响彻天宇，伴着铁骑铠甲的寒光闪闪，令人不啻身临人间地狱。
就在这时，云羡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冲向前方，这人一边挤一边摇手挥舞，一边还在大声喊叫着什么，看情形也许是要阻止铁骑屠戮无辜百姓？亦或是让百姓们赶紧后撤回城？
云羡书张了张嘴，想喊那人回来，他这么做根本是徒劳无益，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一骑铁骑已冲到那人跟前，马上的人手握长刀，雪亮刀光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瞬间的身首分离，那人立时扑跌在地，又立时被踏于马蹄之下看不见了。
云羡书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她忘了想喊什么，也忘了那个人是谁，只记得那一袭青衫应该是她最至亲的人，她的脑袋空空如也，人也仿佛飘在了半空中。
隔了不知多久，云羡书听见自己用一种空洞的，完全不像自己，倒像是从空中飘来的声音，对身边的人道：“城破了，守不住了，所有人赶紧随我回府，无论如何，今日就算战死，我内史府也不能容贼人轻易践踏！”
“喏！”一名戎装劲裹英姿飒爽的女将领命，她抬手一挥，便出来十多名女兵，簇拥了云羡书匆匆下了城楼。
内史府中，一个个戎装女子严兵以待，耳中听得城里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全都神情凝重，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云羡书还是再次巡查了一遍前后院各处的布防。
看着自己手下那一张张秀丽英姿的脸，云羡书心头升起一股绝望的哀痛，是的，她就剩这么点可用之人了，这些仅剩的府兵皆女子，个个都是她亲身所带一手训练出来，跟随她多年的亲兵女将，可她们，根本不足以抵御杀进城来的敌军。
云羡书心知，今日内史府恐怕就是她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地，一想到这些如花丽眷即将随同自己在残酷的兵戈相争中惨烈殉难，她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平静从容，视死如归？
“砰砰砰！”剧烈的撞门声震碎了短暂的神思游离，也如同天雷般滚滚碾压去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云羡书听见有人惊慌地叫起来：“叛军！来了！”
叛军来了，到底是来了，云羡书四下环视，高墙亦见冒出此起彼伏的叛军身影，她眸底幽黑深如冰潭，一手慢慢抽出腰间佩剑，颤声大吼着吐了一个字：“杀！”
白刃飞星血雾迁漫，面对越来越多的叛军，无处不在的叛军，云羡书眼花缭乱已经快分不出敌我，她的身上也已经衣衫成缕污秽遍布，无数大小刀口使得她每动一下，身体被像被撕裂去一块，但相比于痛楚更令她无助的，是她的精疲力竭疲于应付。
若不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云羡书知道，她只怕随时都会倒在敌人的刀枪剑戟之下。
一条人影退下，又一条人影扑上，云羡书从未如此的累，从未如此的煎熬于漫长的精疲力竭，她的每一次迎击、出剑，都变成了本能的、机械性的动作，而且速度越来越慢……
“油尽灯枯”，云羡书脑海中刚冒出这四个字，蓦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
再一细听，云羡书便听出来那是哭声，孩童的哭声！
云羡书浑身一颤，顿时僵立当场，随即她转脸看向声音的来处。
此刻她激战的位置是在内史府外厅大堂，大堂的门是早就四分五裂东歪西倒形同虚设了，唯剩了门前高槛，横七竖八伏着几具尸身，所以云羡书一眼望去，即能从四敞的门条一览无余地看到外面的院子。
外面偌大的院子，原本草木林立清幽别致，从月门、回廊到林间小径无不别具匠心，尽显古朴风逸，可惜，如今眼前皆是一片尸横塞道的狼藉，哪还见得半分昔日模样？
就在院子当中，一名全身重甲护身魁伟凶悍的男子正狞笑着，同样望向云羡书，他的两手，一左一右，没有拿任何兵器，却攥着比兵器更令云羡书胆寒心碎的物件，不，不是物件，是像物件一样被男子掐住脖子拎在手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左边的女孩很小，大约才两三岁，右边的男孩看起来大些，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两个孩童在男子的手里惊恐挣扎，嘶声哭叫，憋得上气难接下气脸都发紫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云羡书，也震惊了周围生死相搏的人。
整个院落的喧嚣一刹那间沉寂，除了孩童嘶哑的哭叫声，比死亡般的沉寂更令人窒息。
“哈哈云羡书！”在窒息中，男子突然狂声狞笑，暴呼大喝：“云羡书！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你的一双孩儿皆在我手中，信不信，我叫他们立时殒命当场，就在你的面前！”
云羡书呆了一呆，长剑不由自主脱手，“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隐隐约约她好像记得早将孩儿们托付于人，为何他们会被找到？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那城池被围前带着他们逃离的人呢？
但她好像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虑这些疑问，云羡书抬脚，缓缓走向对方，经过门槛的时候，她避开了那些尸身，又仿佛身无旁物。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