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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维桢（1296—1370），字廉夫，浙江诸暨人。幼时父亲在铁崖山上筑楼，令其闭门读书，故自号铁崖。善吹铁笛，又号铁笛道人。泰定四年（1327）进士，曾任江西等处儒学提举，参加过辽、金、宋三史的编修。他是元代著名的诗人，诗作被称为铁崖体；古乐府的影响更大。有《铁崖先生古乐府》、《东维子文集》传世。

　　《全元散曲》根据《新编南九宫词》和王伯良《曲律》的记载，把〔夜行船〕一套定为杨维桢之作。从曲中对历史的熟悉谙练，笔法的挺拔、苍劲来看，它出于杨氏之手是可能的。

　　套数

　　双调·夜行船

　　吴宫吊古

　　〔夜行船〕霸业艰危，叹吴王端为、苎罗西子[1]。倾城处，装出捧心娇媚[2]。奢侈，玉液金茎，宝凤雕龙，银鱼丝鲙[3]。游戏，沉溺在翠红乡[4]，忘却卧薪滋味[5]。

　　〔前腔〕乘机，勾践雄徒，聚干戈要雪、会稽羞耻[6]。怀奸计，越赂私通伯嚭[7]。谁知，忠谏不听，剑赐属镂，灵胥空死[8]。狼狈，不想道请行成，北面称臣不许[9]。

　　〔斗蛤蟆〕堪悲，身国俱亡，把烟花山水，等闲无主。叹高台百尺[10]，顿遭烈炬。休觑，珠翠总劫灰，繁华只废基。动情的，尀耐范蠡扁舟，一片太湖烟水[11]。

　　〔前腔〕听启，槜李亭荒，更夫椒树老，浣花池废[12]。问铜沟明月，美人何处？春去，杨柳水殿攲[13]，芙蓉池馆摧。恼人意，只见绿树黄鹂，寂寂怨谁无语。

　　〔锦衣香〕馆娃宫[14]，荆榛蔽；响屧廊[15]，莓苔翳[16]。可惜剩水残山，断崖高寺，百花深处一僧归[17]。空遗旧迹，走狗斗鸡。想当年僭祭[18]，望郊台凄凉云树[19]，香水鸳鸯去[20]。酒城倾坠[21]，茫茫练渎[22]，无边秋水。

　　〔浆水令〕采莲泾红芳尽死[23]，越来溪吴歌惨凄[24]，宫中鹿走草萋萋[25]。黍离故墟[26]，过客伤悲。离宫废，谁避暑？琼姬墓冷苍烟蔽[27]。空园滴，空园滴，梧桐秋雨。台城上[28]，台城上，夜乌啼。

　　〔尾声〕越王百计吞吴地，归去层台高起，只今亦是鹧鸪飞处[29]。

　　这套曲是作者登苏州灵岩山，想起吴宫故迹，凭吊兴亡之作。作品前半概括吴越战争史事，指出吴王夫差因好色荒淫，不听忠谏，对越丧失警惕，终于“身国俱亡”，昔日繁华，一旦都尽，从而总结了吴越兴亡的历史教训。后半凭吊吴宫废迹，用感伤的语言，凄凉的情调，极力描写它的零落荒废，充分反映出这一段历史的悲剧性。最后说胜利的越王勾践也走上了骄奢亡国的道路，宫殿烟消云散，进一步深化了主题。

　　明·梁辰鱼《浣纱记·泛湖》一出戏文，整段借用了这套曲的〔锦衣香〕〔浆水令〕曲，可见它的艺术影响。

　　注释

　　[1]“霸业艰危”三句：是说吴王夫差因宠爱西施而使霸业遭到失败。端为，只是为着。苎罗西子，指西施，据说她是苎罗山（在浙江诸暨县南）卖柴人之女。

　　[2]“倾城处”二句：写西施娇媚之态。倾城，形容女子的美丽。《汉书·外戚传》载李延年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捧心娇媚，见徐再思〔折桂令〕《姑苏台》注〔3〕。

　　[3]“奢侈”四句：写吴王夫差生活的奢侈。玉液，美酒。金茎，本是汉武帝金人承露盘的铜柱，这里借指珍贵的饮料。宝凤雕龙，疑指华丽的酒器。

　　[4]翠红乡：即温柔乡，指女色。

　　[5]忘却卧薪滋味：吴王夫差父阖闾为越王勾践所败，受伤身死，夫差矢志复仇，三年，终于破越，此指其事。卧薪尝胆本越王勾践事，这里借指吴王败越后就忘了以前艰苦的日子。

　　[6]“乘机”四句：指越王乘吴王骄奢之时，操练兵马，要雪会稽之耻。吴王击败越兵，困勾践于会稽（今浙江绍兴），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7]“怀奸计”二句：指越王用财物收买吴太宰伯嚭，使之成为在吴国的内奸。

　　[8]“谁知”四句：指吴王不听相国伍子胥的忠谏，反而赐剑令他自杀。灵胥，即伍子胥，曾助吴王阖闾破楚，又助夫差败越。他自刎后，吴王令人把他的尸首抛在江里。相传每当江潮涨时，他的尸首就逐潮而来，故称为灵胥。属镂，夫差赐子胥自杀的剑名。

　　[9]“狼狈”三句：越败夫差，围吴王于姑苏山上。吴王请求北面称臣事越，越王不许，吴王遂自杀。

　　[10]高台百尺：指姑苏台，见徐再思〔折桂令〕《姑苏台》注〔1〕。

　　[11]“动情的”三句：指范蠡助勾践灭吴后，认为他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泛舟太湖而去。尀耐，原意为难耐，这里是说难得。

　　[12]“听启”四句：指昔日吴越争霸的地方已成废迹。槜李，在浙江嘉兴县南，勾践击败吴王阖闾处；最后吴王夫差又败于此。夫椒，在江苏吴县西南太湖中，夫差击败越王勾践处。

　　[13]攲（qī七）：倾斜，这里指倒塌。

　　[14]馆娃宫：见李泂〔双调·夜行船〕《送友归吴》注〔9〕。

　　[15]响屧（xiè谢）廊：吴宫中廊名，相传以梓板铺地，西施穿屧走过则响，故名。屧，木底鞋。

　　[16]翳（yì艺）：遮蔽。

　　[17]“断崖高寺”二句：指后人在吴宫旧址上建的灵岩寺。白居易《灵岩寺》诗：“馆娃宫畔千年寺，水阔云多客到稀。闻说春来更惆怅，百花深处一僧归。”

　　[18]僭（jiàn建）祭：超越本分的祭祀。

　　[19]郊台：天子祭天曰郊。郊台，指吴王祭天的台。

　　[20]香水鸳鸯去：指香水溪的鸳鸯已远去了。香水溪，吴宫附近香山旁的一条小溪，相传吴王种香花于山上，花落时一片水香，并传西施曾在此洗浴。

　　[21]酒城：在鱼城之西，原是吴郡的一个城。

　　[22]练渎：灵岩附近的一条小河。

　　[23]采莲泾：在今江苏吴县城内。

　　[24]越来溪：在今江苏吴县西南，相传越兵由此溪入吴。

　　[25]宫中鹿走：相传伍子胥谏吴王，吴王不听，他感慨地说：“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

　　[26]黍离：《诗经·王风》有《黍离》篇。《诗序》说：“闵（悯）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徬徨不忍去而作诗。”这里借以叹吴国的衰亡。

　　[27]琼姬墓：《吴郡志》：“阳山（今江苏吴县西）有琼姬墓，吴王女也。”

　　[28]台城：三国吴的后苑城，在今江苏南京玄武湖侧。这里疑借指吴国禁城。

　　[29]“越王百计吞吴地”三句：李白《越中览古》诗：“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意说越王也走上了骄奢亡国的道路。 元明清散曲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