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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地狱山的日头正盛，就那样火辣辣地晒在闻人肆身上。

　　姜黎没忍住问：“素来听闻魔族喜阴暗，为何会将基地设在在这艳阳烈烈的地狱山内？”

　　闻人肆一愣，这摇光君莫不是在讽刺他们是只能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仙君说笑了，魔族与那些低等鬼族不同，并非不能受烈日侵蚀，只是相比于白日，族内更喜欢黑夜而已。”

　　姜黎不予置否，他又问：“不知大护法今日特意来见我，究竟有何贵干？”

　　闻人肆弯腰行了个小礼说：“仙君直爽，在下今日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

　　姜黎：“与沉渊有关。”

　　“没错。”闻人肆道：“实不相瞒，魔尊回到族内已经快一月，但是现在族内大部分人都对魔尊心存不满，魔尊他……立了一些魔族根本无法接受的规矩，他不允许族内人食人饮血，也不允许我们私自找仙门道家复仇，甚至不能在山下随意欺压百姓，若是长此以往，族内必将怨声四起，魔尊……地位恐是不保。”

　　姜黎忽然就笑了，犹如冰雪融化。

　　“那不正好？这样看来，沉渊他本心依旧向善，那就该回凤尾山才对。”

　　“可如今仙君灵力被封，若族内联手抵抗魔尊统治，以魔尊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抗。”

　　姜黎对上闻人肆的眼睛，他说：“大护法，你改变在下的梦境，并让沉渊入梦，这样费尽心思找回来的魔尊，想来不会让他有事。”

　　闻人肆惊诧：“仙君知道！”

　　姜黎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我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对我的梦做了手脚，还有……你究竟是如何劝说沉渊回到魔族的？”

　　闻人肆思考了一番才说：“是噬梦虫，可以由主人控制进入并改变他人梦境。”

　　姜黎皱眉。

　　闻人肆便解释说：“仙君不必忧心，噬梦虫并非魔物，故而仙君才未能感应到它，而且一只虫一生只能入一次梦，不会对仙君造成隐患。”

　　姜黎：“继续说。”

　　闻人肆便道：“在下只想让魔尊认清现实，仙与魔自古便不两立，而且魔尊的母亲乃我族圣女，他必须回到魔族主持大局。”

　　“那你可知沉渊他……为何如此仇视天枢君？”

　　闻人肆皱眉，眼中露出困惑：“魔尊仇视天枢君？在下并不知晓。”

　　姜黎垂眼，竟然连闻人肆都不知道。

　　“所以，你今日来找我，是想让我劝自己的徒弟做伤天害理之事？”

　　“并非。”闻人肆道：“仙君腕上的封印手环乃是我魔族宝物，恰好在下也知如何解封，只要您与魔尊彻底断绝关系，在下愿意放仙君离开。”

　　呵！

　　姜黎说：“大护法的意思是，沉渊在魔族所为皆是我授意？”

　　闻人肆没有回答，即为默认。

　　姜黎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沉渊既为我徒弟，那我便不会眼睁睁看他堕魔。”

　　闻人肆双眼逐渐冰冷，手中折扇忽然化为一柄利剑，抵上姜黎脖颈。

　　“那便属在下无礼，为了重振我魔族，只能杀了摇光君了。”

　　姜黎抬头与闻人肆对视，眼中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大护法这是先礼后兵。”

　　闻人肆说：“是仙君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恰恰说明了大护法不敢真的动我，沉渊不会放过你。”

　　闻人肆顿了下，他没有否认姜黎的话。

　　姜黎轻轻掀开架在脖子上的剑刃，他说：“大护法的话我会考虑，但在这之前……我想问大护法讨一只噬梦虫，玩玩如何？”

　　“仙君可是认真？”

　　“摇光君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闻人肆收回宝剑，又化为了一把折扇拿在手中，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扔给姜黎说：“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退，今日的话，还望仙君认真考虑。”

　　姜黎晃了晃盒子说：“我会的。”

　　闻人肆离开后，姜黎才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

　　盒子内安静躺着一只胖滚滚的大白虫子，一动不动。

　　姜黎两指将虫子捏起来，那躯体瞬间开始在空中蠕动。

　　“就这么个小东西，本仙君两根手指就捏死了，还入梦？”

　　他又将虫子扔进了盒子，盖上之后收进了须弥空间。

　　沉渊又是到了晚上才回房间，他躺下后直接将姜黎搂进了怀里。

　　一段时间过去后，怀里的人半分挣扎都没有，沉渊有些惊讶和窃喜。

　　他小声的喊：“师尊——”

　　“嗯？”

　　“您……今晚怎么不挣扎了？”

　　“挣扎有用吗？”姜黎道：“你会松开我？还是会滚出去？”

　　沉渊笑了声：“都不会。”

　　那不就结了。

　　空气又是一阵凝滞的沉默，就在沉渊以为师尊睡着时，姜黎说话了。

　　“凤尾山……来人了吗？”

　　沉渊没有回答。

　　姜黎瞬间从沉渊怀中挣扎出来坐了起来，他看着沉渊问：“来了？”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徒儿不想让师尊为难。”

　　姜黎实在头疼，他捏了捏眉心，心想今日怎么就忘了问闻人肆这件事呢！

　　“你若真不想让师尊为难，那就不要为难他们。”

　　沉渊抿了抿唇，后才说：“只要抓住了嵇琛，其他人徒儿不会为难。”

　　“沉渊！”

　　姜黎喊了声，声音却是比刚才沙哑了一些，听上去有些疲惫。

　　“你暂时若真不想随为师回静心峰，师父不强求，但至少……你得告诉为师，你师伯他究竟怎么得罪了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沉渊躺在床上，他将双手垫在脑下，仰头看着姜黎。

　　师尊的眉宇皱得很深，他的双眸中盛满了困惑和不解，似乎从离开静心峰后，便很少看见师尊心情不错的时候了。

　　尽管师尊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但他能感受到，是自己让师尊不开心了。

　　“师尊！”

　　沉渊张了张口，在这漫漫长夜，他忽然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一个人苦守秘密的滋味太难了，就算师尊不相信他的话，他也想将一切告诉他。

　　沉渊看着姜黎问：“您相信重生一说吗？”

　　“这是何意？”

　　沉渊失神的看着床顶，他一边回忆，一边组织着语言。

　　“如果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是带着记忆重生后的我，师尊会信吗？”

　　姜黎垂眸想了一会，才说：“九州大陆无奇不有，人死后本就有六道轮回，虽然带着记忆重生之事少有，但并非个例。”

　　“师尊相信徒儿的话了？”

　　姜黎点了点头。

　　这让沉渊紧张的心一下子松缓了些，只要师尊愿意相信他，那他便什么都能说。

　　“师尊，你还记得那日在住院，我忽然失去神志，化为原形的事情吗？”

　　“记得。”

　　“那日师尊将我带回梅院，醒来后的我便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了。”

　　姜黎回想着那日的情景，沉渊醒过来之后，确实对自己十分戒备。

　　他问：“既然如此，你前世几岁身亡？因何身亡？”

　　“几岁？徒儿也忘了。”沉渊道：“前世徒儿也在竹院化为原形，而后在凤尾山大开杀戒，伤亡了许多弟子，后来师尊出关直接将废了徒儿的修为，并按照逍遥宗宗规，将徒儿交由嵇琛处置。”

　　姜黎很聪明，他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联点。

　　“你师伯……做了什么？”

　　“徒儿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铁链锁在了一个地牢内，四肢经脉尽断，修为被废，连废人都不如，而嵇琛他……他并没有打骂徒儿，甚至他连话都很少与徒儿说，只是每隔几日便会用术法将徒儿打回原形，然后从徒儿身上拔取龙鳞。”

　　沉渊看着姜黎，眸中带着隐忍的哀痛。

　　“师尊，你知道徒儿身上总共有多少鳞片吗？”

　　“他把我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每拔一片徒儿都数着，一共两千九百五十三片，最后徒儿的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血肉模糊一片，可惜……龙族生来便血统优异，尽管身体伤痕累累，可徒儿没有死。”

　　许是沉渊的表情太过脆弱，姜黎的心情也被带的沉重起来。

　　他没忍住问：“那你——”

　　“师尊想问我为何会死？”

　　姜黎沉默的点头。

　　“徒儿不知道嵇琛想要龙鳞做什么，只是当时我的修为很弱，又是一只幼龙，鳞片很少，很快被他拔完了。”

　　“那日，嵇琛又来了，他像是陷入了疯魔般，嘴里不停念叨着‘又失败了，又失败了’，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徒儿心口。”

　　姜黎不忍地问：“护心鳞？”

　　“嗯。”沉渊道：“每条龙心口都有三道护心麟，当时嵇琛盯着我心口时，我便感觉不妙，可他将徒儿残害成了那样，徒儿怎么会如他所愿？”

　　“你……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当时从哪里来的力气，就那样扯断了束缚的锁链，然后当着嵇琛的面，亲手将三道护心鳞全部捏碎。”

　　沉渊看着姜黎痴痴笑了几声：“师尊，你都不知道当时嵇琛的脸色，好看极了，那时徒儿以为毁了护心鳞就会死，可是看着嵇琛那副所有计划都被大乱的样子，徒儿又觉得浑身舒畅，一点都不怕死了。”

　　姜黎问：“那我呢？”

　　沉渊惊讶地看他：“什么？”

　　“你曾说过几次为师要杀你，现在为师总算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姜黎道：“所以为师后来对你做了什么？”

　　姜黎有些时候反射弧很长，但有时候又很聪明。

　　沉渊看着他，眼中带着些闪烁的光点。

　　“师尊……杀了我啊！”

　　“刚刚重生那会，徒儿总想着找师尊报仇，可是后来我却觉得幸运，还好是死在了师尊手上，还好师尊杀了我，才能让徒儿有幸重来一世。”

　　“我……亲手杀了你？”

　　姜黎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嗯，护心鳞已毁，徒儿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催化了体内魔血，后来师姐偷偷将我从地牢救了出去，但没走太远便又遇上了师尊。”

　　沉渊握住姜黎的手，抵上自己心口说：“就是这里，师尊不留一丝情面，将徒儿一剑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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