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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曾经经历过三年前姜氏造反那件事的老宫人都知道,在皇帝面前,决不可提起这段往事,包括这段往事中唯一幸存的,曾经的太子殿下。
这也是张望德迟迟不敢禀报调查结果的原因。但此刻,皇帝问了起来,不答话,那又是欺君之罪。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张望德只能豁出去了。
“景大人带走的那个宫人,是……是废太子。”
皇帝在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厌恶地皱起眉:“怎么是他?”
张望德捏着汗长话短说地把自己查到的事说了一遍,三皇子如何欺辱废太子,如何被景淮撞上,又如何晕厥过去被景淮带走等等。
死寂的气氛在御书房内蔓延,无限扩大着张望德心中害怕的情绪。
他偷偷观察着皇帝,只见皇帝紧锁眉头,神色不愉,但却没有要迁怒的迹象。
张望德舒了一口气。
“陛下,如今这事,该如何处理,是否要把废太子抓回……”
“不必。”皇帝打断了张望德的话,“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张望德道:“或许,景大人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普通宫人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被废多年的太子,会出现在含章殿。张望德觉得他的猜想是有理有据的,但皇帝显然不这么认为。
皇帝怀疑的目光扫向张望德,张望德感到脊背骨悚然发凉,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你退下。”皇帝冷冷道。
张望德如释重负:“喏。”
皇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离开的张望德,在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后,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而后陷入了沉思。
景淮带走废太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皇帝思考没多久后就开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疑云渐起,最终变成浓浓一团盘踞在心头,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就好像那团浓云之后,是一把利剑,能够刺穿他的心脏的利剑。
“影十六。”皇帝最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空旷的书房大厅喊道。
一个穿着黑色劲衣的护卫不知从何处出现,站在皇帝身侧,而后单膝跪地。
这是由离国皇室培养,独听令于皇帝的影卫,类似于死士。影十六是新一批影卫的影卫长。
“陛下,有何吩咐。”
影十六声音如平板一般没有任何情绪。他的右手撑在地上,他的手腕,自衣袖中延伸出一根黑色的线,像突出的筋一样爬在他的手臂之上。
这是蛊毒,也是当今皇帝掌控这些影卫的手段之一。
皇帝转身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道:“朕命你潜入晋安公府,打探景淮带走废太子究竟有何目的。”
影十六沉默地听完皇帝的吩咐,最后拱手道:“臣遵旨。”
说完,影十六又隐没在了黑暗中,诡异迅速,让人无从看出他是如何离开的。他的武功高强到了如此地步,这让皇帝稍稍安了点心。
毕竟,影卫身上生死蛊的生蛊掌控在他的手上。死蛊离不开生蛊,背叛者轻则蛊毒噬心半生疯癫,重则直接丧命。皇帝掌握着操控生死蛊的办法。
皇帝也只相信生死蛊。
*
年关将至,离国上下喜庆的氛围稍稍冲散了些冬末的寒冷。
容时的病熬过了最凶险的鬼门关,之后都慢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将养了小半月,容时身体已经无碍,可以四处走动,只是大病初愈,气色仍旧不大好。好在他精神不错,人也长得俊俏,衬着大红灯笼的喜庆,也多少有了点将要过年的感觉。
这日,花闻灯替他诊了脉,嘱咐道:“之后,可以多走动走动,松乏一下筋骨,不过天冷,得注意保暖。”
容时一一应下。
景淮坐在一边,闲无事般看着窗外的风景。他正等着花闻灯看完病,与他下一盘棋,聊作消遣。
他因为当选了神使,近日都要去朱雀神殿为祭神大典演练。祭神大典疏忽不得,教导皇子读书的事,景淮便暂时委托了他的好友,卫瑜。
卫瑜出身诗书世家,博学多才,在上京颇负盛名,托他代课,还算可以与皇帝交代。
景淮没了“夫子”这一项差事,空出些时间,便来此处同他的师兄花闻灯闲玩,也是来讨个清静。
容时虽在应和着花闻灯,却总把眼睛往景淮那处瞟。
景淮人生得风流俊秀,眉眼却冷淡,目光挑动间总给人一种轻视傲物的感觉,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但他素来又是温文有礼的,面上总带着三分笑,很招人喜欢。
容时正偷看时,恰巧景淮转过头,于是他便与景淮浅淡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容时立刻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看。
他的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了两声轻笑。容时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花闻灯转头:“我觉得你最近挺闲?”
景淮道:“偷得两日闲罢了。”
“你最近不是得了几个美人,怎么不去喊他们作陪?”
容时又往景淮那边瞥了一眼。
他知道这一桩事。
近来,坊间传言晋安公府的世子有断袖分桃之好,偏爱貌美纤瘦的小少年,于是就有不少投机取巧之辈变着法儿的给景淮房里送人。景淮头疼不过,严令府中侍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统统拦住。
想起这些人,景淮语气淡淡地评价道:“空有一副皮囊,算什么美人。”
花闻灯摇了摇头,并不发表审美上的意见。况且他本就是随口一提,转眼便揭过了这茬,与景淮闲话别的。
过了半晌,花闻灯收拾停当,便欲与景淮接着下上次没下完的棋。
景淮颔首,然后对引竹道:“把棋摆出来吧。”
“哎。”引竹应了一声,即刻去拿收好的棋盘和装棋子的棋罐。他摆好棋盘,准备再次去捧棋罐的时候,发现装黑棋的玉罐已然不在原地。
引竹诧异地抬头,便看见了旁边的容时。
“我帮你一起。”容时抱着装黑棋的玉罐,对引竹道。
引竹道:“哦,好。但你得仔细些,别摔了。光这罐子就够买你好多回了。”
容时点了点头,然后双臂抱着玉罐,走到景淮身边将它轻轻放下。
景淮定定瞧了容时一会,然后对花闻灯笑道:“你看,这就已经开始伺候人了,不亏吧?”
花闻灯摇头,不是很理解:“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伺候,反把他当祖宗似的供起来伺候着,当真不亏?”
景淮笑了起来,道:“当然是不亏的。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
花闻灯哑然无语,实在不懂他这位半路入门的师弟在想什么。
容时沉默地听着,目不斜视,只专心做自己的事。他从棋罐里取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景淮也看向容时,见他在摆棋子,眉目低敛着,一举一动无不合心意,便与花闻灯道:“世上诸事,遂心最难得。我年幼之时过得最是遂心,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就再没能遂心过。”
花闻灯了解一些景淮身上发生过的事,不免感叹一回。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容时问道:“你是说,他遂了你的心?”
容时正想着景淮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事,听到花闻灯的话后,摆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
须臾,只听景淮含笑道:“遂心如意。”
容时继续摆棋子。
引竹把棋罐放下后,方才又回去把原来装棋的盒子复位,回来时就看见容时手里捏着枚黑子往棋盘上放,便急忙道:“哎,别乱摆棋子。”
说着引竹便上前想把棋盘上的棋子放回罐子里,景淮伸出手臂拦住了他,道:“他摆的是对的,让他摆吧。”
花闻灯一听,注意力回到棋盘上。此时棋盘上已经错落着摆了好些棋子,黑白交替,纵横交错。
乍一看,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前日他和景淮下棋下到最后的残局。
花闻灯感到十分惊讶,他按住耐心接着往下看。
少年苍白的手,夹着乌黑或莹白的棋子,在棋盘上起起落落。
“好了。”容时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收回了手。
片刻之间,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容时抬起头,眼风以此掠过景淮和花闻灯。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下棋的意思。
花闻灯震惊之后回过神,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棋盘,果真棋子落位一个不差。
下棋懂谱之人,复盘一把残局不难,他和景淮都可以做到,但容时却只是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少年。
“你会下棋?”花闻灯问容时。
容时摇了摇头:“不会。”
花闻灯又问:“不会下棋,那你是如何记得一盘棋所有棋子的位置?”
容时回道:“我记得。”
花闻灯错愕:“你说什么?”
“因为我记得。”容时重复了一遍。
景淮笑了笑,证实道:“前日我们下棋时,他并没有观棋,只最后扫了一眼棋盘。”
花闻灯默然半晌,然后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过目不忘者,原来这是真的存在的。”
容时微微瞟了一眼景淮。
景淮含笑睨着他,缓声说了四个字:“天降璞玉。”
容时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但这笑转瞬即逝,快到景淮以为自己看错了。
花闻灯琢磨了“天降璞玉”四个字,不由得认可道:“然也。”
景淮饶有兴致地瞧着容时,问道:“你方才说你不会下棋?”
容时回他:“是的,公子。”
“过来,我教你。”
容时抬起眼睛看他,正对上他温和含笑的眼眸。景淮时常这样笑,却并不知此刻他眼里已带上了几分真心。
容时目光停顿片刻,从四方桌的侧面走到景淮那一侧。景淮则伸手欲收起棋盘上的棋。
“等等!”花闻灯叫住他,“这好不容易摆好的棋,干脆下完吧。”
景淮手停在半空,然后收回:“也对。鸣玉的劳动力可金贵着,不能浪费。”
容时立刻表明态度:“没关系的。”
景淮与他解释道:“我师兄只是想下棋罢了,什么‘好不容易’之类的都是借口。”
景淮和花闻灯还是下起了棋。
引竹站在一边,早就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景淮与花闻灯二人正在下棋,容时在一旁看着。四下除了落子声便再无旁的声音,他才渐渐晃过神,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容时。
他原以为公子从宫里带来的这个小宦官是个和他一样的人,哪里晓得这是一个被神眷顾的人。心里一时受不了这个落差,有点不是滋味。缓的时间就有点久,好一会才平复了他这一颗不平静的心。
他戳了戳容时的背,在他耳边低语道:“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容时低声回他:“你也没问。”
“也是。”引竹被说服了。
下完棋,花闻灯左思右想,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鸣玉,你可愿拜我为师,与我学医术?”
容时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花闻灯行医数年,第一次生了惜才之心。
怕少年人不知自己的厉害,他也厚着脸皮把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说了一遍,最后又问道:“愿意吗?”
“不愿意。”
这个拒绝之干脆利落,让花闻灯着实愣了好一会。
他露出受伤似的表情,不甘心地问:“为何?”
容时道:“不想拜师。”
若是拜了师,就和景淮错了一个辈分,他就得叫景淮师叔……容时只一想就觉得不怎么好,觉得二人的距离在无形之中拉远了。因而便立刻出声拒绝。
对方拒绝得如此果断,花闻灯也不是个爱强求的人,只得遗憾作罢,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这一盘棋下了大半日,收棋时天已擦黑,屋内点上了烛火。烛火摇曳,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景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目光一顿,像是留意到了什么东西,眼睛里的温度冷了下来。片刻后,他收回目光。
转过头看向容时的时候,景淮已经收敛了眼中的冷意。
他对容时道:“看来今天没时间了,教棋的事,只能等下次了。”
容时道:“没关系的,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你早点休息。”景淮叮嘱了一句,然后也便离开了。
*
半夜时分,容时已经睡着,房间里仅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窗边的光影半明半昧。
一个人影倏忽出现在屋内。
他穿着一身黑衣,剑袖紧束,一条黑色的线从手腕延伸至手背。
此人正是皇室影卫,影十六。
影十六受命查探景淮带走废太子的真实目的,但晋安公府不仅守卫森严,而且机关重重,他踩了近半个月的点,确定有十足的把握了才在今日潜入晋安公府。
他隐在暗处观察了一日,对于皇帝吩咐的任务,他尚未有明确的答案。不过他自有对策。
影十六无声地靠近容时的床头,借着昏暗的烛灯,打量起这个从前的太子殿下。
这位前太子殿下此刻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长睫柔顺地垂着,烛光在他的眼下投出一片浅薄的阴影。
影十六肃立在昏昏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不觉又往前走了一步,他仔细看了看床上的少年。
少年的样貌气质很是不凡,是再深重的病气也无法掩盖的绝色。
以及尊贵。
这种尊贵与生俱来,深刻在骨血里,从不曾被遭遇和劫难磨灭一丝一毫。
他很像已故的姜皇后,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
刹那之间,影十六心念微动。他丢出六枚铜币,卜了一卦。
皇室为了抵抗神殿,对于影卫的培养有一套极其严苛的体系,所学的知识以及培养的技能涉及面极广,包括各种奇门异术,诸如奇门遁甲、神学、经论等等。除了练武之外,所有的影卫还要学一门或者几门独特的技能,学成多少全凭自身能力而定。
影十六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卦术。不过卦术深奥,他也只习得皮毛。
但此刻,从这个少年的身上,影十六隐约感觉到了宿命的味道。
影十六看着面前成卦的六枚铜币,觉得匪夷所思极了。
命运玄妙莫测,像他这样对卦术认知浅薄的学徒,窥探到的命运玄机,无非两种情况:
要么是他感觉错了;
要么是对方身上的宿命昭示太过强烈,强烈到连他这种半吊子的人也能卜测。
影十六不大相信这是错觉。
只是……
他看着手中的卦象,眼前好似出现了一片漆黑的漩涡,漩涡之中偶有几点星芒闪烁。漩涡的深处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他隐约感觉到这种东西能使天地变幻,但他看不清楚。
这个卦象所昭示的命运是什么,他完全解读不出来。
影十六收起铜币,右手握住了藏在腰带内侧的一把匕首。
然而,还未等他拔出匕首,就只见房间内一道寒光乍起,紧接着一柄泛着冷意的利剑在他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来人武功比他高强。影十六凭借着武者的本能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他不敢轻举妄动,眼睛慢慢往旁边瞟过去,余光中看见了一个身高八尺有余,形貌俊美风流的年轻公子。
此人正是最近上京都城里声名正盛的晋安公府世子,魏先生的学生,公子景淮。
景淮像是刚从睡榻中醒来,墨色的长发半束,未冠,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宽袖衣服。冬夜的冷风从黑衣人没有关严的窗户里吹进来,他却丝毫没有感觉般,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握着那柄架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长剑,带着杀意而目光淡漠地审视着这个黑衣人,嗓音清冷:“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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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国与现在的尺度换算,八尺约一米八~~ 天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