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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高华庵时,已是十月。
王芳在精舍清修了一段时间,感觉晋级后期的时机已至,便交代一声,又选了一些礼物,独自返回了鸣玉观拜见师父。
再进桃源观时,王芳总觉得丛林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异常,但晋级在即,她也懒得多想,只是向宋青萍请教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进入了静室。
时间一天天过去,按下在后世早已为人熟知的炼气化神不表,三个月后,王芳顺利晋级到了炼神后期,而且定力也进一步提升,到了二禅定。
本来王芳还想试着冲击一下炼虚期,但冥冥中似乎还没到晋升武宗的程度,遂断然放弃,出了关。
这倒也好,出关时还是年底,正好与高嫣和师父一起过大年。时间进入后晋天福八年(943年)正月初一,然后又赖到初五,和师父一起去拜年,再在大营里逛了一圈,这才返回辰州。
高华庵附近越来越热闹,近段时间以来,县衙的县佐掾史们不断往这里跑,因为这里已有成为商贸、文化、教育、宗教、交通等等的中心的趋势。
单以正月里来说,连日的唱大戏,也会让四里八乡的人往这边凑。
话说中国戏曲是和希腊悲喜剧、印度梵剧齐名的三大古老戏剧,缘起于原始歌舞,又经过民间歌舞、说唱和滑稽戏综合而成,最后形成以京剧、豫剧、评剧、黄梅戏和越剧五大剧种为中心的大曲苑。
王芳也抽时间编排戏曲,不仅观众喜欢,也使得外地民间艺人大量涌来。这些人其实和柴荣的姑姑,甚至还有胡老道的师父杨救贫一样,很多是从宫廷进入民间的。没有这些受过专业和严苛训练的人,中国的民间艺术是很难快速发展起来的,他们就像种子一样,散落在民间,慢慢开花结果。
比如后唐开国皇帝、庄宗李存勖,虽然成长于无数次的血战之中,却也是文艺青年。他特别喜欢唱戏,甚至经常化妆登台演唱,艺名李天下、外号伶官天子,并提拔伶优做刺史等大官。最后所谓兴教门之变,他也因此而死,死时才42岁。实际上他是最有机会一统天下的,轻易就灭了前蜀,马殷等人吓得瑟瑟发抖,后唐铁骑之威,也令契丹人闻之色变。而明宗即位,则把宦官、伶优和宫女等,都放出宫了。
王芳着力的,一个是傩戏。傩,最初也是宫廷专业人士掌握,《周礼夏官》的记录,后世皆知: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大丧,先。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
道教继承了部分巫文化,自然也精通此道。要说做道场,儒释道三教都是专业,唯有道教更得巫风。王芳和第五队去指点当地的傩戏,使之朝民间艺术靠拢,自然更正宗,也使得今后五溪的傩文化能代代相传又不至于太走样。
另一个,则是凭着记忆和想象,编了《孟姜女哭长城》。那还是接队长任务去澧州时,大家小酌聊天,听牛道隐偶然说起,原来传说中的孟姜女竟然就是澧州人。
据说还真不是狗血,范喜郎最初是修长城的一个小监工,他把御赐的马匹弄死了,跑到澧州时,躲在树上睡觉,恰好孟小姐带丫环来树下池塘洗澡,于是只能成亲。。。。。。总之,遗迹犹在,不是瞎编。
无论如何,宗教固然有救赎的功能,但文艺也不下于它。有时候一首诗、一曲歌、一个建筑,或一场戏、一本书、一幅画,等等,便能给人以向上的力量,可以抚慰那些寂寥与颓废的心灵,不可小觑。
二月底,在高华精舍,王芳召集众人。
一则,王芳把大营的一些消息转告大家,比如归义军创建者曹议金的次子继任归义军节度使;王延政在福建建瓯市称帝建立大殷国;南唐烈祖李昪驾崩长子李璟即位;去年七月在南汉起事的张遇贤如今进入了江西虔州,南唐派通事舍人边镐监军大力围剿,等等。
再者,也是给张善和史存孝送别。史存孝早就有心去北方,如今诛邪军已进入各自行动阶段,于是便申请离开。张善则是因为刚刚晋级化神初期,想要回一趟家,便也干脆离开湖南了。
略去宴饮送别不表,到了三月初一这天早晨,王芳独自一人站在辰沅水驿的码头上。
此时,她即将要进入溪州了。一是与张济洁一起完成一个安保与调停任务;另一个,则是应第四队覃德光邀请,联手完成一次缉私行动。
不久,只见十多艘水军大船迤逦而来。说是大船,实则并不比许可琼的楼船大。内河航运便是如此,想在沅水里行驶,如果是十五吨以上的大船,很多地方就去不了,不如苗船土船甚至是木排利索。
当然,即便是当地人的小船,或者木排,遇到险滩激流也需要在岸边拉纤。这就是遍及五溪之地,从酉溪到郎溪,船工号子与伐木号子四处可闻、震撼人心的原因,那是人力与天地自然在战斗。
如此阵势,水驿附近的小船和百姓纷纷闪避。王芳则打开天眼一看,只见船上除了军士便是财货,第三艘上却是高手、高官云集。
其中,一位化神期战力,很熟悉,应该是周廷诲,还有两位不认识。最高的一位,却很熟悉,正是张济洁。
船队并不停下,只是第三艘略略靠近岸边。
王芳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与张济洁相视一笑,拱手道:“张师兄别来无恙否?”
张济洁梨涡微显,笑道:“很好。先给你介绍,这位便是武安军节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马公希广阁下。”
王芳心中略略一惊,马希广,楚王马希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最得其喜欢,而周廷诲便是他的贴身侍卫。这一次,此人居然驾临五溪,无异于马希范亲至。
而且,马希广的官职可不止这么两个,马希广还是溪州铜柱的总监制,所以全部头衔都刻在上面: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大傅、使持节永州诸军事、行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
马希广四十余岁,头戴武冠,紫袍戎服,白玉腰带上,醒目地挂着一个金鱼袋和一把宝剑,虽是马楚顶级高官,却一脸笑容,毫无架子,笑道:“幸会,王道长真如玄女下凡、灵气逼人呐。”
王芳连忙还礼自谦,张济洁又指着一名四十左右的紫袍老者道:“这位是天策府李宏皋学士,溪州铜柱的铭文便是由他撰写。”
王芳见识过溪州铜柱的铭文,李宏皋的文字功力那当然不用说。不仅如此,据说他弟弟李宏节也是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他们的父亲李善夷曾任澧阳令,是和李群玉同时的诗人。
诛邪军既然致力于文明的传承,诗歌艺术便必然是其中之一,王芳等人手上自然拥有相关资料。这天策府十八学士,可谓湖南官方的顶尖文学艺术团体,享誉整个五代十国时期。
这些学士,有的是马殷时期就存在的,更有马希范即位后扩招的。马希范本人便是诗人,所以谥号为文昭王。
王芳连忙拱手道:“李学士,久仰了。”
李宏皋六十多岁了,介帻上戴着进贤冠,一身圆领紫色斓袍,胸前背后的补子上描绘着喜鹊衔瑞草的图案,玉带上悬挂金鱼袋,却精神奕奕,摸着山羊胡子笑道:“幸会,幸会。”又指着身边一位浅红色斓袍的文官道:“这一位你也不认识吧,这是即将赴任全州刺史的何仲举学士,笔力更在老夫之上啊。”
何仲举,又一位十八学士,更可谓李宏皋发现的人才。据说当年李宏皋还是道县的县令,十三岁的何仲举因为家里穷,交不起赋税,于是被抓了起来。不过他写了一首诗,“似玉来投狱,抛家去就枷。可怜两片木,夹却一枝花。”李宏皋为之惊异,让他回家好好读书。
这何仲举也争气,长大后去了洛阳,投后唐秦王李从荣门下,以“碧云章句才离手,紫府神仙尽点头”惊艳众人。十年前他登第进士后,回到湖南,而今却是熬出了头,将去广西全州做刺史了。
全州,可不是无关紧要的地方,此地自古乃湘桂之间的要地。从桂林北上就是全州,再上去就是湖南永州了。此刻,武平节度使马希萼就在永州镇守。
从文化上说,比如杨慎在大礼议事件中老死于云南,而当时另一位和他爹杨廷和齐名的大学士、内阁首辅蒋冕也差不多,被剥夺官职,回家老死,其老家便在全州。
从军事上说,比如太平军在广西起事后,便定下蓝图,要水陆并进打进长沙。不料,刚从全州出来,便啪啦立即遭遇当头一棒,死伤惨重,然后立刻改向,向右,往道县去了。
再后来,红军从江西出来,被老蒋窥破战略意图后,便是在全州、兴安和灌阳三个点上被桂军和湘军夹击。一场大仗,结果红军居然伤亡四万,那便是著名的湘江战役、红军战史上无法忘怀的痛。最危险时,林总、聂帅和左权差点做了俘虏,彭总与敌人只有一百米远,而黄克诚回忆说:这是我一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竟看到红军一个排成建制地被缴械。。。。。。
何仲举连忙谦虚几句,又对王芳道:“桃源观是好去处,所以李先生还写了一首诗《题桃源》:山翠参差水渺茫,秦人昔在楚封疆。当时避世乾坤窄,此地安家日月长。草色几经坛杏老,岩花犹带涧桃香。他年倘遂平生志,来著霞衣伺玉皇。二位道长,觉得如何?”
王芳心中暗笑,这诗说桃源是个好地方,等他退休后有时间了就去那里修道。这是典型的俗人心态,世上有什么好事都想捞到手,功名利禄不可少,健康长寿也需要,长生不老真有那么容易吗?
她正要客气几句,马希广又指着身旁的一位武将介绍道:“这一位是天策府都军使张少敌麾下,你们诛邪军想必都知道吧?”
不错,这也是一位大人物。王芳心想,今天还真是见识了,什么叫满朝朱紫贵。这位张少敌,如果不算上面的都尉马希广和左右司马的荣衔,他便是天策府第一武官。张少敌的父亲张佶,那是和刘建锋、马殷并称三驾马车的人物。
张佶在刚刚拿下常德不久就过世了,他是书生谋士,但儿子张少敌却是武将,且非常厉害。去年围攻襄阳,石敬瑭让马希范出兵,马希范就是派了张少敌,带着一百五十艘船,入汉水助战,直到凯旋而归。
张少敌一身标准武官打扮,金色兜鍪延伸到后肩,护住了后颈;护膊很长,覆盖了肩膀和上臂;身上已经不是明光铠,而是一片片甲片组装而成,战裙一直延伸到膝盖下;铠甲的外面还有一套装甲,用吊带保护着前胸与后背;战裙下面露出白裤,脚下则是一双黑色皮靴。
他腰上的蹀躞带镶嵌的是金銙,而不是马希广和李宏皋的金镶玉。但东西更多,腰际左侧悬挂的是一把刀和一张弓,右边和腰后则是箭壶与银鱼袋、匕首和几个圆筒形包包,这便是标准的蹀躞七事了。
马希广柔和温顺,张少敌却是睿智果敢,也跟王芳客气了几句。
王芳又看向另一位化神中期的将军。这人外形比张少敌更魁梧,一身装备和张少敌差不多,但张少敌铠甲外面套的是深红色战袍,此人却是浅红,而且腰带上銙的数量也少一些。
果然,马希广笑道:“这位是刘彦瑫都指挥使。”
不错,这刘彦瑫的官职是长直都指挥使,相当于大内统领,是负责马希范安全的心腹爱将,派他出来,可见马希范对马希广和李宏皋等人的重视。
这使团的规格也太高了,却不知他们去溪州究竟有什么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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