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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我承诺过你的,要当你最完美的男朋友,但我却做不到了,我不能升级更新,系统开始崩溃,我只能离开了,但我说过,我要帮你提升演技,让你在事业上有所成功,所以,我参考人类的VR眼镜原理开发出了这款隐形虚拟现实眼镜,你只需要戴上它,就能很快进入剧本情景,它能为你搭建一个真实的舞台,让你瞬间真实感受到剧本里人物的喜怒哀乐,能让你极快入戏,使用起来也简单,只需要把它用戴隐形眼镜的办法戴上你的眼睛里就行了,它非常的薄,戴在眼睛里,几乎没有感觉,只要你想着入戏两个字,它就会把你想要演的角色需要的场景搭建起来,星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些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就当我是一个人类生产出来的错误程序,这段程序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掌控,会自我进化晋级,正因为如此,我的系统不堪负荷,只能自毁。最后,很感谢星星你这段日子的陪伴,不必找我了。”
倪星星只觉一股酸意直冲进眼帘,可如以往一样,她却哭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她的视线不能模糊,字一个个的清晰可见。
忽然间,她笑了起来,拿起那盒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小宝,你走了,还要骗我?”
她拧开盒子,一个透明的圆形薄片浮在液体之上,她看着它发呆,这就是小宝最后留下的东西?
她拿手指拈起那薄片,对个镜子,拿另一只手的手指撑开左眼,放了进去,一阵冰凉过后,她几乎感觉不到眼睛里有东西。
她想了想,打开床头柜,拿出了一本以前买的书,看了一段剧本,那是一段挺著名的戏,写女主的父亲是黑道大佬,和男主有生死之仇,女主不顾一切喜欢上了男主,在男主被父亲追杀逃到香港时偷偷找他,可找到他的结果却是获悉他已有妻儿。
倪星星看的就是这段戏的剧本。
她看完剧本,在心里默念入戏。
忽然间,脑子似乎有道光闪过,眼前出现了灰暗的香港街道,低矮的房屋,破旧的木门,英俊的男主穿着打着密细针角补丁的码头工人服饰领她来到家里,他的妻子,从矮小的门房走了出来。
一种万念俱灰之感倏地冲满倪星星的脑子,她鼻端甚至闻到了香港码头股鱼腥味儿,隔壁飘来的烟火饭香。
她就是那个女主,她喜欢这个男人,可此时,在他的妻子出现时,却不得不放手。
她嘴里自然而然说出剧本里的台词。
一段戏演完,她又处身于自己的卧室。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在演戏,但是,在那时,她就是那位绝望的女主,有她所有的悲伤,欢乐,喜欢,厌恶,终于见到男主时的高兴,被他领到家里看到了他妻子时的绝望,所有的情绪都充盈在脑子里,和剧本里描述的一样。
她甚至能看到男主闪动泪光的双目,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情形。
但这段场影一完结,她立刻抽离了那段剧本,重新成了倪星星。
她震惊地看着那圆圆的盒子,那是个普通的隐形眼镜密封塑料盒,丝豪没有高科技含量。
她再看着镜子,左眼之中,就戴着那片薄薄的隐形眼镜,她隐隐觉得施一航说得对,再高的科技也制出不这种东西。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小宝,它不会害她。
她手指伸向眼睛,想把那薄片取出来,指尖粘上了薄膜,却又收了回来。
小宝说过,戴上这东西不会对眼睛有什么影响。
戴上它,是不是能跟小宝产生些联系?
就像父亲离开时,前一天她从他口袋里摸出的糖果,她许多天都没吃,一直放在袋子里,这样,她就能感觉到父亲似乎还在身边,某一天从门口回来,拍着左边口袋,朝她挤眼:“来,过来……别告诉你妈。”
……
“控制一个基因体比控制个机器人可难多了。”老左瘫在地上喘气,接过了老右递过来的皮质液补充能量。
“哎,我也差点累死,但我控制它的肢体动作还好点,你要应对他复杂的人际关系,确实难。”
“大妈们除了跳广场舞,还喜欢做媒,这点你赶紧记下来,以后看见大妈别轻易搭话,特别是那位李大妈!”老左说:“有多远躲多远!记住,你是控制肢体行动的!记得灵活点!”
老右掏出个光脑,手指在上连点:“记下了。”
老左恢复了原气,扶着白色墙壁站起来,问老右:“神经元建得怎么样了?”
老右摇头:“进程缓慢,倪星星脑部能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减褪很多。”
老左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小宝的离开?”
老右点了点头:“你看,施一航拿了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来给她,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她对小宝有了种特殊感情,哎,可我们却不得不走。”
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就是地球人类所说的爱?倪星星对小宝的爱?”老左迷惑不解:“它不过是个机器物件,也不是人类的形状,她为什么会对它有了感情?”
“总之地球人类的感情世界咱们不会懂的,依我看,要想倪星星重新恢复那股活跃之极的能量波,要让她对这基因体产生和小宝一样特殊的感情!甚至更高级,毕竟咱们的基因体是人类形状,同类相吸么……”
“难,今天电梯上遇见了,咱们不是想方设法向她搭话,她冷淡得很,而且戒备心很重,不像对小宝,没什么防备。”
“难道这基因体太高大了?有威胁感?”老左挠头:“我们把它制造成像小宝一样矮的孩子形状好些?”
“有可能,女性么,对孩子总是不设防的……可是,将军醒后发现自己是一个孩子……你想过这后果吗?”老右咽了口唾沫说。
老左打了个哆嗦:“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能真这么做?”
“还是想想怎么和倪星星拉近关系吧。”
“对……咦……”
“怎么了?”
“传感仪启动了,数据传来,是一个剧本的一段。”
“你按那剧本的描写搭建个场景,输送给她。”
“好的。”
光波屏幕之上,现出了倪星星在屋子里的情形,她演着那段戏,说着戏里的台词,她已经化身成那个女主,面前虽然没有和她对戏之人,可她的表情动作却已然到位。
那幕戏演完,倪星星坐在桌子前,呆呆看着那盒子。
光波屏幕,显示出她的脑电波剧烈地上下震动。
老左叹气:“这种科技对地球人来说,还是太先进了些,老右,你说倪星星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用?”
老右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地球人的情绪最难猜了。”
“我们给她制造的是最先进的虚拟现实传感仪,对脑子一点副做用都没有,不像咱们星球刚刚开发出来时的那种,使人类大脑有成瘾性……”
“是啊,这种东西在咱们那儿是用于模拟战争的,技术成熟得很,她别辜负咱们对她的一片好心才行!”
“地球人的愚昧和贪婪咱们也领教过了,期望倪星星能好点吧?”老左无可奈何。
两人再看过去,倪星星坐在桌子前,想要取出那镜片,却把手收了回来,上床睡觉了。
两人同时一怔:“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仪器?”
老左看了一眼另外那块屏幕上的脑电波波形,手指在空中划,把某个区域扩大:“你看,倪星星的这一块电波增加了,这是种信任的情绪的电波表现,她相信小宝。”
“施一航那样抹黑它后,她还是信任它?”
“这是种难能可贵的感情,想想前一次时间点,将军也找过人类寻求帮助,但最后还是因为地球人的不信任而被出卖,导致任务失败,地球人是最容易被流言影响的,又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想不到倪星星不同?”
“那因为是施一航说的吧?如果是她相信的人,比如说丁阑,她母亲说的,她还会那么相信小宝?”老右客观评论。
“我还是相信倪星星和一般地球人不同,根据以往对她言行的评价,她有地球人乐观向上的精神,少有的正真善良,也不钻营取巧……”
“就是二吧。”老右说。
“也许这一次,将军得到了她的帮助,能把任务完成?”
“希望如此……在将军醒后发现自己脑子被女性侵入了还不发雷霆之怒的情况下……任务很有可能顺利完成。”
两人互望一眼,各自缩脖喉头上下滚动,回到光脑台前,进行紧张的神经元再建工作。
……
倪星星接了个电话,是杨航通知她试镜,又说这部戏是大女主的戏,需要很多女演员,因为章芸当主角,竞争激烈得很,试镜时陈导演和几名制片人编剧都在场,有很多演员去试,包括倪雪境等,倪星星是章芸特意指定的,要她做好充分的准备……
杨航少有的交待了又交待,甚至打明白告诉她这次选角机会给她,自己也担了一定的风险,他也是看在章芸的面子上,总之,不管能不能上,不能搞得太难看了,在陈子忠导演面前丢了面子,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倪星星连连点头,收了电话,对着镜子扒开左眼看,瞳仁那道浅浅的透明圆圈还在。
倪星星收拾心情,穿好衣服,拿了手袋出去。
时值傍晚,上下电梯的人多,见过几面的邻居见她还出去,就问:“星星,上晚班啊?”
倪星星点了点头,电梯下到一层,她走出电梯,来到小区门口叫车,才发现那个兜帽男也在,垂头弄着手机,似乎在弄叫车软件,他换了一个口罩,脸几乎全被遮住了,连发型也换了,厚厚的头发把额头全都挡住,连眼镜都挡了一半去。
她装着不认识,只看着马路上的出租。
兜帽男却看见了她,热情扬手:“咦,十五楼的邻居?你好,上晚班啊?我也有个活儿要接,在东华门影视中心那边,给剧组做后期的,就是去眼袋什么的,临时帮忙,你呢?”
他还真直白,她什么都没问,他把自己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咦,东华门影视中心?不是她那剧组吧?
倪星星只点头:“你好。”
“我姓费,叫我小费就行了,请问邻居贵姓?”兜帽男见她对自己的口罩望:“有点小感冒,怕传染给别人。”
“哦?”倪星星看马路上的出租车。
正好有空车来,她打横几步招手,那空车停住了,司机偏头问:“谁在滴滴上叫的车?”
兜帽男扬手:“我,是我!”他回头看倪星星:“邻居,顺路吗?顺路带你一程呢,这时间点可不好叫车,我这个单子都好长时间没司机接……”
他澄澈的眼睛在厚厚的刘海下眨巴。
这人就是有点唠叨,不过还好,他不像施一航,死追着问你的私事,他也就是喜欢说自己的私事。
这个时间点的确不好打车,倪星星想了想,拉开车门上去。
兜帽男坐在了司机身旁,说了地址,果然是往她的剧组而去。
他回头问她:“邻居,你去哪儿?”
倪星星从倒后镜看到了司机怪异的视线,不想他再邻居邻居的叫,说:“我是倪星星,和你的方向一样。”
“咦,倪星星,你也去东华门?那太好了,我告诉你啊,我这单活不好做,听说这部剧的女演员演戏前老开Party,演戏时眼袋重得连粉都遮不住,要一帧帧的修图,工程巨大,他们都不愿干,没办法了,才向外招人的。”
倪星星对这不感兴趣,老想着今晚的试镜,嘴里只哦哦声。
司机倒有兴趣了:“真的?真的吗?电视里挺好看的啊,都是修出来的?”
“对啊,老兄,你以为美人在什么时候都那么美?都是打光和后期修图的结果!”兜帽男说。
司机惊奇:“是吗?演戏这么简单?修个图就行了?”
“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演得让人相信,比如说伤心,大叔,你说说,伤心到极点,有时候是不是都不会流泪了?表演复杂着呢。”
“说得是,我叔伯爷爷去世时,我叔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我们看着他就觉得难受得很,你是没看到,那是真伤心,哎,可怜他老人家在医院受了一个多月的苦,还是没治好……”
倪星星一怔,看前面这位小费,他说得兴致勃勃,半点没感觉她的注视。
这位小费一路滔滔不绝地说着,等到下车时,差点和司机聊成了好哥们,倪星星和他在影视中心门口分手,在剧组遇见了杨航,一看见她,他小跑步过来,低声问:“星星,内部消息,试镜时让在三个本子里挑一个来演,听说全是经典悲剧,你有准备吗?今天选角是初选,主要选女二,也顺便定其它角色,女二这个角色是个悲剧性人物……”他再问,“你到底有没有准备?”
倪星星心里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里却说:“没关系,我都能演。”
杨帆指对面那幢楼:“在那里的二楼,你自己去吧,都试了几批了,你是第六批……”又压低声音说,“和倪雪境一组。”
这个她倒没太在意,随口答:“是吗?那太好了,还可以向倪老师学学演技。”
杨航呆了呆,看着她摇头:“傻妹子……你能这么想也好,快走吧,别迟了!”
来到二楼,走廊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女孩子,脸孔熟得很,还有两人演过很红的青春电视剧主演,看见她进来,互相望了望,都有些吃惊。
有两个互相打听:“这位是谁?”
“生面孔,没见过?”
倪星星略感尴尬,心说不是个小角色选角吗?为什么这么大阵仗?
倪雪境坐在头一个,她和其它三位青春剧流量小花一样,被陈导演看好,先把三个剧的剧本资料给了她们,她选了其中一个剧,已经练了好几天了,那两名流量小花早已经试完镜,又来了两名青春剧主角,让她只感觉压力陪增。
想不到章芸这么大的号召力,知道是她主演,这些从不给人演配角的明星型演员都来参加竞争?
看到倪星星走进来时,倪雪境惊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拿指甲使劲掐掌心才让自己不失态。
自己居然和这种人竞争角色?
倪星星看到了她,伸长身子向她摇手,她点了点头,转脸向墙壁。
旁边的韩梦偏过头来问:“雪境,她是什么来头?”
韩梦演了好几部戏,一直不温不火,但至少都是女二号以上的角色。
“以前做替身的,很得章老师看重。”倪雪境说。
“什么?”韩梦尖声说。
她的话几个女孩子都听见了,眼神怪异朝倪星星望了去,可她却无知无觉,哈腰迎着她们的视线打招呼:“你们好,大家好,多多关照……”
还是群演替身的那一套,几人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转过头去,有人小声嘀咕:“什么人都来凑数。”
倪雪境脸色放晴。
倪星星听见了那人的嘀咕,笑答:“是啊,我就是来凑个整数的。”又问那人:“咦,李西西老师?你演的武林奇谭真好看。”
李西西只好点头,脸上倒显出些尴尬来。
有两个年纪小听她说得有趣,互相望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倪雪境咬牙,扭过头去,懒得看这种傻大姐,免得拉低自己的智商。
正好此时,副导出来叫人,倪雪境就进去了。
到底经过好几天的排练,戏演得很顺利,倪雪境很快的入戏,随着剧情往前发展,到悲剧的最后镜头,她控制情绪,熟练地流下了眼泪,几个评审都微微点头,只有陈子忠导演说戏有点过了,不过语气倒还和缓,只叫她等着分配角色。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她对自己的表演感觉很满意,知道一个女二怕是跑不了了,走到门外面,看到倪星星就有点同情,这个替身外形条件的确不错,章芸那句评价‘长得真干净’早已经传了出来,可她基本的演技都没有,既使给了她机会,只怕也无济于事。
见倪星星上来打听,脸上有了丝笑意:“星星,别怕,正常发挥就行了,也不是很难,有三个剧本挑选呢,你随便挑哪一个都行。”
三个剧本?只怕她哪一个都演不下来。
倪雪境伸出手去,亲昵地替她理了理鬓角散发。
倪星星紧张得失了常态,真把她当知已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真的吗?”
倪雪境皱了皱眉,她的手潮湿滑腻,想必紧张的,贴在她掌心不舒服得很,忍住没有松开,温和点头:“是啊。”
倪星星松开了她的手,合什抵住眉心祷告。
倪雪境只听见两句:“千万保佑戏没那么难……保佑我死得别那么难看!”
她心里好笑,向倪星星告辞,又和几张熟面孔打了声招呼,回化妆间卸妆。
……
听到倪星星挑选的剧本,长桌子后面几位评审全抬起头来,表情诧异。
陈子忠导演很直接的连珠炮发问:“你以前演过多少戏?有什么让观众记得住的角色?这个角色非常复杂,你能把握得住?这出戏你以前看过没有?”
倪星星摇头,再摇头,又摇头,壮起胆子问:“这角色很复杂么?”
她见这个剧本虽然是个悲剧,但不需要真的流出泪才挑选的。
陈子忠要求严格得很,见她什么都不懂,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冷地说:“不会演就滚!”
倪星星脚一软。
旁边的编剧曹康和章芸熟,赶紧打圆场:“倪星星,要不你选另外一个吧,你选的这部广岛之恋对演员要求很高的,所有的集体性和历史性的记忆都由个人想象来构建,是因为残酷的战争而造成的悲剧,而且需要说出大段独白,你没看过这出戏,不知道历史背景,是演不出那种真实性的。”
陈子忠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这演员你熟?”
曹康赶紧压低声音说:“章老师推荐的。”
陈子忠垂头拿茶杯喝茶。
曹康见他松口,忙向倪星星使眼色:“挑哪个?”
倪星星嗫嚅了好一会儿:“我,我还是演这出吧。”
她有得选么?其它两部都要求哭出泪来,她哪来的眼泪?
曹康怔了,还想再劝,陈子忠把茶盖合上,说:“开始吧。”
倪星星看了一遍剧本,心里默念,入戏。
一道白光闪过,她变成了广岛之恋之中的女人,是个法国女演员,少女时代,她爱上了一个德国士兵,但他死后,她遭到了非人待遇,被剃光头,关入地窑,战后,面对千疮百孔的广岛,她与日本男人相爱,大量的信息就这么涌入她的脑子,她已经不是倪星星了,她就是那位法国女演员,拥有不堪萃取的痛苦,她要突破脑子里的血色回忆的包围回到现实温情中来。
她的记忆是废墟中重建的高楼,是带着花环辛勤劳作的人群,面前是深情的日本男人。
大段大段的台词自然而然地浮在的脑海,她混乱地述说:“我恨记忆,我记忆力很好,但像你一样我极力地忘却,于是我忘记了……”
陈子忠导演斜靠在椅上子的上半身渐渐坐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没有化妆,可她已经成了那么法国演员,就像她被那位战后的法国女演员附体。
这段台词晦涩难懂,如果演员演技稍微偏离了一点,表演效果就会不明所以,让人厌烦,可她演出来的,却让人感觉她理当这样,就是这样。
他能感受到女主的心酸和渺小,感受到战争悲剧给她造成的巨大伤害。
他从没看见过表现力那么丰富的一双眼神,让他鲜明地看到剧中人物的年龄,经历和性格。
可这双眼睛,却长在那么一张年青干净的面孔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直至她演完,仿佛有余波从她身上发射出来,震撼他的心弦。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演技如此出众而年纪那么青的演员了。
倪星星默念出戏,看着面前坐在长桌子后面一言不发满脸严肃看着她的几人,心惊胆颤地问:“几位评审老师,还行吗?”
陈子忠此时才收回了意识,带头鼓起掌来,其它几位也才醒悟,跟着鼓掌。
“不错,女二就你了……”陈子忠导演转头问其它几人:“你们没意见吧?”
曹康当然没意见。
一位姓韩的投资人迟疑:“她以前没什么名气吧?观众对她不熟,演技虽然能过关了,但咱们这部戏的女二戏份可重得很!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陈子忠说:“就因为她没名气,才能给观众一种新鲜感,章老师推荐的人错不了的!”
章芸不但是女主,对这部戏也有投资。
那位韩先生还是坚持:“后面还有几个名气极高的好演员,这么定下来,对她们不公平。”
陈子忠淡淡地说:“她们的演技怎么样,看她们以前演的戏就行了。”
曹康忙打圆场:“要不让她们全演这段广岛之恋?这样也能公平比较。”
陈子忠点头,让倪星星先出去。
倪星星眼花缭乱地听他们的争论,双腿软绵绵地走了出来,室内的掌声传到了长廊外,外边等着的几位试镜的演员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她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她只是个替身了,忙围住问。
倪星星敷衍回答,只说叫等消息,她们一脸疑惑散了。
来到楼下,杨航在打电话从内部拿到消息,见倪星星出来,收了电话,一脸幸与荣焉走过来道贺:“星星,我听说了,陈子忠导演对你满意得很,你走后还跟投资人争了起来,好好准备,就这几天有消息了,一定的!”
倪星星这时魂才有点儿回来了:“我真没演砸?”
“谦虚,你瞧你又谦虚了……”杨航亲昵地说:“星星,私底下用功了吧?演技大爆发啊……”又感慨:“当了几年的替身还是有一定的积累的,替的都是大牌,看得多学到了些东西?哎,我早就说了,你是有灵气的,这样都能学到!”
“哪里,哪有什么灵气,不被人骂 ‘演的是什么狗屎’就谢天谢地了,当时就怕连累了您和章老师,所以,再怎么也不能给你们丢脸。”倪星星说。
杨航皮厚得很,哪会理她的嘲讽:“星星,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好好琢磨一下这部戏的原著,角色一定下来,剧本马上会发到你手上,签合同,打订金,这就要开拍了。”
“我还有工要开呢!”倪星星说。
“哎,我的傻妹子,你就没有一个轻重缓急?那部戏角色能拿下来你还当什么替身?”
“哦?”倪星星说,“真能拿下?”
“放心,这部是部女人戏,里面的女性角色多得很,你一个角色是跑不了的。”杨航信心满满。
“我要求也不高,打酱油都行,两句台词也行!”倪星星说。
杨航怔了怔,指她:“你啊……你就这么点出息,你以为今天试镜选那些……”他摇头,刚好有人叫做事,他走过去忙了。
听了杨航的话,倪星星真准备回去先到书店买本原著来看,可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只怕书店都关门了,她只好打车回到公寓。
……
柯志华走进五横里街小巷,送菜的小贩骑着电单车从他身边滑过,把坑里的污水溅起,他眼明脚快往旁边避开,可刚好从小饭馆出来换菜牌的老板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污水溅了满身,气得她破口大骂。
柯志华抬头,看了看那被蒙上一层油污的店名,再打开手机看定位,才确定了是这里,拉开玻璃门进去,往里边走,看见了坐在角落包厢里的施一航,他赶紧走过去,施一航正拿开水涮茶杯,见他来到,只拿手指了指对面,示意他坐下。
厨房就在对面,只拿一个厚厚的帘子隔着,从缝隙飘来缕缕烟雾。
“施先生,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柯志华坐下,松了松领带。
“这里的青椒炒肉不错,用的是正宗野猪肉……”施一航说。
见他提了水壶倒水,柯志华赶紧把水壶接过:“我来,我来……”他拿开水把筷子碟子仔细涮了一遍,又从公文包拿出湿纸巾来,把他面前的桌面擦干净。
隔了一会儿,服务员上了几碟小菜,柯志华一看上面浮着一层红色,马上没了胃口,只喝饮料。
“施先生,我查过了,确实是倪小姐替身那段戏做得好,被章芸看中, 推荐让她去试镜的,章芸在圈子里口碑极好,新成立的影视公司需要大量演员,倪小姐外形很好,她做个推荐卖个人情无可厚非,她也只做了个推荐而已,成不成并没有插手,倒符合章芸这个人的办事方式,至于陈导演直接拍板让倪小姐出演女二,只是在试镜后随口那么一说,投资人反对,搁置了下来。”
施一航夹了几口菜入嘴嚼,慢慢地问:“有没有人帮她?”
“没有,那个模拟机器人丢失之后,倪小姐进进出出只她一个人,平时不拍戏了,她除了上网玩游戏就是看剧本,还把那部戏的原著买回来看。”柯志华停了停说:“屋子里没有其它人的说话声。”
看到施一航一筷接着一筷地把那红色辣椒往嘴里放,额头汗都没有一颗,柯志华实忍不住:“施先生,不辣吗?”
“陈子忠导演挑演员最严……她当时演的哪个本子?”施一航夹了个青椒丝入嘴。
“东京之恋,不,广岛之恋,我不懂演戏,但听说这角色极难演,是个什么暖昧多元的主题,以二战为背景的……讲的什么意思我都不懂,总之难演得很,但倪小姐演完,在场所有的评审都鼓掌,我想,应该是演得不错吧?”
“这是个悲剧?”
“好像是的,但不需要流泪。”柯志华见辣椒很好吃的样子,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菜才入嘴,舌头仿佛被锯了一刀,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流了下来,他赶紧喝一大口冰红茶压住。
施一航看了他一眼,拿筷子继续夹:“看来她是不得不选了那个本子。”
柯志华扯了纸巾擦眼泪,肿着舌头说:“是啊,倪小姐演技倒是大有提高……”
施一航吃好了,也拿了个纸巾慢慢抹嘴:“没有参加表演课,以前也没演过戏,不懂这部戏的战争背景,却演得这么好?”
“难,难说,有的演员一辈子没红,但到了一个时间点,忽然间通窍,演技爆发,就,就红了,倪小姐当替身也有好几年了,以前听说她还找个表演老师学表演?”
“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施一航把纸巾丢到桌上。
柯志华嘴里那股辣劲过去了些,说话索利多了:“可这些日子我一刻都没放松,实在查不出来倪小姐和谁接触。”
他知道施家的人不好对付,但想不到这位施家后辈这么难对付,暗暗叫苦。
“对了,费家那单案子了结了吧?”施一航状似无意地问。
柯志华浑身一机灵,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点头:“早结了,我帮他处理了,但最后婚还是没结成,听说到美国后病情又反复,何玲珑对他一枉情深,一直等着,可听说费天铭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施一航点了点头,柯志华能查到的也就是这些,今天已经全都说了,加上让他查的人敏感得很,一个不小心,会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他能不说就不说,只专心喝饮料。
快到午时,餐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厨房浓烟随着端菜服务员的不断进出时不时涌进大厅,伴随着呛人的辣椒味,气味就更不好闻了,柯志华开始还强行忍住,到最后却实在忍不住了,咳嗽起来。
施一航却端坐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柯志华只好偷偷拿了颗薄荷糖出来,放进嘴里嚼,暗暗奇怪这地方这位公子哥儿也能坐得住?
隔了一会儿,玻璃门推开,轻脆的女声向老板娘打招呼:“一份干炒牛河,超辣,放牛肉……打包带走!”
两人虽然坐在角落里,柯志华却正面对着玻璃门,忙低下头,看了施一航一眼,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忍了。
进门的不正是倪星星?
老板娘阴脸转睛,语调上扬几个音阶,亲自过来:“星星,不加个蛋?”
“减肥……对了,李姐姐,你儿子还好吧?”倪星星倚在柜台和她闲聊,看都没看这边。
满桌子的菜都没换来老板娘一个笑脸,她一声‘李姐姐’其脸就跟菊花一样,柯志华心说这小姑娘不爆脾气的时候的确让人很舒服,只想与之谐老。
他看了眼施一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吃辣了……练出来的。
他暗暗佩服他的坚韧,难怪业内有人称施家人想做成一件事,没有不成功的。
倪星星看来迟早都是施家人?。
柯志华庆幸和她上次见面,还顺手帮了她一下。
外卖一会儿做好了,倪星星提了餐盒拉开玻璃门离开。
柯志华陪着施一航再坐几分钟,两人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两人不顺路,柯志华正想告辞,施一航忽然说:“那间复式公寓,你请人帮我安装些设备。”
柯志华一惊,劝他:“施先生,做得太过不好吧?咱们这已经算是侵犯人的隐私了。”
“不是她,另外一个人。”施一航说。
柯志华想了想,忽然间明白,震惊看他:“也不过搭了同一辆出租而已,这算不上……”
施一航回头,冷冷看他。
他只好点头:“行,行,你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施一航迈步向车子走了去。
看着车子开走,柯志华才向相反的街道走,走进了对面那幢大楼。
……
倪星星一下午都躲在屋子里看原著,她在想这隐形眼镜是对剧本有用,还是对原著也有用?
于是,她在脑子里想着演那个角色,再想入戏两字,想不到她依然成了书中那位人物,拥有那位人物的一切情感和痛苦,而应该说的台词和往常一样,涌入她的脑中,自然而然由嘴唇流出,她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录下了她试演的每一个角色,录像完毕,打开视频来看,她自己都看呆了。
既使她这个外行,也知道自己演得极好,每角色都仿佛被书中真实的人物附体。
可当她出戏成为倪星星时,那种人物的感情却完全消失了。
她也知道眼睛里戴的这东西好用得很,以前虽然没演过戏,但她听说过既使再出名的演员进入角色之后好长时间抽离不出来,有的甚至变得神经兮兮。
她这么短的时间换这么多角色,但抽离出来时一点精神波动都没有,她还是倪星星,记得刚才演戏每个步骤,但她清醒地知道她是倪星星,不是剧中的人物。
无论小宝是什么,有什么秘密,但它对她,没有恶意。
它一心一意维护着她。
父亲走后,没有人为她想得这么周到,她忽然间感动之极,轻声说:“小宝,谢谢你。“
灯泡忽然闪动了两下,呲呲地响,紧跟着亮起来变为正常。
……
“老左,你干什么?你是机器人激动个啥?”老右终于逮到了一个嘲笑老左的机会,插腰指他:“时刻记住自己机器人的身份,人类情感别太过头!知道吗?”
老左抹眼泪:“这是程序自动生成的情绪,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比你高级就在这些点上!”
“哎,咱们氙星这科学技术是不是太过了?最大的模拟人类,人类最基本的情绪动不动就出来……倪星星说这句话,我都感动得哭了……要是咱们模拟的是将军该多好,他本来就比机器人更像个机器人。”老右赶紧说。
老左很干脆的抹眼泪:“这才是成功,任务的成功。”
屋子里的长条镜子里,兜帽男也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老右看见了光幕上他的影像,劝老左:“你瞧你,把他弄得娘里娘气的,地球人会认为他有同性恋趋向的。”
老左这才收了眼泪,辩解:“程序的控制,我有什么办法?我比你……”
“好了,知道你比我高级!“老右看了眼光幕,惊喜:“老左,你看,她对小费好感度上升了呢!从路人甲提升到可信任路人甲,脑电波的幅度提升不少!”
老左抹干眼泪迷惑加喜悦:“咱们给他设的这人设,阳光加灿烂,唠叨得什么都说,正对倪星星的胃口?”
“对,倪星星被施一航那种阴冷型人格弄怕了,这种阳光型大男孩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有治愈功能,虽然她现在只把他当成了路人甲,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他也产生特殊感情的,你瞧,咱们的脑神经元建立总算缓慢开始了,虽然还只建立了一两个,但我相信,随着倪星星对咱们好感度的增强,以后定会以几何速度加快。”
老左感慨:“还真是的,哎,古老的地球人类的思维真难懂,这种人如果让我们将军来评价,只有一句话……”
两机器人异口同声:“唠唠叨叨,女里女气,什么都说,有泄密倾向,来人,堵嘴,上刑,打入大牢!”
两机器人相视一笑,很是莫逆。
………
倪雪境使劲一扔,梳子砸到了镜子上,反弹过来,落在地上停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梳子,忽然间趴在了妆台上,肩膀无声地抽搐。
蔡紫忙跑到门边,把开了一条缝的门关紧,默默走到她身边,把梳子拾起。
“雪境,咱们最后到底拿到了女二,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蔡紫说。
倪雪境闷声说:“蔡紫,你别安慰了,我哭一会儿就好。”
“雪境,门已经关了,这屋子能隔音,你想哭就哭吧。”蔡紫说。
倪雪境的声音这才慢慢大了起来,最后变成嚎啕大哭,蔡紫从抽屉里拿出盒纸巾来,摆在她手边。
她伸出手,抽出纸巾,缓缓抬起头来,把哭花的妆擦拭干净,指着边上的剧本说:“我看了剧本了,这个是修改后的,和确定角色前的不同,三号女主的戏增加了许多,而我这个女二号的戏却减了不少,是陈导演让曹编剧亲自改的,这是专门为她改的!”她抬起头来,惶然无措:“蔡紫,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部戏我是不是不该去争?她要女二,就给她算了……”
蔡紫知道,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肯定,她已经争惯了,让她不争,她会更加难受。
她拿起剧本,把其中加的那一段指给倪雪境看:“雪境,陈导演是大导演,不知道下面小演员的情况,他只以为她能演悲剧就什么都能演了,你看,他让曹编剧加的这段,是一大段的哭戏,就是上次那场戏,事后我分析了,那三个剧本,只有她演的那个不需要流眼泪的,我看啊……”
倪雪境把剧本拿过来,仔细看了蔡紫翻开的那页,脸色转晴,却又懒洋洋地把剧本丢开:“只是这一段而已,其它的……“
“这段在前面,开拍不久就要演,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陈导演什么性格咱们还不知道?一次搞砸,永不录用,这可不比砸了钱昆的道具!”
倪雪境想了想,拿起妆台上的水杯来,迟疑地说:“可这次不比上一次了,上次那个角色导演还听我的,这次有章芸推荐……“
“章芸做事方法你还不知道?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虽然是推荐了她,但最后还是得靠她自己。”
“其实演戏这个行业有什么好?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她当她的替身不就好了?到时演砸了,她自己脸上也无光,就像上次……”倪雪境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那些人只看得见演员表面的风光,哪看得见您背后的幸苦?”蔡紫附和。
“她如果不能演这戏就好了。”倪雪境饮了口水说,。
蔡紫怔了怔:“谁知道呢?片场发生的事还少吗?不过她运气实在好。“
“一个人运气不会始终那么好的。”倪雪境手指在水杯边沿滑:“你说,这次她如果再搞砸了……”
蔡紫心领神会:“是啊,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柯爷那边真的不接这单了?”倪雪境想起这事,又是一阵烦恼。
“不接,把订金都退了回来,还退了部分违约金,劝我们也放手,说别惹那人不高兴。”蔡紫说:“我倒打听了些他为人处事的传言,确实很厉害,方芳你知道吗?那人在美国留学时,她那也去了那边学表演,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缠了上去,惹烦了他,她回国后再没有人找她演戏,听说有人打了招呼了……”
倪雪境手指一颤,杯子里的水抖出两滴溅在手背,她却没有感觉:“她被人雪藏了?”
“公司也不敢用她,一直凉着,听说最近在给新人培训。“蔡紫说。
“算了,原也没打算走那条路。”倪雪境说。
“柯爷那儿打听不到消息了,不过您放心,正巧,我表妹大学毕业来找工作,没有住处,我让她住进了那个小区,也在那栋楼,昨晚上我才和她吃过饭,她和倪星星住上下楼,搭电梯时也能碰到。”
倪雪境兴趣大了,斜了她一眼:“蔡紫,如果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蔡紫笑了笑,继续说:“虽然还没成朋友,但倪星星那人好相处,她已经能搭上两句话了,她还说,从没看到过有人和倪星星进出过,楼下姓王的那保安我表妹也混熟了,连他都说这几个月没看见有人来找她,那间公寓这两个月的电费少得很,不像有人住的,我看啊,那间复式他也不常去!”
倪雪境高兴起来:“你那表妹真本事。”
蔡紫吞吞吐吐说:“雪境,你瞧,她毕业也找不到工作,想来咱们工作室……”
“行啊,算她的实习期,只要她办成这件事,就是工作室的正室员工。“倪雪境大方挥手。
蔡紫心底有些失望,不敢提实习期工资的事,只好点头。
她心里有些发愁,表妹年青不懂事,性格比倪星星还二,哪是做卧底的料?她都不敢把倪雪境的真实想法告诉她,而且,最近她似乎有些不把工作的事当真了,谈起恋爱来了,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是单恋?
如果她不懂事,自己只好回了姨妈替她找工作的事。
……
没有了小宝,没过几天,家里就乱糟糟的,倪星星以前还能忍受,但已然享受过有小宝时那干净整洁的屋子,她哪还能视而不见?
剧本已经发过来了,定了她是那部戏的女三角色,虽然和陈子忠导演开始说的女二有差距,但倪星星已经高兴死了,去公司签了合同,一大笔订金先到了帐上,她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个有钱人,于是,先豪爽地去小区门口吃了顿烧烤,又去超市买东西,把家里以前舍不得换的旧东西全换了,然后开始动手打扫屋子。
她怎么打扫都觉得和小宝清洁的屋子有好长的一段距离,总是这儿那儿有灰尘,于是一边打扫一边念叨小宝。
她提了好大一包垃圾到楼梯口,推开门,听见了楼梯上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人影冲了下来,她一看,是小费,他没戴口罩了,但帽兜依然罩住了大半边脸,露出来的半边脸形状优美。
她假装没看见,丢了垃圾赶紧往回走。
“咦,倪星星?”小费惊喜地喊。
倪星星只好回头,装着刚来,记不起来他的名字的样子,茫然:“啊……你,你是……?”
他依旧一脸笑,指自己胸口:“小费,对了,大名忘告诉你,费晚,晚上的晚,也就是伴晚的晚。”
倪星星心说她问了吗?她怕他又扯一大通没完没了,简洁点头:“你好,费晚,跑步?”
“对啊,每天上下楼爬爬楼对身体好,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搭电梯了,只跑楼梯,倪星星,我建议你也跑跑,像咱们这种人在电脑前坐得多,再不运动,没到中年跟中年人一样亚健康……”
倪星星打断他的话:“行,你跑。”
她拉开楼梯门出去,就听见又有人冲了下来,脚步急促:“费晚,费晚,你等等我。”
是个声音轻脆的女声。
倪星星一时好奇,往后瞄了一眼,一位脸孔小小的年青女孩子,扎了个马尾,满头大汗从楼梯上下来。
费晚顿时脸色都变了,一窜,没等倪星星反映过来,就到了她身后,指那女孩子:“你,你,你,我都说了,我不会做你的男朋友的,你别跟着我。”
他缩在她身后,倪星星听到他衣服都在抖。
女孩子似乎怔了,走到两人身前,对倪星星似若不见,只盯后面费晚:“费晚,我给你的奶茶,你可都喝了,那时你怎么说好?我买给你的口罩呢,你昨天还戴着,还有鞋子袜子内裤,也没见你不收?”
她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倪星星脸上,想躲开,后面那人牵住了她的后衣角。
费晚从她背后探出头来:“你自己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你自己说的,是你家里多余不要的,我给你钱,你又不要,这能怪我?”
女孩子怔住了,看着他眼泪跟泉水似的往外流:“费晚,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长得不好么?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本市还有套房子,咱们好了以后,你不用租房了,我在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倪星星被她弄得心里也不好受,劝:“费晚,要不你和这位姑娘好好谈谈?”
扭头,怔住了,他倒是把扯她衣角的手松开了,开始脱鞋子,除领带,嘴里说:“还你,都还你!我怎么知道收你几样不要的东西,就让我把后半生都和你捆在一起?你的房子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加我的名字?我没房住么?真是莫名其妙!”
这还没什么,倪星星看他把手伸向裤子皮带扣,忽然想起女孩子说的短裤……赶紧拦住:“别,别这样啊,咱们折算成金钱行不?再说了,你脱给了她,也不是原来新的了,人家要了还有用么?”
费晚想了想,可能觉得有道理,停了下来,对女孩子气呼呼地说:“一千块行了吧?够你买十件了!”
女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蒙脸往楼下跑了去。
倪星星这一生都没这么尴尬过。
站在这里的这男人却全然不觉,喜气洋洋地:“倪星星,多亏了你啊,我差点被她吓死了,天天送我礼物,我说不要,她就说是家里哥哥多余买的,我本着资源不浪费的原则收了,莫名其妙她要嫁给我,说先做我女朋友,还说连短裤都买了,不当她男朋友不行!什么道理!”又感慨:“地球上女性怎么了?”
倪星星觉得他说得此刻好像自己不是地球人似的,讥讽:“不用你买房呢,房产证加你的名字,捡了个大便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费晚哼了一声,指窗外黑暗的天空:“如果我想,整个银河系都是我的!“
倪星星感觉此人还挺有趣,有点诗人的情怀,跟个神经病似的,敷衍点头:“好,好,你去银河系遨游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在身后自言自语:“女性的礼物不能乱收,这点要注意,怎么资料库里没说……”
倪星星心说这人是死宅型理工男?人情世故一点不懂?这还用上网查资料?
回屋后开电脑打了一会儿游戏,听到微信响,打开手机一看,有人@她,原来是邻里群的一个邻居,住十七楼的,说:“邻居,有事找你,能私信吗?”
隔了一会儿,有人发消息要求加好友,倪星星加了。
“倪星星,你是倪星星吧?我是十七楼的叶岑,刚才咱们见过面的……”
倪星星想了想,迟疑问:“刚才送礼物给人那位姑娘?”
“对,是我……”
倪星星一阵头痛,心说这种女孩她可不能沾上,要不然一不小心接了什么礼物,不知道拿谁的后半生来还,赶紧说:“对不起,我想睡了,明天还有事。”
“别啊,你被我吓着了吧?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是蔡紫的表妹,蔡紫你知道吧?我去影视中心做了,是实习生……”
倪星星怔了怔,原来是熟人,想想自己接的这个角色是女三,和倪雪境的女二有很多对手戏,也算得上是同事了,只好把顾虑抛到一边:“原来是蔡老师的表妹啊,你也住在这里?”
“对啊,这里房租还过得去,离上班的地方近,倪星星……我下来找你。”
倪星星看着手机发呆,这自来熟的程度,比那位费晚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是什么人吸引什么样的人!
隔不了一会儿,敲门声起,她打开门,叶岑提了一袋子水果笑吟吟站在门口,脸上一点失恋的悲伤都没有。
倪星星不得不从人性的幽暗角度来猜,她来找自己,为了费晚?认为她是她潜在的对手?
她想解释:“小叶邻居,刚才……”
“哎,别提他了,刚见到他时,他长得倒一幅高冷模样,以为他就是我心目中那睿智而清冷的智慧型男人,可他此次一开口还东西,我的幻想破灭了,那嘴碎得像乡下的大妈,性格类比大妈,那个斤斤计较啊!如果不是你开口拦住,我估计他连内裤都会当场脱了还我!他一个高冷的俊男外壳里面住了个大妈的灵魂,我可不要个大妈型男朋友!“
倪星星笑得腹痛,想想费晚那性格还真是的,她斟酌着指明:“您说话,还真有趣……”
叶岑摆手:“我知道你说什么,我的话也多,所以,我才想找一个不那么多话的人,在生活之中能替我做主的人,你想啊,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了,两个人嘴碎得能跑题万里,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再有,两人同一种性格,没有一点神秘感,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还真挺有道理,让倪星星刮目相看:“咦,真是的。”
叶岑得意:“当然,我都想好,以后我的男朋友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得睿智,聪明,冷静,这三样都是我没有的!”
倪星星默然,心说前两个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想想自己,悚然惊了,忽然发现这三样自己也好像没有?
把她让进屋后,叶岑自我介绍:“表姐蔡紫跟我说了,说你也住在这里,让我多跟你学学,可学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懂,星星姐,听说你拿了那《传说》那部戏的女三?简直是太厉害了,和我的偶像倪雪境一同出演,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种机会?”
她一顿噼里啪啦说完,自己从茶几下拿水果刀削皮,削完递给倪星星。
倪星星无语接过。
“你才毕业?”
“对的,我告诉你哦,表姐虽然是倪雪境的助理,但私底下老跟我说你,我估计她对你也蛮佩服的。”叶岑也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啃了一口。
倪星星看她:“不会吧?我以前是个小替身,和你表姐接触不多。”
“表姐跟我说,上次那件事挺不好意思的,因为那部戏赶着暑期档上映,她一急,说话不好听,让你砸了道具……”叶岑含糊不清地说。
倪星星当替身被骂多了,不在意:“没事。”
“表姐恐怕想和你交个朋友,要我把你的情况告诉她,我还向保安老王打听你呢……”
倪星星说:“干嘛向他打听,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叶岑点头:“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直接问你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
………
老左老右半张嘴看着屏幕,倪星星眼里的传感器实时地把两人的对话传到了大屏上。
“老左,我们这个人设是披着俊男外衣的大妈型男人?”老右转头看它:“你控制他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老左爆跳:“当时我就想骂她了,她什么意思嘛!有事没事送人东西,收了她东西就要娶她,她是强盗?”
“我想,是不是地球人的语言包含有第二种意思?跟我们氙星的密码传输一样?”
老左停下了爆跳的双脚:“真的?这我倒没想过,你是说他们语言之中有种密码是我们不知道的?”
“对啊,你看,镝星女王能探知人类的脑电波,戴将军和镝星女王作战时也发明了一种密码,这种密码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样才使军事秘密不被她探知,最后咱们氙星才取得了最后胜利!”
老左迷惑地说:”但这位地球女性不像是知道了费晚是我们控制的,为了几条内裤袜子她搞个密码干什么?内裤袜子能引发世界大战?”
老右也迷惑:“是啊,看来地球人类很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特别是地球女性,有句话说了,女人心,海底针!此时此刻,我略微有些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可倪星星不讨厌这种阳光型唠叨男啊?”老左又说。
“咱们是不是设计得太过了?你看,虽然倪星星不讨厌他,但对他的好感度这么多天一点也没增加,还是维持在可信任的路人甲水平上,和以前对小宝的好感度相比差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要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神经元建立啊!”老右急得把合金纤维制成的头发揪了好大一把下来。
“那要怎么办?”老左揪眉毛。
忽然间,光屏闪动起来,室内仿佛发生了地震,开始摇动,两机器人似乎发觉了什么,互望,眼里都露出震惊之色。
闪动的光屏上,布满了雪花似的光点,光屏上的费晚从沙发上站起,拉开门,往外走了去。
“将军不满意了……”
“这一次醒来,不知道可维持多长时间?”
“这次也是将军的潜意识下的行动?”
“我们的任务长时间没有进展,将军只好自己行动了?”
“神经元没有建立,只能进行脑电波无线控制,将军的脑电波真强,咱们两个人才能控制的躯体,他一个人也能控制自如,但神经元没建立好,我估计将军的潜意识行动时间不长。”
“你说,我们要不要监视一下,将军去哪儿干什么了?”
“你敢监视将军?有记录仪自动记录,我们操那份心干嘛?还不如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这些日子,操控这个没脑子的躯体,可把我们累坏了!”
“就知道休息,正好趁这个时候,我们研究一下倪星星的喜好,适当调整,让费晚成长,别让他老做路人甲,让他成为倪星星心目中最喜欢的人,她对他的脑电波会猛增的!”
“我们怎么知道倪星星喜欢什么男子?“
“刚才那位叶岑说她喜欢的男朋友的时候,倪星星的表情很有感触。“
“你是说睿智,冷静,聪明?这不是说我们将军嘛?只不过对咱们将军来说得把冷静换成冷酷。”
老左喃喃说:“难道宇宙间所有的雌性都是喜欢咱们将军那一类型的男人的?没错,将军的确让人喜欢,但他冷酷起来是会让恐惧的……”
“记得镝星女王死之前说的话吗?”
老左咽了一口唾沫:“记得,她说将军是一个薄情到无心之人。”
“所以,如果全按将军的性格来调整怕是不行。”
“那就取一部分……我就不明白了,费晚怎么就不聪明睿智了?他就是唠叨了点!难道像将军那样一言不发老让人猜才好?”
“费晚确实话多了些,再有,没听她们两人讨论吗?你想把短裤还给人家做得还是太过分了一些!”
“怎么是我?他的形体动作不是你操控的吗?”
“我按你说的话来操控的!”
………
蔡紫走进明月小区,经过超市,想起顾柯喜欢吃的潮州牛肉丸,走进去买了一斤,又挑了些青菜,选了几根葱,挑了些日用品,购物车渐渐装满了东西,她推着车子往收银处走,没走几步,见隔壁收银台前,顾柯垂头看手机,也推着个购物车排队,有几分欣喜,扬声叫他。
顾柯抬起头来,刚睡醒小鹿似的眼睛茫然四顾,终于找到了焦点,看向她:“姐,你终于回来了?”
高大的男孩子表情似乎有点委屈。
蔡紫走到他身边,往他的购物车里看,他车子只有包牛肉丸,一包纸巾,他自己的短裤,她把那几样东西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把买重复的牛肉丸拿出去,问他:“吃了吗?”
顾柯就走到一边玩手机等她,点头又摇头:“中午叫了外卖,晚上想等你一起……”
蔡紫温柔地笑:“好了,一会儿姐做给你吃。”
顾柯比她小半岁,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长有一双漂亮之极的鹿眼,身材面貌一点不差,从国外某艺术学院表演系留学回来两年,参演了几个小角色,赚的钱两人在本地付首期买了套房子,他对她依赖得很,没有她在,在不进组演戏的日子他连饭都懒得煮,日常生活全要蔡紫打理。
蔡紫认为这就是他天生拥有的艺术家的气质。
总有一天,他会红的,他缺的只有运气。
有她在倪雪境那儿当助理得到的人脉和经验,她一定能把他推荐出去,成为当红巨星。
蔡紫付了款,提着两大包往住处走,顾柯伸手帮她,她捡了个轻的袋子给他,他左手提袋子,右手拿手机看。
两人往住处走,沿途遇上几位邻居,蔡紫礼貌打招呼,顾柯头也不抬,只看手机。
没有人有异样,代表没有人认出他来。
蔡紫心里难受得很。
顾柯却无知无觉,偏过头说:“姐,今天我遇到个有趣的人,你知道吧,他居然是我的粉丝,一眼认出了我,说出了我演的那几部戏,甚至连台词都记得,其中一部,我演个村民,只有一句台词,他还学给我听呢,说我演得好,将那村民鲁莽的个性展露得恰如其分。”他嘻嘻哈哈地笑:“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一句台词而已……”
蔡紫声音忽然拔尖:“怎么就没人认出你了?你演得不好吗?”
顾柯怔了,眨眼:“姐,别生气,没人认就没人认,咱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蔡紫一阵心酸,他是块璞玉,却没有人愿意发掘雕琢,他也不愿意投机取巧,只守着她过日子。
她语调放缓:“柯,你放心,这部戏虽然是部大女主的戏,但几个男主还是挺出彩的,雪境已经答应我了,跟陈导演说说,推荐你一个重要角色。”
顾柯把手机放进袋子,伸手揽住她肩头:“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蔡紫轻声说:“我就怕耽误你了。”
顾柯无所谓:“姐,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蔡紫赶紧左右望:“这话别随便什么地方都说,影响你的前途。”
她脸上现出一丝甜蜜。
他们是今年年初领证的,是她提出来的,顾柯马上答应了,还商量着生的孩子姓什么,这让她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让他失望。
顾柯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牌,她不能让这幅牌在她的手里打烂了。
“哎,姐,你就是太紧张了,这有什么?现在的粉丝哪管你结不结婚的?”顾柯笑得一脸纯真,显然对今天遇到的那人还没放下:“姐,那人还会算命呢,说我马上会时来运转,鸿运当头,我命里的贵人已经出现了,还是个女的,又说这个女的会有点小挫折,但如果我能想办法让这她消除了这点小挫折,助她一臂,她会带我冲上云宵,这什么跟什么嘛?神神叨叨的!”
顾柯记忆力好,把那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当笑话来说。
蔡紫却紧张起来:“真的,他真这么说?”
顾柯揽住她,笑呵呵的:“我命里的贵人不就是你么?”
蔡紫没有出声,她想起了倪雪境,想起了她遇到的阻碍,她曾经叹息,如果倪星星不能演就好了,那句话只是她随口说的,当时她也没当一回事,此时却像蚂蚁一般咬嗜她的心。
那人可能是胡说,但她知道,倪雪境和投资人关系好,让她高兴了,顾柯一个重要角色跑不了。
如若不然,怎么连陈导演都换不下她来?
她在倪雪境身边这些年,早已经熟悉了她的秉性。
顾柯对她好,甚至甘心陪她过小日子,但她却不能看着他被埋没,娱乐圈里有很多很邪门的方法,凭他的容貌,如果用那些方法,他早出头了,但他从来不用,连想都没想过。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
这么好的男人,落在了她的手里,她怎么能那么自私?
他表现上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知道,他还是在乎的。
好不容易他有了点期盼,她理当替他实现理想。
“姐,我们还加了微信呢,你瞧,他给我发微信了。”顾柯把手机拿给她看,头像是个遮了大半边脸的男人。
他有了个能认出自己来的粉丝,兴奋成那个模样,蔡紫心里发酸。
果然,有个链接发了过来,植物的各种性能?
他发这个干什么?蔡紫怔了怔。
顾柯却很高兴,很起劲地发微信给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盆栽……”
对了,顾柯也喜欢在家里摆弄植物。
有时候他这个人,仿佛古代的隐士,高洁美丽,自有一份清雅,这种人,怎么能不红?
见他显摆似的把微信链接拿给她看,蔡紫捧场,拿过来看,只见上面写了植物的禀性,有些植物的汁无色无味,两种相互融合却能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有的能发出奇异的香味,有的能渗入皮肤,让皮肤改变颜色,还有的能刺激人的味觉,让味蕾产生奇苦之感。
蔡紫不感兴趣,顾柯却有兴趣之极,发微信过去:“真的?正好,我栽了两种,那要试试……”
蔡紫摇头,温柔地看他,也许正是他这种无欲无求的性格,才让他始终红不起来,可让她入迷的,也是他这种性格,让她感觉安全,在倪雪境身边忙了一天之后,只有晚上在他身边的时间,才是她的人生。
两人回到住处,顾柯吃完晚饭上了一会儿网很快睡着了,她却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嘴里发苦发干,起床倒了杯水喝,顾柯的手机放在外面,忽然响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他们两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她拿起来划开,是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微信上说:“怎么样,植物是不是也能让人达到目标?”
她脑子如遭剧震,手机从她手里跌落,几个钟头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结果此时就在她脑子里。
她抬头,看向阳台,晚风之中,顾柯养的那些盆栽黑忽忽的一团,晚风吹拂,它们在摇曳,在向她述说,诱惑。
她转头,看向卧室里的顾柯,窄小的居室让人窒息,可他睡在棉布被子上,胳膊露在外头,却呼吸平稳,神态满足,俊美的脸让人着迷。
他不应该屈居于这里。
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
倪星星看着发过来的定妆照,满意之极,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美过,杨航打电话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一叠声的说好好。
杨航告诉她她这次的定妆陈导亲自过问了,所有的女演员中她算第一个,又说她戏份虽然没女二多,但这个角色出彩得很,要她一定别辜负了这次机会!
说辞当然是夸大了的!
倪星星再不懂事,也知道娱乐圈里无论是谁说的话,十分只能信半分。
非但费晚像个大妈,杨航也越来越像大妈了,她哦哦连声,杨航又反复叮嘱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把电话挂了。
看完定妆照,倪星星忍不住上网搜网上对这部戏选角的评价,为了前期宣传,几个女主的定妆照都已经发了出去,她看到,其它几个次女主之中,居然是她的评价最高,说她定妆照美到了极点,调皮之中带着哀伤,让人一看而觉心生怜悯。
她原想着只要能混下去就行,别那么多骂的人就行,顿时兴奋起来,起劲地看着下面的评论,评论却是一边倒的称赞,少有几个相反的评论,一看就是五毛党。
她越发兴奋,五毛党啊!
只有最著名的演员明星她们的对手才有可能请人来专门骂她,想不到她也有了五毛党!
她原来只是个替身啊!
也会被人羡慕嫉妒恨?
这感觉简直太好了!
骂得五花八门,有说她颜值不行,嘴长歪了的,有说她两个门牙太大的,也有说她演哭戏迟早得砸的!
倪星星以前经常上网看明星下面评论,这些她早已经领略了,现在发现这种居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感觉自己和明星的距离近一了小步。
她是不是真的要红了?
最实际的问题,她真能在本市买房了?
一条条的看完,天边露出了晨曦,她这才上床睡了一小会儿。
赶到片场,杨航过来叫她,让她先拍第一条。
倪星星已经读熟了剧本,知道这场戏的背景是她因为全身长满疥疮,被家人抛弃于路边,被女主救了之后治好,送回家以后却被家人再次嫌弃。
这段戏演的就是她脸上的疮疤没有消除,需要饮清热解毒的草药,可父母却把女主留下来的钱给弟弟买了件新衣,使得她只能喝熬了几次已经没有药效的药水,她发现草药有异,问母亲,母亲说她是白眼狼,只关心自己,不顾弟弟,又说弟弟才会替他们养老,有钱不如给弟弟用。
她争执了几句,母亲把一碗热汤泼到她脸上,骂她赔钱货,就该死在外面。
正因为小时候被亲人背叛的遭遇,女三的角色在一次次陷入绝境后渐渐黑化。
这场戏要求特殊化妆,倪星星见已经有几个演员等着化妆了,来到走廊偏僻角落,拿出剧本来边看边等。
她背了一遍台词,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背了个工具箱往远处办公室走,那里是器材室,她怔了怔,心说这位费晚又来影视中心打临时工?
他没有看见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看了一会儿剧本,化妆助理来叫她,说可以给她上妆了。
倪星星走进化妆室,蔡紫也在,在和特效化妆师说着什么,她心说倪雪境有单独的化妆室,她来干什么?她的妆容不太容易,脸上的疤痕不好处理,坐了一个多钟头,才化好了大半,蔡紫在她不远处,一直在和那特效师讨论脸上的青肿怎么弄才好?
原来是为了倪雪境被打的那场戏?
想想自己这个角色和倪雪境那个角色一开始有很多的类似性的,都是年少时受到不公平待遇,可倪雪境那个角色却讨喜得多,是女主的忠心耿耿的姐妹,无论环境怎么变化,始终善良宽厚,随着女主的地位而水涨船高,而自己这个角色,黑化后出卖女主,抢夺女主的爱人,最后被女主所杀,是个让人憎恨的角色,而且在前半段就会死去。
缺少一种棕色颜料,化妆师去拿颜料,倪星星只好等着。
蔡紫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星星,明天那场戏和我们家雪境搭,要这条拍完了对一下台词?”
倪星星爽快答应了,见她拿着化妆师的材料看,介绍:“这种是给我画脸上疤痕的。”
蔡紫点头:“星星,好好拍啊,我走了。”
倪星星也不在意,正好化妆师来了,她把最后一部分妆化好,倪星星就上场拍戏。
有了那隐形眼镜,她很快进入了那场景,体味到女三的幸酸,痛苦,无助,奇异的是,连她的性格都拥有了女三那种强烈的不甘和复仇愿望的畸形自尊,此时此刻,被亲身母亲践踏,仿佛血液里慢慢开出了带刺的毒花。
拍得很顺利,倪星星一次性过,陈导演连NG都没有喊,还亲自过来称赞,说她有一双传神的眼睛,以后会多给她拍大特写,专拍她的眼神。
倪星星赶紧谦虚保证一番,一定演好。
等她拍完,时间还早得很,蔡紫走过来约她对台词,倪星星想卸了妆再去,蔡紫拦住了:“星星,明天也是这个妆,就这样穿着,我们家雪境容易入戏,麻烦你了,星星,就一会儿,几句台词。”
她都这么说了,倪星星怎么不答应?只好跟她往倪雪境的化妆间走。
蔡紫带她到了一处空地,让她等等,她去叫人。
倪星星就等着。
隔壁剧组正搭建场景,是一个古代城防工程,巨大的内外城墙之内会搭一个高大的水塔,以配合过两天就要拍的战争场景。
高高的架子上拉了绳索,来来回回地把一桶桶水倒进大木桶里。
脚手架上,几个工人正拿着油漆刷子涂染料。
两个工人抬着做旧的大油灯走过。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喧哗,好像架子倒了,倪星星往那边走了两步,垫高脚尖看,身边传来风声,脚步声急速向她接近,她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扑来,眼前一暗,她被人从头到脚罩住,扑地一声,有物体砸落肉上的声音。
白色乳液从来人衣襟边缘处滴落下来,一滴滴染污了地板。
她却一滴也没沾上。
脚手架上有人大叫:“跌下去了,颜料跌下去了。“
倪星星仰起头,费晚呲牙咧嘴一脸痛苦:“痛,痛死我了。“
她这才看清,那桶颜料正砸在他的后背,从头到脚,他身上染了一层白色,水乳状物从他鬓角滴下,整个人仿佛正在融化的雪糕,狼狈不堪。
“你怎么……”倪星星指他,又指自己。
“不用谢,应该的……”费晚拿手去抹往下滴的乳液,像糊泥一样往头上糊,又取下黑框眼镜,拿手指去抹糊在眼镜框上的液体,倪星星实在看不过去,拿张纸来递给他,他接过,把眼镜胡乱擦了擦,重又戴上了:“隔老远看到那架子不对,摇摇晃晃的,想提醒你,想不到它就翻了……”
见倪星星想走过来,他赶紧摆手:“别过来,你戏服没脱,上着妆呢,别弄脏了。”
乳液一滴滴往下,沿他的裤管下流,他把上衣脱了,有工作人员过来,让他去水管那边冲洗,他跟着走去,直接拿管子往自己的头上喷,喷完之后摆头挥舞头发,水滴飞溅,银线般划落,像一只浑身湿透的大狗。
倪星星忍不住笑,视线落在地上,那只铁桶并不小,又有些替他担心。
工作人员上前问他伤势,他摇了摇头,他们就去忙别的了。
倪星星赶紧过去问:“你真的没事?”
“没事,我平时老锻炼的,你瞧我这肌肉。”他伸出胳膊,肱二头肌鼓起。
倪星星心里感激:“你怎么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挡住,这么重的桶,先叫我一声不好吗?”
“来不及了,我皮糙肉厚的,结实,砸一下不要紧!”他的双唇咧开,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像宠物在邀宠求表扬,她想笑。
“倪星星……”蔡紫在后面叫她,身边站着倪雪境:“出了什么事?”
“有个颜料桶从架子上掉下来了。”倪星星指了指头顶。
倪雪境紧张了:“你没事吧?”
“没事,还好他帮我挡了一下……”她指着费晚。
他昂首挺胸站直,水渍浸湿了他的衬衣,两块胸肌很明显激突出两点来,再配上那不断滴水的头发,严肃认真的表情,倪星星又想笑。
倪雪境见只是个工作人员,随便点了点头:“哦?要不今天咱们算了吧?”
倪星星哪里敢:“不要紧,我们另找地方对戏吧。”
“只好去我的化妆间了,可我那儿小,有点施展不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倪雪境看了眼乱糟糟的现场,皱眉。
见蔡紫站在那儿不动,不耐烦地说:“你先过去,把那箱衣服挪开。”
蔡紫回过神来,看了那铁桶一眼,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垂头离开。
对完戏回到公寓,倪星星想到费晚的伤势,去超市买了几斤水果,上十六楼找他,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应门,倪星星只好提了水果下楼,来到电梯口,却正遇上费晚,他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听着什么,身子疯子般的摇摆,倒退着走滑步从电梯里出来。
李阿姨也在,一脸嫌弃,摇着头,嘴里嘀咕:“还好没把女儿介绍给他……俺的娘啊,电梯都被他摇散了!”
倪星星又想笑。
费晚一眼看见了她,把耳机取下,惊喜:“倪星星,你来看我的?”
“不,看一个摇滚巨星。”倪星星说。
费晚回头,见电梯关了,站直身子,恢复正常,压低声音说:“这招好用,李阿姨总算不推销她女儿了!”
倪星星看他:“你就为了这……?”停了停说:“还挺聪明的。”
“那当然了。”费晚把头发往上一摆,眼镜差点挥了出去,赶紧拿手按住,看她手里的食品袋问,”给我的?正好饿了,没吃饭……”他接过倪星星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双眼发光:“啊,星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梨的?这种香梨最好吃的。”
倪星星忽然有了种初遇小宝之感。
那发光的双眼就跟小宝的两大灯泡一样,蠢萌蠢萌。
连说话的语调都有点类似。
怪,真怪,倪星星看着费晚,这时,她才真正完全看清他的面容,两道粗浓的眉毛,黑框眼镜架在脸上,把脸遮挡了大半,却依旧遮掩不了面部轮廓优美,脸颊如雕,像漫画里的人物。
两人走进他的公寓,看见一溜排的电脑屏幕,倪星星吓了一跳:“你这是……”
“接了个编程的活,工作需要。”费晚笑嘻嘻地说。
倪星星咽了口唾沫:“你不是传说中的黑客吧?”
黑忽忽的屋子,帘幕全都垂下,桌前只开一盏小灯,衬上满墙屏幕,倪星星只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费晚摇头:“有时帮人家解决点网络上的小麻烦,放心,违法的事我从来不干……”
见倪星星瞪圆眼看他,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到墙边,按下了开关,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一室的蓝色,墙壁在灯光照射下反射水波样的蓝光。
满屋子清澈碧蓝,温馨美丽。
像水晶宫一般,哪还有刚进屋子时的阴暗。
“你这房子,装修很好啊……”倪星星走近墙壁,摸了摸那墙纸,指尖触碰之处,水波漾开,她吓了一跳。
“这是热敏墙纸,会随温度调节颜色。”费晚说:“美国一个朋友刚开发出的新产品,我拿来试用了一下。”
桌子上有个小小的鱼缸,一尾五彩斗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见人走近,鱼尾忽然像孔雀开屏般地散开,吓了她一跳。
费晚在鱼缸上摸了摸,轻声说:“这是我朋友,不许吓她!”
那鱼收了尾巴,懒洋洋的游开了。
“它懂你说的话?”倪星星惊讶了。
费晚哈哈笑了两声:“这是电子宠物鱼啊,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倪星星弯下腰,再去看那条鱼,这时才看清它完美得不真实,她叹了口气:“你懂的东西真多。”
费晚推了推眼镜:“我在这方面比较擅长。”他没有回过头,反手在键盘上打了几下,屏幕亮了起来:“玩游戏吗?”
倪星星兴趣大增:“能玩吗?”
“什么都能玩。”费晚说了几款游戏名称,倪星星选了自己常玩的那款,想不到他是本服第一的高手,被他带着,倪星星一下子提升了好几级,她总算记得自己明天还要拍戏,依依不舍出来,约好了下次玩游戏的时间,这才回自己住处。
……… 跨越星河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