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贿赂颉利而上演的一出外交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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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贿赂颉利而上演的一出外交大戏
626年阴历六月,李世民在玄武门发动政变,杀死了太子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不久之后,高祖禅位于李世民,李世民登基成为太宗。唐廷内部不和给了突厥可乘之机,颉利和突利立即挥师南下,其骑兵据说有二十万之众。他们在阴历八月初九攻下泾州(今甘肃境内),随后行军一百五十公里到达武功(今陕西武功西北)。突厥骑兵迅速推进,令唐廷大为震惊,宣布京师戒严。同月二十八日,突厥军队出现在长安以北仅数公里之外的渭水北岸。突厥的精锐骑兵一天数次在城墙外纵马驰骋,挑衅唐军出城应战。唐都危在旦夕。
据大多数史料记载,太宗面对危机表现得英勇、睿智和雄辩。他仅带六名扈从到渭水与颉利见面,并成功地化险为夷。然而,这些记载大都是传统文人对太宗的歌功颂德之词。真相远没有那么富有传奇色彩。李世民在渭水岸边与可汗见面之前,已经从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突厥人执失思力那里得知,颉利入侵的真实意图是攫取财宝,而不是占领长安。因此,李世民和颉利的会面其实只不过是做戏而已。
执失家族的成员(执失淹、执失武、执失思力)曾于617年阴历八月作为突厥援军随刘文静南下协助李渊攻打隋都。他们因对李氏家族有功,在唐朝建立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例如,执失武获封上大将军(这是唐廷为表彰军功卓著者而授予的最高军事荣誉头衔中的第三等)、右卫大将军、上柱国和安国公。朝廷还命人在新城(今河北境内)为执失家族竖立功德碑。但与此同时,执失武还是突厥的中级官员,担任颉利发之职。因此执失家族有双重身份,他们同时臣服于唐朝皇帝和突厥可汗。
当执失武和其子执失思力随颉利进逼长安时,突厥阵营内部已经出现了裂痕。太宗事后回顾当时的情形时说:“当其请和之时,可汗独在水西,达官皆来谒我。”正是突厥的内部分歧和执失家族的双重身份,促使执失武派儿子执失思力与太宗接触。太宗在大帐内与执失思力密谈,仅留一名贴身侍卫在侧。史料中没有留下有关这次会面的详细记载,只略记为“太宗嘉其诚节,取其谋效”。尽管如此,我们似乎仍可以推断,思力向太宗透露了颉利此役的真实目的,并建议贿赂可汗以化解这场看似严重的危机。
二人结束密谈后,在唐臣面前上演了一出双簧戏。执失思力故意虚张声势地说:“颉利、突利二可汗将兵百万,今至矣。”太宗则愤然谴责道:“吾与汝可汗面结和亲,赠遗金帛,前后无算。汝可汗自负盟约,引兵深入,于我无愧?汝虽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今先斩汝矣!”思力佯装惊恐万状,乞求效忠太宗,以免死罪。大臣们不知道二人在做戏,力劝太宗依礼遣返思力。太宗回答:“我今遣还,虏谓我畏之,愈肆凭陵。”他下令将思力囚禁在门下省。此举实际上是在保护思力,太宗对他一直宠信有加。后来,到了七世纪三十年代,思力还曾数次以中间人的身份帮忙处理唐和突厥之间的棘手问题。太宗为了嘉奖思力的功劳,特赐其铁券,准其享受特权,还赐婚九江公主,并加授驸马都尉、辅国大将军和安国公。
太宗在得知自身及长安都没有真正危险后,才决定会见颉利。他和六名随从骑上马正待从玄武门出发之时,谏臣萧瑀突然跪在太宗马前,以危险为由劝说太宗放弃此行。太宗答道:“吾筹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倾国而来,直抵郊甸者,以我国内有难,朕新即位,谓我不能抗御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闭门拒守,虏必放兵大掠,不可复制。故朕轻骑独出,示若轻之;又震曜军容,使之必战;出虏不意,使之失图。虏入我地既深,必有惧心,故与战则克,与和则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举,卿第观之!”太宗这番言辞实际上主要是为了显示局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故意没有告诉萧瑀,自己打算贿赂突厥,而不是与之交战。而这一方案的制定,主要是基于执失思力提供的重要情报,还有名将李靖深谋远虑的建议,后者力劝太宗“倾府库赂以求和”。
太宗带着随从来到渭水南岸,指责颉利可汗背信弃义。唐为展示实力命大部队随后赶到。颉利见自己的使者去而不归,太宗无所畏惧,身先士卒,唐军又耀武扬威,担心这一切都是圈套。此时,太宗示意唐军从岸边后撤列阵,独自上前与颉利对话。二人谈话的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后续发展表明,二人约定互不相犯,定期互市。阴历八月二十八日,太宗和颉利在长安城西的便桥杀白马祭天,宣誓结盟。突厥军队随即退回草原。
回顾渭水事件,长安虽然受到突厥威胁,却从未面临真正的危险。颉利的主要目标是从唐廷获取财物,而不是攻占长安。唐都有重兵防卫,可以长期固守,而来犯的颉利士兵大都是轻骑兵,善于快速推进(泾州距离武功一百五十公里,突厥士兵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便从泾州抵达武功),速战速决,但对旷日持久的攻坚战缺乏准备。一般来说,在一次准备充足的长途奔袭中,如果士兵全副披挂,并让战马有足够时间吃草,部队每日的平均行军速度只有约二十二公里。如果部队还携带着攻城器具和充足的给养,行军速度会更慢。颉利只为他的骑兵配备了额外的坐骑,而没有为他们提供足以攻打长安的充足的后勤保障和器械装备。颉利显然从未打算占领唐朝都城。
许多唐朝官员对渭水事件和平落幕惊讶不已。当初曾反对太宗与颉利见面的萧瑀问太宗:“突厥未和之时,诸将争请战,陛下不许,臣等亦以为疑,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直到此时,太宗才在回答中首次承认他的策略是贿和:“吾观突厥之众虽多而不整,君臣之志惟贿是求,……故卷甲韬戈,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理当自退,志意骄惰,不复设备,然后养威伺衅,一举可灭也。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之谓矣。卿知之乎?”萧瑀再拜答道:“非所及也。”
太宗对渭水事件的处理,是巧妙利用敌方情报从而转危为安的绝佳事例。然而,四年之后的630年,在唐打败突厥,活捉颉利之后,太宗却开始以“渭水之盟”为“耻”。他希望臣子们忘记自己在与突厥议和的过程中曾发挥过主要作用。太宗对他们说:“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他命负责为自己编撰实录的史官掩盖他在事件中的作用,把向突厥称臣完全归咎于父亲一人。尽管如此,太宗无法否认,对突厥称臣和贿和曾是唐廷外交的两大基石。考虑到630年以前唐与突厥的实力对比,二者是唐在处理与突厥的关系时唯一合理可行的方式。太宗正是制定和实施这些政策的主角。 多极亚洲中的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