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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沙尘暴二
一切都来不及了,震耳欲聋的枪声消失在威不可挡的沙尘暴中,风怒的子弹打不退来势汹汹的沙尘暴,渺小的车队,就像可怜的蚂蚁还在临危不惧的前进,一丝一毫意识不到即将到来的凤凰涅槃。
他们都是优秀军人,父母亲的宝贝疙瘩,不可或缺左膀右臂,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向死亡,羽队长手拍车门大声疾呼,喊破嗓门也无济于事,后悔不迭的说:“哎呦呦——这可怎么好——今天我应该走最前面,遇到沙尘暴也好有所准备,最起码让能汽车调转车头背对着风,也好有所依靠,这样赤裸裸面对沙尘暴,岂不是吃大亏呛死了——哎呀呀……”
手脚麻利的赵群里动作够快,从车厢里取下来行李睡袋,压缩干粮罐头和水,一古脑塞进了驾驶室,关好车门子说:“师傅,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咋办?”
心痛棘手的他看了看毁天灭地就要到来的沙尘暴,回天无力的叹了口气,摇起车窗玻璃,抖开睡袋钻进去,露出头来说:“记住了,我不叫你不要钻出睡袋,把湿毛巾捂住嘴均匀呼吸,地动天摇你不要怕,我和你在一块,相信我,赶快钻进睡袋拉上拉锁,动作快点——”
赵群里一听如临大敌,惊恐的钻进睡袋,蜷缩着身体有些发抖,仿佛案板上的一块肉任其宰割。羽队长一看他颤抖的身体自顾不暇,把头缩进睡袋,拉上睡袋拉锁,不死心的又把拉锁拉开了一条缝,倒要看看沙尘暴有何威力?只要不死,还能总结经验下次应对。
露出来的眼睛闪烁不定,惶恐不安,未知面前哪有从容淡定?从倒车镜里看到车队还是有自保意识,好多车停下来调转车头,还没有调转过来的车,眨眼之间就被沙尘暴吞噬了,天空中的沙子翻卷着倾泻下来,就像自卸车一样在倾倒,地上安静的沙子受得了魔法召唤,睁开眼睛苏醒过来,蹦蹦跳跳活跃起来,仿佛像小孩子迎接妈妈一样兴高采烈,喜不胜喜,轰隆隆的舞动起来一飞冲天,加入到滚滚而来的大军中,像洪水猛兽扑过来,把越过高山如履平地,走过平原历经坎坷,肩负使命的车队吞噬了,肆意蹂躏。
大地颤抖,四周昏暗,强风掠过汽车哀嚎,十几吨重的车像钢铁堡垒,依然经受不住势头强劲的沙尘暴。轰一声车身剧烈晃动,眼前一片漆黑,滚滚尘土从驾驶室缝隙中挤进来,占据了仅有的空间,刺鼻的呛人。
羽队长赶紧拉上睡袋拉锁,湿毛巾捂住嘴,身体压在赵群里身上,让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束手无策的成了待宰羔羊,能做的只有这些。
“唰啦啦……轰隆隆……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吱吱扭扭……咔咔喳喳……叽叽咕咕……叮叮当当……”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骇人听闻,吓得人胆颤心惊,分不清这些呻吟从何而来?就像遇到暴徒打砸抢,仿佛要把车砸个稀巴烂,汽车各个部位发出痛苦巨响,剧烈的摇晃着,幅度之大就要掀翻了,目标就是驾驶室里的活物。
暴风挟持的沙子像子弹一样射在车门子上,驾驶室顶上,车头上“乒乒乓乓”掷地有声,仿佛有无数双手在用尽全力拍打着,撕扯着雷鸣般震撼,想摧毁驾驶室把活人吞噬,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
生猛彪悍的赵群里吓得浑身发抖,亡魂皆冒,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活下去没有了希望。压在他身上的羽队长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平时能文能武一身豪气,层出不穷的灵丹妙计,花样翻新的机灵精怪,在强大的沙尘暴面前狗屁都不是,除了瑟瑟发抖忍受,所有的知识学问一文不值,一筹莫展。
领军人物还是有些过人之处,大难来临定力犹存,感觉到身下面的赵群里颤抖不已,这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承受不住恐怖气息吓疯了,就会加速死亡,此刻能做的就是安抚鼓励。
生又何患死又何惧?不是还没有死吗?怕个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睡袋里的一只手掐住了赵群里腿上的一块肉一用力,疼痛不堪得他立刻就不颤抖了,他自然知道了师傅的用意,用这种办法传递坚强信念,知道疼就活着,虽然生不如死活的艰难,苦不堪言,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军人的隐忍顽强,就在这一刻体现。
鼓舞别人也是鼓舞自己,羽队长感觉到赵群里恢复平静了,松开了掐住的一块肉,突然感觉到汽车怎么移动了?是不是让风吹跑了?停车的时候没有拉紧手刹车?还是……
想到这里他坐起来,把睡袋里的双腿双脚移到刹车板上用力一踩,车身一颤,说明刹车起作用了,可感觉到汽车依然往前跑,心里一想这下完了,庞大的汽车,让威力巨大的沙尘暴放了风筝,风筝还有一根线拽着,汽车的一根线在哪里?本事通天彻地的孙悟空,都扛不住牛魔王的芭蕉扇,被风吹到九霄云外,一个凡人还能有好下场吗……
“呜呜呜……嗤嗤嗤……刷刷刷……嗖嗖嗖……咻咻咻……啾啾啾……嘎嘎嘎……”劲风凄厉的呼叫声鬼哭狼嚎,夺人魂魄,仿佛置身在魔窟之中毛骨悚然,吓得人颤嗦不已。
“噼啪——”一声巨响击打在驾驶室顶上,接下来就是接二连三的抽打,赵群里吓得坐起来,羽队长感觉到了把他压倒了,这种响声是软物在抽打硬物,就像鞭子抽打汽车,有什么可怕?一定是汽车篷布被狂风撕裂了,厚重的篷布像轻飘飘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劲舞,击打在驾驶室顶上劈啪作响,过一阵篷布被撕成碎片就完了,还能怎么样?
果不其然,一阵功夫,这种独特的声音听不见了,其他的声音依然如故,变本加厉,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置身其中时间长了,恐惧疲劳就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刚开始那种惊恐不安,末日来临,活不下去的感觉一点点减轻了,随之而来的是听之任之,泰然处之的大将风度,模模糊糊的就有些司空见惯,置若罔闻了。
羽队长恍恍惚惚的感觉到汽车在风暴中飘飘荡荡,起伏不定,脑子里不得消停的胡思乱想,汽车能被沙尘暴吹到哪里去?即便是吹到天上,总不能没完没了的悬浮在空中吧?逃脱不了地球引力也有落地的时候,会不会是太空啊——
太空——充满神奇的地方,人类为了征服太空劳民伤财,绞尽脑汁花费巨资,美国人登陆月球,苏联人建立了空间站,宇宙卫星探索太空,都是惊世骇俗的伟大创举,令人惊讶。自己不经意就到了太空,岂不是因祸得福?呵呵——收之桑榆失之东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太空是个什么样?书上记载是真空状态,没有空气,也没有重量,所有的星球都漂浮着,人类无法生存。到太空的宇航员都有特殊装备,汽车是比不了的,万一回不来怎么办?那可就麻烦了——任务还没有完成,这帮弟兄谁来统领?如果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好人也行,呵护他们,体谅他们;如果是一个凶巴巴不通人情世故的屠夫怎么办?整天家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找毛病整人,那可就惨了,尤其黑子哪个倔驴是个顺毛驴,拉不住就会撩蹶子害人害己,拉好了是个立马横刀的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宁可回家种地,也不会受窝囊气。
还有其他的弟兄们,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过人之处,利用得当,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彪悍军人,弄不好就会炸窝了。还有,如果我回不来,过年了回不了家,妈妈就急死了,每一天都会到村口去看七八趟,天寒地冻会冻坏了妈妈。村里的发小伙伴,听不到我给他们吹嘘外面的世界有多神奇,他们也会着急。过年闹社火锣鼓喧天,红红火火,扮演刘备非我莫属,四奶奶夸我最俊了,皮白肉细像个姑娘,要是回不去就没有人夸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每个月要把工资寄回家,弟弟们上学就有保障了,妈妈收不到钱就会胡思乱想,担心我出事了,或者我自私自利不顾家了,怎么可能啊——家是一个人心中的庙,无论走多远,无论卑贱,怎么能不顾家?还算是人吗?这次出发的时候,还拜托梦医生发工资了帮忙寄回家,害怕迟了节外生枝。这下可好,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就到了太空回不来了……
亦真亦幻得他安然入睡,睡梦中全是与风沙搏斗的场景,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又饥又渴,找不到水喝,也找不到吃的饥肠辘辘。人到难处倍思亲,自然就想到了妈妈,他在空中飘荡不落地,看到地上的妈妈就大声的喊:“妈妈——我是晨娃——天上的风好大呀——我害怕妈妈——肚子好饿……”
地上的妈妈猛然抬头一看,日思夜想的儿子怎么会在空中?没有翅膀怎么也能飞?惊骇之余大声地说:“哎呦呦——我的娃——你怎么还这么调皮?当兵了就要规规矩矩,好好做人,怎么又飞到天上去了?跌下来怎么办?快下来……”
“妈妈——我下不来,好大的风啊——吹得我好冷,饿死了……” “啊——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怎么能饿肚子?我——”妈妈看了看四周都是荒郊野外,摸了摸身上没有吃的,心急如焚的说:“我的娃你下来,妈妈没有吃的给你,还有奶给你吃。你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七八岁了还吃妈妈的奶,吃一口你就不饿了。”妈妈不畏寒冷露出胸膛,干瘪的奶头哪有奶啊?
奋力挣扎与风抗衡,似乎有降落的迹象,惊喜之余突然看到父亲出现在了妈妈身边,黑着脸瞪了一眼,呵斥道:“一个男人吃点苦就跑回来诉苦,还能有什么出息?滚回去——”父亲撅起嘴一吹,雷霆万钧的狂风从口中呼啸而出,本来就扛不住狂风的儿子,霎那间翻着跟头远去了,儿子大声疾呼:“妈妈救我——到处都是狂风啊——我害怕妈妈……”
一阵强风吹来,伴随着滚滚沙尘,妈妈不见了,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挥舞着双手大声疾呼:“妈妈——我看不见你——我的眼睛怎么啦——妈妈——妈妈……”
睡梦中手舞足蹈的他吓醒了,心脏“砰砰砰”极速跳动,浑身汗津津的吓出来一身汗,怔怔得感觉了一阵,才知道是噩梦一场。
抿了抿嘴,舌头就像鞋刷子,没有一点口水,感觉到好渴,如果有甘泉雨露喝一口,一定会沁人心腑,想到这里口舌生津,咽了口吐沫清醒过来,知道了此刻身处哪里?静静的一听悄无声息,是不是沙尘暴偃旗息鼓了?心中一喜还活着,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忘记了还在睡袋里。
摸摸索索找到了睡袋里的手电筒,打开手灯强光刺眼,闭上眼睛再睁开,卷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是上午十点钟还是晚上十点钟?
如果是上午十点钟,怎么还这么黑?说午夜十点钟,这个夜长的实在是离谱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有一点低血糖的症状,口干舌燥缺水呀——哪有怎么长的夜?这里不是南北极的极昼夜,几十天不见太阳,几十天太阳永不落,这就出了怪了?
刚刚苏醒过来的他还是有些糊里蒙顿,把捂住头的睡袋全然忘记了,在黑暗中自己和自己作斗争。从昨天飞越天堑想起,完了就是沙尘暴,沙尘暴袭来时天就黑了,紧接着就是崔古拉朽的破坏,声音可怕至极,逼人灵魂出窍,现在怎么听不见了?
他一急就想举起手来,窄窄的睡袋制约了活动自如,豁然大悟是怎么回事了,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自嘲道:“真是个笨蛋——”
手电光照映下找到了睡袋拉索,不管不顾一拉,豁然一下子落下了不少的尘土到脸上,他赶紧又拉住拉锁,低下头抖落尘土,嘴里面鼻子里无一幸免的灌进了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大惑不解的想,是不是被尘土埋掉了?身上怎么感觉不到这些?埋进沙子的感觉是那么沉重,几乎出不来气能憋死人,现在却轻松得多。
匪夷所思的他用力摇头晃脑,睡袋上厚厚的尘土纷纷下落,弥漫在狭小的驾驶室里,一时间尘土飞扬,乌烟瘴气。再一次拉开拉锁,小心翼翼的伸出头一看,驾驶室里亮堂堂的尘土飞扬,呛人的出不来气,赶紧摇下车窗玻璃,吹进来的风同样不清晰。
风挡玻璃上堆满了沙子不透光,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车埋掉了?左右一看车窗玻璃透着亮光,说明还没有埋彻底。本能的反应就想打开车门子,抓住车门把一拉,车门子纹丝不动,用肩膀抗了抗依然如故,咦——车门锁坏了?
新新的车才用了几天就坏了?怎么可能?汽车是耐用品,不是一次性的擦屁股纸,汽车制造厂是精益求精的科研基地,怎么能不负责任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侧过头从车窗看出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的不可想象。车窗外面的沙子几乎与车窗平行了,怎么能打得开车门子?仿佛置身在沙窝窝里。
惊骇的回过头一看驾驶室,更加是惊骇不已,驾驶室里有一尺多深的尘土,油门踏板和刹车踏板都看不见了,坐垫上面,睡袋上面全是浮土,受到震动就纷纷扬起,想想昨夜就睡在滚滚尘土中,怎么活过来了?也没有呛死?是不是老天爷冥冥之中保佑?要不然,这种环境中怎么可能活着?还活的好好儿的?生命的顽强,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小赵——小赵——赵群里——徒弟——快起来,我们被沙子埋掉了,赶快自救。”他语无伦次大声疾呼,从睡袋里爬出来,从车窗玻璃钻出来到了沙地上,坐在那里,匪夷所思的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白茫茫的天空中弥漫着迷雾,太阳就像死鱼眼没有光彩,白光光的挂在空中,了无情趣。低下头看了看四周,沙漠还是沙漠,昨天的影像不复存在,仿佛重新布置了布局,沙包沙梁位置不同,大变小小变大,换汤不换药,有什么意思?
驾驶室里的赵群里愣头愣脑不知所云,羽队长一看就大声呼喊;“快出来呀——愣在那里干嘛——汽车被沙子埋掉了。”
赵群里一听就像蝎子蜇了似得爬出来,惊骇的看着自己心爱的车面目全非,车头上的翼子板埋在沙子里,轮胎更是看不见了,驾驶室就剩下车窗上面的部分,不见了墨绿色油漆,只有臻光瓦亮的白铁皮。
木制的车厢板露出来木头的本来面目,粗糙不堪,固定木板的铁件螺丝,明晃晃的一尘不染。严严实实的篷布荡然无存,只剩下边边角角的一丝一缕,诉说着自己的不幸,篷杆光滑明镜,仿佛打磨了一样焕然一新。
赵群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豁然间悲从心起,哇一声哭出声来:“啊嘿嘿嘿……呜呜呜……师傅——这——这不是我的车,谁把我的车换掉了?我的车新崭崭光彩动人,怎么变成这幅熊样了——呜呜呜……这是怎么啦……”
赵群里的哭声情真意切,好不容易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新车,伴随着自己转战南北,越高爬低,过江过河,展现自我,机会难得,百般呵护,珍爱无限,谁想到一夜之间像鬼剃头一样改头换面,就像脱光衣服丑陋无比,能不心疼吗?
他的哭声让羽队长心潮起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哭了唵——没关系,只要我们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回到基地我给你喷上油漆,像新的一样漂亮,好不好……”
“呜呜呜……师傅——我——心里难受,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会这样啊——呜呜呜……” “我们没有招谁惹谁,这里是祖国的领土,祖国的领土上岂能少了军人的足迹?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踏上一脚,留下脚印,做个记号,这里属于我们祖国,有我们军人辖制,明白吗?不哭了唵——集合队伍。”羽队长突然想到了部队在哪里?
到处都一样的沙漠里,哪有车队的影子?尤其他处在下风处,汽车避风的一面堆满了沙子,看过去全是沙包沙梁,看不见车队的他心里着急,赵群里大声呼喊道:“全体都有集合了……”
声音过后没有一点点动静,心急如焚的羽队长腰里一抹掏出枪来,打开保险,枪口朝上扣动扳机“叭叭叭……叭叭叭……”一梭子子弹打出去了,枪声振聋发聩,震得沙坡上的沙子纷纷下落,却没有一点点反应,死寂沉沉的沙漠里,看不见任何活人,难道他们都让沙尘暴吹走了吗?几十条肩负使命的生命,可不是几十只鸡鸭,就这么销声匿迹了——怎么可能啊——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冲上眼眶,两腿发软站立不住,软歪歪的坐在沙地上,朝着存在车队的方向大声呼喊道:“弟兄们——你们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们,出来阿——集合了听不到吗——不服从命令,小心我灭了你们……” 他歇斯底里呼喊着,还是看不到一点动静了,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赵群里说:“放炮——放一个大大的响炮,把他们震醒过来,我看还敢装死睡瞌睡——”
赵群里得令后,飞快的准备好炸药雷管,困在一起安装好导火索,看了看队长他示意同意,跑出来几十米距离,在一个大沙包上点燃了导火索,跑回来还没有爆炸,坐立未稳就听到天摇地动一声巨响,一股沙流冲天而起,巨大的沙包顷刻间夷为平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整个沙漠微微颤抖,所有的沙包沙梁上都有大片大片的沙子垮塌下来。
汽车上堆积的沙子纷纷下落,威力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胸闷气短,耳朵里轰鸣着响个不停,响声过后确有奇效,大沙包后面有人影晃动,羽队长看到后,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得兴奋不已,跑了几步停下了说:“一台车一台车的找人,如有埋了的赶快救人——”
“是——”赵群里回答了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羽队长跑过去看到了几个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没有人样,唯有眼睛眨巴着惊恐不安,预示着活着,所有的车只能看到明晃晃的棚杆,支离破碎的篷布所剩无几,丝丝缕缕随风飘动,所有露出来的车体没有了油漆,白铁皮木头赤裸裸的展现着,惨不忍睹。
沙尘暴到来时每个人的反应不同,处置应对也不同,老兵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危险来临时知道自我保护,调转车头保存自己,新兵们不是不知道,自我本能想起来为时已晚,好几台车也想调转车头,已经把汽车横过来了,沙尘暴也到了,汽车横在风暴中迎风面太大,扛不住风暴被吹翻了好几台车,车上的物资散落一地,汽车底盘部分被沙子打的光亮如新,脏兮兮的发动机油底壳、变速箱、后桥,明晃晃的露出来钢铁的本来面貌,车架附件无一幸免,惨烈的不是一般。
羽队长一路走一路看,心头在流血,强打精神装出淡定神态,给大家做榜样,还能怎么样?他没有改变自然的力量,挡不住威力强大的沙尘暴,自己的知识库里也没有有关沙尘暴的应对措施,只能用血肉之躯抗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堂堂面对,不面对有选择吗?
“呜呜呜……呜呜呜……”车里面爬出来的几个兵一看自己的爱车改头换面,面目全非,不顾自己身体如何,心疼起汽车来,看到队长走过来,就像看到了亲人,有一种阴阳相隔,又重回人间的感觉,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哇哇直哭,哭的他精神崩溃。
他所能忍受的底线,已经到了不可触及的极限,轻微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彻底崩溃,溃不成军。战士们的楚楚可怜,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他不想坚强都由不得他,时势造英雄。
无边无际的大漠腹地荒无人烟,聊无生机,自己虽然是人微言轻的低级军官,却是这一群军人的精神支柱,就是至高无上的领军人物,他们可以真情表白的放声大哭,自己就必须强大起来,给他们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尽管自己的内心没有那么强大,装也要装出来鼓舞士气,责无旁贷,剩下的路还要走下去,总不能这里来哭死哭活吧?
怀里的兵嗷嗷直哭,他无法安慰,强忍着涌动的眼泪,抬起手拍了拍士兵的脊背,浸透了尘土的军装灰尘滚滚而起,呛得他连连咳嗽,换了个位置连连拍打,身上的尘土就像烟雾一样冒起来,伤心不已的兵不好意思让队长拍打,自己拍打起来,哭声戛然而止。
迎风而立的车怪模怪样,车头不见了油漆,臻光瓦亮的白铁皮昭然若市,开车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汽车?只有汽车制造厂里才有这样的毛坯。风挡玻璃白茫茫的成了毛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算是用不成报废了。还好,每台车都有备用材料,风挡玻璃也有备用,这都不算什么。
整个车队停在一起没有多少,沙尘暴来临时车队都在行进中,车与车之间的距离是拉开的,就像散落在沙海中,加起来的距离有几公里路。几十米几百米一台车不等。
羽队长气喘吁吁一一过目,一副欲哭无泪的木然表情。脸上厚厚的尘土不是废品,此刻有了用武之地,掩饰着他的无助无奈。惨烈的现状难以接受,几乎就丧失殆尽了。
如果沙尘暴稍微再用力一点点,所有的汽车都放风筝了,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尸骨无存,杳无音信,有来无回,还有幸存的可能吗?死亡之海名副其实,不是传说。
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身体有些虚脱,嘴里干的冒烟,眼冒金星两腿发软,跌跌撞撞来到了头车黑子跟前,黑子仿佛从坟墓里刨出来似得,本来就黑不溜秋的脸上,敷了一层尘土,现在看起来发白了,就像唱戏的丑角涂了一层油彩,怎么看都有些不真实,驴粪蛋子上落一层霜,掩饰不了本来面目。
厚厚的嘴唇翻卷着结满白痂,毛茸茸的胡须上滞留着厚厚的尘土,白森森难看的要命。眉毛上眼睫毛上落满尘土,眨巴着小眼睛一片茫然。
惊魂未定的刘晓强和他一样全身冒土,唯一不同是他脸上有眼泪流过的痕迹,冲刷开的尘土一道一道清晰可辨,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站在师傅身边寻求庇护。
黑子的尊容虽说是不堪入目,看见他安然无恙,虚脱了的身体似乎来了精神,嘴一张就是平时的口吻:“你还活着……”
“切——不活着干什么去?你不是没别的干头也活着吗?”这两个相依为命的老战友,大难不死就满嘴跑火车抬杠,也算是人中翘楚。
羽队长一看黑子精神状态不错,脸上没有流过眼泪的迹象,说明他承受力非同小可,就是靠得住的得力干将,深感欣慰,顺着话茬戏语道:“你娃死到临头还嘴硬,鸭子熟了嘴不烂,你就吹吧……”
“呵呵——只要活着就嘴硬,活一天吹一天,死了算活着干,怕求个什么?给——抽根烟缓一缓,你看你嘴唇都裂开了流血,别上火老伙计,这场面凄惨无比,你不是神仙只有忍受,怨不得谁,怪只怪老天爷发怒了,是不是我们没有烧香磕头呀……”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们是军人,是万神之神,改朝换代都易如反掌,给谁烧香磕头——刚刚过去的文化大革命你忘记啦?崔古拉朽的破四旧立新风,庙宇都拆光了,唔唔唔……” 信神信鬼的黑子一听他实话实说,赶紧捂住他嘴说:“哎呦呦——你再不要胡说八道了好不好?不知道离头三尺有神灵呀——我们已经命悬一线惨到家活不下去了,老天爷再发威的话,真的就没活路了,不说话能死呀——”
羽队长打掉他的手还想反击,一看他神情紧张就忍住了,能活着已经够难了,再吓唬他有些于心不忍,点着烟抽了一口不是滋味,连连咳嗽,关切地说:“你班里的情况怎么样?人员状况……”
“还能怎么样?大难不死都活着,有两个南方兵愣头青,没有把睡袋从车厢里取下来,让尘土呛坏了,现在一直咳嗽不止……” “我看你也是愣头青,老兵了也不知道背对着风?车头朝前迎着风耍大胆,瓜娃子憨着里吗——风挡玻璃打成毛玻璃……” “哎呦呦——谁知道是沙尘暴呀——我以为是龙卷风,一阵子就过去了,轰得一下天就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好在我们俩的睡袋在驾驶室里,躲过了一劫。我地妈呀——沙尘暴真够厉害?把我的车吹得倒退了几十米,我以为停不住就完蛋了,我赶紧踩住刹车,在睡袋里默默地祈祷上苍手下留情,才活着……” “牛鬼蛇神——赶紧集合队伍清点人数,看看人数够不够……” “是——”黑子回答道。
这两个活宝是天造地设的绝配搭档,一个有文化相信科学,尊崇自然,敬畏自然不信鬼神;一个没文化信神信鬼,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为阵互相包容,无条件的尊重对方,信任对方,实为楷模。
经过沙尘暴洗礼的队伍,犹如凤凰涅槃中浴火重生,踉踉跄跄集合在一起,鲜艳的军装不见踪影,和大沙漠融为一体,蓬头垢面好不扎眼,面目狰狞的看不成,唯有领章帽徽红艳艳的熠熠生辉,展现着他们不屈的决心。
羽队长一脸平静的站在队伍前列,看着大家默不作声,被尘土呛坏了的几个兵咳嗽不止,憋出来的泪水流出眼眶就被尘土吸收了,挣破的嘴唇上血迹点点,还极力控制着站好队列……
“……” 喋血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