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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殷勤非本性 孤苦作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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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鼯猴见三宝师徒昏睡草径,便悄然来至袁空幻跟前。见空幻趴着石头上睡觉,手腕露出四坠风铃。鼯猴摘下风铃,戴在自己手腕上。绿眼扫描,见他体内有一摊死血。

  不禁窃喜道:“猿贼,看来天要亡你。猿贼啊!想你当年自东鹤神洋往西龟神洋学道之时,路经我处。我一家老小念你同为猴类,有意和你亲近。把你接到家中,好吃好喝招待你,你竟恩将仇报,半夜里放了一把火,把我一家老小猴儿尽皆焚死。我法力低微,不能报仇。不过幸遇着一位小天道人,他教我学了一个除仙灭道的金光神咒。

  并且嘱咐我说,金光神咒最忌金甲神衣。我知你南游取经,并一路追随,迟迟未下手者,正因你体内穿着金甲神衣。如今你已无神衣护体,正好报仇。我适才用绿眼神光扫描,看见你胸腔有一处死血。由此算定寿将终矣,若再不报仇,你寿命终结,岂不便宜你了?如今你做了和尚,全无一点苍生之念。连树都不放过,此树乃心㮯古木,盘旋亿万年之久,内藏虫蛇,混合迷香,断之必为所侵。

  我此时杀你,易如反掌。但是不免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反正我有法宝在手,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让你在痛苦当中慢慢死去,以报当年纵火灭族之仇。”

  这鼯猴持开他的嘴巴,俯下嘴巴吹口白气。空幻翻了身,动摇两臂,睁了眼睛。眼前矗立着蝙蝠蓑衣的怪物,惊惧之下,跳起来抡起拳头就打。鼯猴趁势滑翔树上,伸出手腕,晃动风铃,念叨:“勿自残!勿自残!”

  自己拳头好似仇人的,都一拳拳打到自己身上。原来神犬大王已说过,此铃名曰逆声铃。除不听劝告,反要逆意为之。若说不要自己打自己,听了此铃声,必要自己打自己。若说打我,听了此铃,必要打别人。人说是忠,必认为奸,人说是好,必以为是恶。就是这么个货,凡事与人拧着来。

  可怜空幻都不明白是怎么个缘故,数十拳就打在自己身上。他自家的拳头自家尝,果然不枉乾元所教,一个拳头就有三千泰山之力。他又没了金甲神衣护体,可怜打得骨骼震裂,皮肉腐烂。七窍流血,喘息待死。鼯猴见状,大笑道:“猿贼啊猿贼,你也有今日。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正得意间,杨立遽然而醒。瞥见师父师姐都昏睡一旁,大师兄挣扎在土坑之中,七窍流血。不由得跑了过去,一把拽出土坑,抱着猿头摇晃。

  空幻大眼蓝而变红,死盯着杨立道:“救我!”鼯猴在林中飞来飞去,出现在杨立面前。本要言语一声,他哪晓得杨立不爱说话。只见杨立**一伸,现出四矢三弦弩。只用三弦两矢,一箭射左,鼯猴躲右。一箭射右,鼯猴躲左。两箭射完,鼯猴洋洋得意。飞起身来如滑翔伞一般盘旋上空。那鼯猴露出手腕,晃动风铃,待要念咒。口一张开,还没等发出声音。杨立疾风一转,信手拈来一箭,拉弓射出,正中鼯猴口内,穿破喉咙,血注尘埃。毛羽扑腾两下,坠落而亡。有诗为证:

  心邪纵火枉收留,报应加身险断头。

  莫道无闻无厉害,擎君三矢丧鼯猴。

  一个时辰后,长老、沙婆、骆驼犬皆苏醒。耳闻得凄凄惨惨之声,都追声而去,至一溪岸上,目睹空幻横尸草木之中,杨立跪在那里哀啼。长老掐着杨立脖子一遍又一遍,急问出了何事?杨立乃将鼯猴暗害一事说了。长老闻言,抚尸大哭道:“妖魔为何单单害你?都是你人品不佳,不会为人处世,只凭一身刚介之气到处得罪人,才有今日陨身之祸。”

  沙婆自有了杨立,也不似以往憨厚了。她劝长老买口好棺材,再找几个舁夫料理后事,取经要紧。长老一时气迷了心,听了疯婆子的话,就要做不义之举。幸好本地山神现身阻止,并言空幻乃盘古残气所生,非武力可侵。人实未死,只是筋残骨裂,血淤肉紫,把那股残气分散了。若复原不难,须往三十六重天太上老君处求取一颗养神丸便可。只是袁太圣一向仇视天庭,敌意众神,恐天庭不便相助。

  长老吩咐杨立:“贤徒,若在平时,为师怎舍得让你奔波劳苦?可当下你师兄有性命之虞,欲派你师姐前去,恐她婆子嘴絮絮叨叨,反而坏事。思来想去,还是你君子之风,为人忠厚。贤徒莫愁辛苦,千万走这一遭。救了你大师兄,取了真经,也是利及彼此之事,拜托了!”

  长老这般重托,杨立如何承受得起?早就泪眼拜了又拜,内有腹稿而不知所言,拜了长老,挥风而去。

  等了半日,还不见回来。长老心急如焚,沙婆那嘴又絮叨。山神怕长老一时心急,乱了修为。乃引长老往神庙歇息,亲奉决明子茶,又供瓜果点心。再以冰棺厝尸,安顿好后,两个人谈天论地,不觉已过三日。

  这天长老与山神谈论修行之道,各持己见,不觉辩论到日头西沉,余晖未尽。长老如梦初醒,问沙婆:“第几天了?” 沙婆道:“过了今夜第四天了。” 长老捶捶大光头,定定神道:“杨立归否?”沙婆摇头叹道:“我亦盼紫郎久矣!”

  及近日落之时,杨立踏风而返。长老撞见杨立,一把搂住,问长问短。杨立强打精神,问及长老饮食。山神道:“擎君勿忧,小神不敢委屈令师。这三四天来,一天三顿饭,顿顿八大碗。香茶决明子,瓜果无间断。”

  杨立知师父没吃苦,乃安了心。接着表情黯淡道:“弟子往天庭遍求了三十六重天,只为得到养神丸。太上老君说去求玉帝,玉帝说去求天王。天王说去求王母。众神间相互推诿,都不肯舍药救人。”

  长老等不急把话说完,就风风火火踏步到冰棺旁,一掌推开棺材板。探下身去揪着空幻脑袋一阵嚎啕道:“狌儿吾徒,混得惨呀!”情到深处,泪眼婆娑,作诗云:

  为人立世太刚强,挺到如今满是伤。

  知汝难容奸宄辈,徐吾会辩止时凉。

  凡间烟火沧桑事,林下风清却老霜。

  只愿来生消此性,天涯何处不称王。

  杨立不忍见长老透骨酸心,乃又陈言道:“师父不要悲伤。虽然众大神见死不救,可还有一个矮子天兵,他是天宫上御膳房里给玉帝传菜的小兵。因受天神虐待,克扣青缗,大小杂务都让他做。众大神小将一有怨气,都拿他出气,他因此抑郁不欢。他听说我为师兄求药未果,而有了联谊交友之心,不惜万死之身而行偷盗之事。”

  长老听的心惊肉跳,忙问:“得手否?”杨立从怀里拿出一个紫金葫芦,倒出一药丸,经山神确认无误,乃与空幻服下。未几,果见断骨愈合,紫肉平消。筋元血润,气和神归。一睁蓝眼,蹦哒着跳将起来,跃到长老肩膀上,抱着长老大光头直呼:“俄成佛了,俄坐上八宝莲台了!”

  众人见他狂舞得厉害,惊骇不已。长老将他横抱怀中,摸摸额头,再摸摸沙婆、杨立的,体温一样。乃捂着他的嘴佯怒道:“没发烧胡说什么疯话?你能死而复活,多亏了小杨师弟。你平时总看不起他,你心有不快,少不得明里背地踢他一脚,扭他一把,打他一拳。他若和你一样记仇时,你今天还指望生还吗?好便似外甥戴孝———没舅(救)了。”

  空幻心里还想着成佛美梦,本要与长老分享梦中之事,以得长老好评几句。 谁知长老将杨立求药活命之事郑重而陈,且又与他多有对比,意在贬低自己。原本是包子脸的笑容褶子,一下就变成了一张铁饼,绷着脸,低头看脚,有气无力咬舌吞字说了一声:“多谢!”

  勉强说了这句难为情的话,又开始大吹法螺,讲他梦中成佛之事,说佛祖封他做无畏佛。长老问及众人是什么佛?他吃呀咧嘴道:“吾梦独吾。”

  长老瞅着他那狂态,心灰灰然,独自走开了。那狌儿全然不知师父走了,还一个劲的拉这个,扯那个讲他梦里成佛之事,全不管别人愿听不愿听。有分教:

  不做先人祖,却要戴王冠。 瑞郎甫伤杨,天野始狌袁。狌儿非婴儿,去几分心善,添几分功利。只缘见过秋美春繁,怎甘心净隐于山。纵然是泰山压顶,只要一丝不删,必要续前生之幻。处世不会为人,相交不与方便。猿猴搏矢之时,万念都将了断。

  话说师徒走出山神庙,绕过盘龙岭。突然天空惨淡,乌云密布,随着一声震天霹雳,一颗人头自天而降,落于盘龙岭之上,化为石像——由此更名神头岭。

  漫天血雨腥风。长老停骑问故?杨立斗胆而道:“此必是天庭御膳房传菜天兵为救大师兄而偷盗太上老君养神丸,被玉帝发觉,斩首了。”长老鼻子一酸,仰天长叹:“小人亡于大义,壮哉!这世上有多少备受欺 凌的小人物渴望结交到一个知心朋友。而某些人却不因人热,拒人千里,痛哉!”空幻耳听不得讽逆之声,立马道:“我有神犬大王一个朋友就够了。”长老知他性傲,不再多言,唯有沙婆喋喋不休的和他揪扯。这才是:

  不择肯綮窃簪臣,窾会羊斟华将军。

  仗义每逢饔子辈,负心多是掌权人。

  有诗曰:

  神头岭上落冰心,仰仰微微抚义人。

  血雨腥风同啜泣,择交应向李将军。

  话说长老一行人走出了神头岭,行至了乱石滩。秋雨绵绵,山中雾气腾腾。 长老头戴斗笠愁苦道:“徒弟们,咱们凄风苦雨的走了八百里路,怎么连个村庄城镇都不曾见得?莫不是走错路了?”沙婆、杨立都怕责骂,都不回答。空幻拉着长老找地方避雨,乃道:“前方二三百里有个村子,可以借宿。但此时秋雨绵绵,山洪泛滥。雾气又大,道路泥泞难行,不如先找个山洞避避雨,我再给你化斋吃好么?”

  长老白眼道:“既有这主意,何不早说?”沙婆拴了骆驼犬,挽着杨立蹲在长老旁进谗言道:“休听这三花子胡扯,咱走了八百里都荒无人烟,他怎知前方二三百里有村子?分明是哄师父走路。”恨得空幻过去一把拽住她鼻子往长抻,疼得他嗷嗷直叫。大骂道:“天杀的泪人猿,你又要欺负我。”空幻道:“谁欺负你了,我这是提拔你。”沙婆道:“不羞不羞,也不照照那副尊容,就敢说提拔二字?”空幻又跳到他的膀子上,盘腿坐下,贴耳笑道:“露牙象,你不知道,这是一个成语叫“拔犀擢象。”

  长老抓过空幻来,质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哄为师?前方根本就没有村子。”

  经历这么多事,走了这么多路,出了那么多力气。 那长老依然不信任自己,不禁受了委屈,猴脸一紧,其声若哭道:“是,我哄你了。你以后就悄悄的走路就是了,问什么问?你那两个徒弟精得鬼一样。凡事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就我傻,问啥答啥。回答的不好挨你的批评,受你的白眼。这一路上我为你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我说的你半句不信,别人说的你就听,真不叫人心寒。”

  长老听了他这委屈之词,极似抱怨,立马厉声道:“庙小容不下大佛,你梦里都能成佛,还跟着我做什么?跟着我让你吃苦受罪了,你走吧!”说着,长老教杨立牵着骆驼犬,冒雨走了。沙婆挑着行李担紧随其后。

  空幻后悔没忍住那些肺腑之言,不得已厚着脸皮向长老低了头,长老也不计较,只是不与他搭腔罢了。

  秋雨难停,师徒四人在山上找个洞歇脚。天色已暗,洞中生了火,空幻在山上采摘了些黄蘑菇、刷把菌、苦丁菜、曲曲菜、红菜、红菌。架火支锅,倒水煮菜,还摘了一包核桃、杏儿。煮熟后,徒弟们折木为筷,专等师父先吃。

  长老不知不觉从怀里掏出一双玉筷来,皱着眉,沉着脸先吃了起来。空幻眼尖,知道那双玉筷是妇士国国王张金凤所赠,猜出其意,不觉笑出了声。沙婆那破口立即添油加醋道:“你是笑话师父吃嗟来之食么?”长老听得此言,自尊心受辱,哪还吃的下?擦了筷子,往草铺上一躺,睡了。

  这里空幻骂道:“你这个烂了嘴的婆子货,我好容易把他哄好了,你又来离间。”沙婆道:“是你自己笑的。”空幻道:“我是笑他吃嗟来之食么?”

  “那你笑什么?”

  “我是笑筷子。”

  “筷子?”

  “你等不知,师父与那妇士国王道别之时,国王赠送了师父一双筷子,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空幻怕长老假睡,附在沙婆耳边道:“筷子筷子,快快生子。”杨立乃有心之人,暗记于心,别有所图,正是:

  都将好语夸杨立,谁信殷勤是小人。

  众人吃了饭,灭了火,打草铺睡觉。杨立心细,怕野兽入洞,举巨石堵住洞口。

  空幻“阿切”一声打了个喷嚏,杨立脱下僧衣递给空幻御寒。空幻接过衣服,看也不看,直接扔了。沙婆拾起,斥责道:“你也是多余给他。”还给杨立披上。空幻又“阿切”一声喷嚏。乐的那母肥虫直道:“报应!报应!”

  一阵阵鸟叫声惊醒了师徒四人,此时天已大亮。杨立推开洞口巨石,又替长老穿衣备骑。出了山洞,即命前行。行至正午,日光毒辣,热气袭人,难以行进。杨立引长老至树荫下小憩,空幻好心奉承道:“弟子化斋去。”长老绷着脸道:“不用你去。”说着唤杨立去化斋,

  象沙婆乃把四棱石钵递给杨立,杨立接过,化斋不提。正是:

  穷民急需人资助,真伪姑且置后评。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假南游之增删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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