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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不许哭
羽队长的痛楚有多大,看他下咽的情形,就能知道在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双手紧握成拳头,脖子挺的长长地青筋暴立,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布满血丝,就连腿都在颤抖着配合,仿佛拼尽全力受电刑一样。
经过艰难挣扎,像钢丝球一样的干粮不负众望,硬生生塞进喉咙,一路过关斩将,所向睥睨磨平血泡,血淋淋毫不懈怠,最终胜利到达了目的地。
吃口饭平常不过,还要壮志凌云吗?悲剧无法改变,不吃饭会死人,为了活下去,就必须吃饭,完成任务才能有希望。
咽下了一口干粮的羽队长,显得有些悲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脸上露出了胜似闲庭信步的自豪表情,满满的成就感。
他的一举一动,无一遗漏被军人们看在眼里,在他用劲的时候,他们都跟着用劲,有些人使劲比他还大。
看着队长咽下去了,他们也感到欣慰,还认为是自己使劲的结果,回过神来后,下意识问自己怎么办?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地,队长默默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所有人都默默地拿起干粮往嘴里塞,聚精会神吃了起来。
既成事实的巨大悲痛先放在一边,等吃完了干粮再说;再不吃,队长就又要难受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寂静的四周肃穆静谧,风轻日晒,瑶草铺地,花香阵阵,仿佛都在为这些军人能吃下干粮而加油鼓劲。
蓝的像水洗过的天空,深邃而沉默,山一样高大的几座白云巨大无比,白的像棉花一样,含情脉脉悬浮在空中,意犹未尽打量着烈日炎炎下,悲情笼罩的车队,火热的心冰冷到了极点,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在得意的讥讽?
这里的白云属狗,都是无情无义的货色,说翻脸就翻脸,看似温情贤淑,却是蛇蝎心肠,顷刻之间就诈尸了。转瞬之间,从白云变成乌云方便至极,并释放出威力强大的雷暴和狂风,还有冰雹和雪花,就像喜怒无常的孩童,开玩笑一样容易。
现在悬浮在车队头顶上的白云心怀叵测,贼心不死,是不是在酝酿着下一次毁灭性的阴谋在调整部署,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伺机而动?毋庸置疑,那是肯定地。因为,屡败屡战的车队还存在,它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不屈不挠的军人顽强而英勇,在一次次毁灭性打击下,依然坚韧地前进着,他们心怀激烈,浩然气魄惊天地,泣鬼神,就连暴涨的洪水,也被士兵们的精神所震慑,急剧收兵回营,偃旗息鼓退缩着。
还没等黑子车回来,吞噬了军人生命的洪水已退去,露出了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的河床,只有较深的地方,还有一些潺潺流水,想展示它们的存在,做着最后挣扎,已不妨碍汽车趟过这条河了。
一顿饭只能吃两口干粮,把一个个士兵吃了个难受。羽队长用眼角余光,偷窥着每个士兵的状况,虽说是吃得艰难,却都吃下去了,又看到河水销声匿迹了,就想赶紧把他们带离失去战友的伤心之地,害怕再遭变故,谁知道下一分钟后会发生什么?
世事如局局局新。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还是要当机立断,做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切不可和未知较劲,是上上之策。
黑子咋还不回来?他心急的不断向河下游望去,一种莫名的担心又滑过心头,先过了河再等黑子也不迟。他起身后,一瘸一拐往河里去侦察路线,看好后只是用手一招,也不说话,士兵们就义无反顾渡河了,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往河对岸开。
此时无声胜有声,唯有汽车引擎隆隆作响,和往常一样毫不懈怠,仿佛在安抚军人们勇往直前。
不能说话,嘴一张就会把眼泪带出来,不说话还能忍住,胸中涌动的悲情也能压得住。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战士们,就像羊群一样,追逐梦想集体行动,只要头羊过去了,其它都会紧随其后,不敢落后,是死是活坚忍不拔,前路未知。
多大的哀伤,都得坚强隐忍,唯有团队精神,才能攻坚克难走下去,就要以集体行动为准则,不以自己的行为影响到集体行动,这是每个士兵都自觉遵守的准则。仿佛一瞬间,他们又成熟了许多。
况且羽队长拖着伤腿,就站在河床里指挥,脸上的汗水映着太阳反着光,能不让人动容吗?能不听他指挥吗?默默无语,汽车机器声轰鸣着,带动着势不可挡的车轮,碾过这条充满悲伤的河流,就要跟离别的战友告辞了。
汽车都顺利渡过河流,黑子也从河下游回来了,还看不到他的车,却能听见汽车发出吃力的机器轰鸣声,轰隆隆的声音里不知有多少哀鸣?近似在怪叫。
看到车的时候,他来到了跟前。羽队长有意远离士兵们,听黑子能汇报些什么?如果有不好的消息,让士兵们听到后会吓坏他们,不让他们知道,就是呵护,也许会更好些。
他们毕尽太年轻了,能承受多大的事?谁都没有把握,就连羽队长这样的老兵,一年四季和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同甘共苦,一个锅里搅勺子,就应该更有把握了,可遇到这样惨烈的情况也会失准,不敢打包票了。
要做到让所有的战士们保持冷静,服从命令听指挥,有多难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界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难测,就是这个道理。
黑子来到他跟前,汇报了所发现的情况,他略思一会,招手把肖剑生叫来,叫他先带领车队上路。
得令后的肖剑生,第一个把车开起出发了,其别的汽车紧随其后跟上走了,留下了黑子的车和小赵的车。羽队长看到车队已走远了,坐进黑子车里,让小赵站在脚踏板上,往发现情况的地方去了。
车开了五六公里路,开到了黑子发现状况的地方停下车来,他带领羽队长来到河岸边,满河滩铺满了巨大而光滑的石头,剩下不多的水,在巨石间穿梭流淌,悄无声气。
顺着黑子所指的方向看去,被洪水冲走的汽车,只剩下被扭成了麻花的车架,车架后面大部分被巨石和泥沙掩埋,只剩下车架前面的保险杠露在外头七扭八歪,残缺不全,亮晶晶诉说着它的不幸,其余什么也看不到了。
还有一台车在哪里?他用眼神询问黑子,黑子明白后说道:“我发现了这台车的车架后,就想找到另一台的残骸,又往下跑了几公里,什么都没有看到,想跑更远些,又怕你担心没敢跑。唉——我估计,另一台车,被埋在泥沙中了,看这种情形,战友们生还的可能性是不存在了。”
羽队长听完黑子的话后,又是一阵悲切。河中像牛一样大的石头皆皆比是,每块都有几十吨重,想用人力搬动是不可能,车架就压在巨石底下,只能望石兴叹。
强忍了一会悲伤的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去,想下河到车架跟前去看看,受伤的腿不能在巨石间跳跃,只能趴着往前走。黑子看到他趴在地下行动艰难,心中更是痛楚难忍,不容分说,一把拉起他背着就走,羽队长着急的说道:“放下我,会累死你——”
黑子倔强的说道:“累死都比看你趴着走好受些,这么多兄弟都死了,多死一个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羽队长的口头禅又出来了:“谁谁——谁不会死?死是最容易了,活下去才是能耐,每一种生物都有天敌,适者才能生存。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都死了怎么办?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灭了你。”
黑子没力气还嘴,背着他一百多重的份量,在巨石间跳跃,比内地背上贰佰斤的麻袋还吃力。还没有跳到车架跟前就气喘如牛,汗水把军装的脊背湿透了。
趴在脊背上的他,几次想要下来,黑子就是不放手,眼看着就要到车架跟前了,挣扎也无意了。
来到车架跟前,黑子把他放下,他用手抚摸着跟随自己勇闯高原,历经千难万险的越野汽车,还有它年纪轻轻的主人,最后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出师未捷身先死,太过悲惨了。
他心潮起伏,难以自禁,热泪就像垮塌的堰塞湖喷涌而出,滚滚洒在汽车车架上,河道里,祭奠着逝去的战友……
他哭泣是默默抽泣,能控制不哭出声来,却无法控制汹涌的泪水,他知道此时的凶险,一旦放声痛哭,自己就实难再站起来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失去了手足,自然会撕心裂肺,也会摧毁一个人所有的信念意志,万念俱灰,不想苟活。所以,他必须克制,还有没有走完的路。
车架的保险杆歪歪扭扭,没有了油漆,露出钢铁本来面目明光瓦亮,就像睁着明亮的眼睛,苦苦凄凄不忍多看。固定在保险杆上的卷扬机,是那么坚固耐用,多少次挽救车队于危难之中,现在也不翼而飞了,指头粗的螺栓不见了,只留下变形的螺丝孔惨不忍睹。
手抚摸明亮的保险杆,仿佛抚摸着逝去士兵的脸一样,他怎么能不让泪水无穷无尽泛滥?时不待我,车队已远去,他强忍着站起来,抽泣使浑身战栗不止,抬手脱下军帽,默哀一会,站起来说:“吸吸吸——走——吧——我们去走完他们没有走完的路,让弟兄们在这里安息吧——没时间再陪他们了。”
黑子腰一弯,又把他背着上了岸,刚刚把他放下,自己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啊嗨嗨……啊啊啊……”放声大哭了起来。
黑子的哭声肆无忌惮,伤心欲绝,顷刻间,天地都为之动容。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号称为铁眼珠,平时很少有人见过他流过泪,更别说哭了。
他的哭歇斯底里,把刘晓强和赵群力也“传染”的哇哇大哭,成了大合唱。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黑子脸上,黑子的哭声嘎然而止,羽队长随即大声的吼道:“不许哭——”
放声大哭的刘晓强一看,羽队长打他师傅,哭声立止,玩命的怒目圆睁,扑向羽队长,想替他师傅抱不平,还用手指着羽队长怒不可遏,拉着哭声吼道:“你你——你为什么打人——怎怎——怎么能这么野蛮——我……”
刘晓强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赵群里飞出的脚就把他踏翻了,一个鱼跃,又把他压住后也吼道:“敢给队长指手画脚——活腻歪你——”
两个徒弟打在了一起,羽队长却视而不见,他紧张的给黑子在捶背抹胸,黑子只哭一声,一口气上不来,没有第二声,只是张着嘴,脸憋的青紫,就要背过气去了。
两个打架的徒弟一看状况不好,瞬间化干戈为玉帛,都跑来抢救黑子。经过七手八脚的拍打,黑子终于哭出了噎住的一口气,连哭带喊的说道:“死——死掉地这——这三个兵,都是我——我班里的兵啊——我我——我是他们的班长啊——还还——还不能——不能——哭几声吗……”
“不能——”羽队长大声的说道:“车队里谁都可以哭,就你不许哭……”
“为——什么——”黑子泪眼婆娑的问道。
“你是老兵,是车队的骨干,中流砥柱,是大家的依靠,你哭了,大家怎么办?车队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告诉你,现在就剩一口气了,如果不鼓起勇气走完最后一段路,我们都会消失在这里,你明白吗——”
此刻的羽队长,已把悲伤抑制在心底,表面坚硬如铁,要给大家展现一面畏惧无畏的英雄气魄,给大家活下去的依靠和信心。
黑子一听,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浑身抽搐哽咽着,强迫自己把悲伤压下去。
羽队长看了一眼河里的车架说:“记住——回来的时候,不要从这里经过,还有雷暴击毁的那四台车,要绕远一点通过,不要让大家看到这惨不忍睹,心惊肉跳的场面。否则,有些车就开不回去了,到那片有湖水的地方停车,我有要事办……”
“呜呜呜……你——你有什么要事?”黑子不明就里的问道:“吸吸吸——在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个鬼都没有,你能办什么事啊——能能——能不能先告诉我一点,好让我心里踏实点,行不行……”
“不行——”羽队长毫不犹豫的说:“你别问了。嗯嗯——等一阵追上车队后,你还是第一个开路,放开手脚开,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兵站的战友们和张大队长,他们早就炊断粮没吃没喝了,不知道都急成啥样子了——”
黑子悲悲戚戚的问道:“吸吸吸——我我——我跑太快了,其别的车能跟随上吗?你就不害怕再发生安全事故……”
“不怕——”羽队长坚定的说道:“事故都出到极点了,还能出到哪里去——这一带是雷暴区,就是生命禁区,不留活口,真正地坟场,我们还活着已是奇迹。与其让雷劈死,还不如玩命的虎口脱险,脱离苦海。你别管,你只是加油跑就行了,我有我的目的,明白吗——不懂就别问,听我的没错。就这样,把你这几年积累的开车本事,毫无保留给我使出来,就是好样的。”
黑子还想问些什么,羽队长转身上车了……
“……” 喋血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