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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内心深处的记忆刺眼的光,像刀子划过双眼。
那是一条白色走廊,如同不断延伸到远方的隧道,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走廊的空气异常冰冷,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凉飕飕的,不禁令他缩紧了身体。两边是紧闭的门,一扇挨着一扇,次第排开。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还发出电流碰撞的声音。
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两颊瘦削,透着点点蜡黄。
那双死鱼样的眼睛,布满血丝,深陷脸颊,死死地盯着走廊远处,浑浊而无力。
眼睛的主人,脸上呈现出道道深痕。他拖着麻木的双腿,边走边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失忆了,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但唯一还有印象的是,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可每次都无法到达尽头,更不用说找到出口了。
他的身躯显得如此笨拙,靠在墙上,顺着墙角缓慢移动脚步,可是很快就筋疲力尽,双腿像灌了铅,不得不停下来,望着走廊深处,眼里再一次充满了绝望的表情。
“有人吗?有人吗……”
他无力地叫嚷着,声音由大变小,渐渐的,只能看到嘴唇在动,声音却被一张无形的网给淹没了。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地栽倒下去。
砰——
头撞上了什么东西,也许是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晕晕乎乎的,还隐隐有点疼痛。
我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趴在地上,无力再起身,遥望着走廊尽头,就在那一瞬间,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安东海!
对,我叫安东海。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点欣喜,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除此之外,记忆依然一片模糊,其他什么事仍然想不起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安东海跪在地上,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些问题,可整个人像飘在空中,思绪也变成了一片空白。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继而慢慢抬头,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射出一道惶恐的光。
一双赤裸的双脚,那双脚被鲜血染红,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痕。
那双脚正好处于安东海眼皮底下,他惊慌失措,摸索着倒退了好几步,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双手手掌摊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很快,他看到了那张脸,吓得哑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殷红的血从刀尖缓缓滴落。
握刀的手,同样被血包裹。手背上,无数条裂开的口子,翻出白色的肉,看着特别瘆人。但更为可怕的是,那张脸上像戴着一张面具,光秃秃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他想起了小时候曾在电视里见过的木乃伊。
无脸人!
这个名字,是安东海取的。
他的记忆终于被一步步唤醒,而且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
每一次,他都会在走廊里遇到这个无脸人,然后被无脸人追杀,当他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已经迈不开脚步。
他怔怔地盯着无脸人,脸色苍白,全身乏力。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那个声音跟以前一样,依然重复着不变的话语,嗡嗡的,像扑闪着翅膀的蚊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安东海喃喃地问道,记得自己无数次追问,想得到答案,但每一次问过之后,那人便狂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匕首,然后一步步向他逼近。而他,只能拼尽全力,转身逃跑。
可是,这一次,无脸人没有追来,而是在背后喊道:“跟我走吧,只有我才能带你离开这儿。”
安东海支撑着身体,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张没有轮廓的脸,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光。
“跟我走!”无脸人的声音根本不容他反抗。
安东海心里拔凉拔凉的,比大冬天喝了一碗冰水还要彻骨。他绝望着盯着无脸人的背影,瑟瑟发抖。
无脸人也许是意识到安东海没有跟来,又收回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明白你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要停下来。”
无脸人的声音沙哑而又沉闷,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安东海被这话吓得够呛,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心脏,此刻像要冲出胸膛,虽然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打击,但为了摆脱困局,冲出桎梏,只能一咬牙站了起来。
血,继续顺着锃亮的刀尖滴下。
安东海盯着无脸人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很快,他发现无脸人的右腿似乎不正常,走路时一瘸一拐。可他此时无暇多想,只希望能跟在无脸人身后走到尽头,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走廊的灯光依然一闪一闪。
一声脆响,不远处的灯管爆炸,荧光粉弥漫了整个走廊。
安东海受到惊吓,僵硬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惶惶然看着周围。
这时候,无脸人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安东海心头有无数疑惑无法解开,但又不敢开口追问。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然一片漆黑,深不可测。
他累了,身心疲惫,实在是再也走不动,摇摇晃晃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无脸人背对着他问道,然后又慢慢转过身来,好似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狞笑,虽然那张脸上没有鼻子。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安东海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胸膛里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股火焰,身体像燃烧起来了。
他告诉自己,就算死,也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脸人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
“死人”这两个字冷冰冰的,从无脸人嘴里说出来,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更为浓重的阴影。
安东海头皮又凉又麻,像受到了电击。
“如果你想死,我成全你!”无脸人叫嚣着,再次向他举起了匕首,鲜红的血溅起,划着弧线洒了出去。
安东海被吓得转身欲逃,却被无脸人一把抓住,举起匕首朝着他胸口刺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挡,手背被匕首割伤,痛得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无脸人狞笑着,紧紧地贴近他,刀尖快要碰到他眼珠。他好像闻到了无脸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像丧尸一般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窒息,快要呕吐。
安东海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龇牙咧嘴,死死地抓着无脸人握着匕首的手,紧咬着牙关,眼珠也凸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无脸人再一次叫嚣着,这股声浪冲击着安东海的神经,安东海瞪着血红的眼睛,眼看匕首就要刺进眼珠,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全身的青筋像一根根扭曲的,被注入了墨汁的管道,突兀出来,攀附在皮肤表面。
“嘿嘿,不要再反抗了,活着有什么好的,太累太痛苦了,与其孤零零地活着,不如我现在就成全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无脸人狞笑着,就快要把刀尖刺进他眼珠时,他突然张大嘴,一口狠狠地咬在无脸人手臂上,然后像吃肉似的,狠狠地撕扯,嘴里瞬间溢满了血腥的味道,但无脸人看上去却毫无痛觉。
眼看被咬的手臂变得血淋淋的,无脸人仍然扭动着脖子,握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刀尖离安东海的眼珠仅剩下两毫米。
安东海再一次闻到了死神的气息。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什么爆炸了似的,将正在全力对抗的二人怔住。顷刻之间,只见走廊两边的门全开了,然后从屋里冲出来无数个人,他们像潮水一般涌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势不可挡。
无脸人不知不觉间松开了安东海,呆呆地看着这场面,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天啦!安东海目瞪口呆,喉咙里像被什么堵塞住,怔在那里半天合不拢嘴,虽然想逃跑,但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潮的人流蜂拥而至,然后把他淹没。
无脸人一开始似乎也被这个场景惊吓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狂笑着,仰着头,张开双臂,好像在迎接友人的拥抱,不过还没站稳脚跟,已经被人流冲垮,瞬间像燃烧的灰烬,呼啦一下四散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东海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蜷缩着身体,不敢睁眼,不敢呼吸,瑟瑟发抖,只闻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地掠过。他想说话,想呐喊,想呼救,可感觉自己像被挤压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四周密不透风。他紧抱着头,脑袋里嗡嗡作响,直到这种怪异的感觉终于离他远去。
片刻之后,世界安静下来。
他缓缓直起身,打量着空寂的走廊,无脸人不见了,那些如潮的人流也不见了,好似这一切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跟之前一样,在他快要被无脸人杀死时,是从房间里涌出来的人流救了自己!
安东海发现自己还活着时,四下观望了一阵,慌不择路,撒腿狂奔。
很快,耳边突然又传来一阵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那种声音令他心烦意乱,像魔咒一样,迫使他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全身战栗。
这是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他快受不了这种刺激了,身体里的血液在倒流,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剧烈跳跃,一股咸咸的味道从胃里窜进喉咙,突然就没忍住呕吐起来。
金属的摩擦声持续了几秒钟,终于消失不见,可是,更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走廊的远处,突然翻滚起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清楚了,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是血,像一头怪兽,正张开大嘴向他扑过来,而且很快就会将他吞噬。
他确实被吓到了,灵魂出窍,只剩下冰冷的躯壳,僵硬地杵在原地,直到血流快淹没他时,他突然清醒过来,将全身力气集中到两腿,转身欲逃。
大楼一阵抖动,左右摇晃。
地震?这是闪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感觉!
真是祸不单行。
安东海站立不稳,试图扶着走廊的墙壁,但毫无可能。
他的脑袋撞上硬邦邦的墙壁,随即被弹了回来。
痛,撕心裂肺的痛,不住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可是痛的感觉还未真正传输到大脑,很快又感觉挨了一闷棍,活生生被人打在后脑勺上,头晕目眩。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抽搐起来。
“安东海,安东海……”
他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看到一个人影,却没有脸,准确地说,那张脸上光秃秃的,是没有鼻子、眼睛和嘴巴。那人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想起了经常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无脸人,再也不敢直视,惊恐地撇过脸去,支支吾吾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是你内心的另一个你。”那双手几乎快碰到安东海的脸,安东海被吓得蜷缩在床上,已经退无可退,只是不停地挥手,试图让对方离自己远一点。
“自己犯下的错,总是要偿还的,你躲得了一天,能躲一辈子吗?”那双冰冷的手抚摸着安东海的脸,安东海一阵战栗,紧紧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你手上沾满了血,等你下了十八层地狱,大鬼小鬼都会缠着你,上刀山、下火海,那会让你生不如死,死不瞑目……”他说着开始掐安东海的脖子,安东海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双脚奋力一蹬,无脸人便像阵风似的,瞬间飘散而去。
安东海一跃而起,喘息着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屋里就剩他一个人。他想到刚才的噩梦,还有噩梦里的无脸人,好像那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恐惧笼罩在心底,一点一点泛滥开去。他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好像有人在望着他,顿时惊恐万状,慌忙下床,转身望去,却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这才舒了口气。可即便只是虚惊一场,他再也无法安静地待在屋里,冲向门口,使劲摇晃着把手,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开门,让我出去,我要出去。”安东海咆哮着,就在他近乎绝望时,门却突然开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开门,探出头去,却发现门外并没有人。当他怀着诧异的心情走出房间时,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老鼠,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一点响动。他左瞧瞧,右看看,外面除了长长的走廊,和雪亮的灯光外,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这个地方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梦里来过这地方。对,就是这里,一条长长的走廊,空空荡荡的,没有尽头,和梦里见到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为什么梦里的情景会出现在现实中?他谨慎地打量着走廊两边的门,满脸狐疑,想要知道答案,可无人告诉他。
无脸人!
他想起了在走廊无数次追杀过自己的无脸人。
这一次,无脸人会出现吗?
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既期待无脸人不会出现,又期待能遇见无脸人,因为这样的话,他就能证明或者解释自己的梦,了解那个梦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可是,无脸人终究没有出现。
身着病号服的安东海沿着长廊走了很远,长廊里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两边的门也全都紧锁着,要不是还记得之前见过的女医生米茹,他恐怕会认为这栋大楼里也许只有他一人。终于,快要到长廊尽头时,他看到有一扇门虚掩着,门里透露出点点灯光。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房间不算大,只有一张空空的办公桌,办公桌后还有一张宽大的椅子。
可是,整个房间看上去空无一人。
安东海不禁长叹了一声,他本以为会有人在的,可结果还是令他失望了。他打算转身去找米茹医生,可身后突然传来了米茹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安东海回头看到迷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她却抢先说道:“我明白你有很多话想说,但你什么都不用问,除了你的病情,我一无所知。”
“我要出去,要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安东海憋了半天,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却全都憋回了肚子,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米茹转身往外走,安东海紧紧地跟了上去。
“你说得对,你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也是该出去的时候了。”米茹头也不回地说。
“我已经进来很久了?可我为什么记得自己好像刚来?”安东海很是诧异。
“那是你的潜意识在作祟。”米茹解释道,“严重而且频繁发作的头痛,导致你在现实和虚幻之间不断转换,所以才会给你造成错觉。”她说完这话,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他差点跟她撞上,慌忙后退了半步。
米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对自己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所以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的那些恐惧全都来自对自己的不自信,只要你相信自己,就能排除恐惧,一步步好起来。”
“可我现在觉得自己没事了。”安东海唯唯诺诺地说,又想表现出神清气爽的样子,但他的样子让人实在无法将这两种情绪相融。
米茹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挣扎,沉吟片刻才反问道:“你能保证头痛今后不再发作?”
安东海没吭声,也算是无言的抵触。他当然不敢肯定,只是因为头痛病暂时没发作,所以他无法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米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我可以批准你出院,但你必须每个月回来复查病情,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安东海没理由不接受这个条件,但又再次问道:“米医生,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米茹听了这话,好像怔住了,站在原地没再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安东海眼里充满了渴望,希望得到正面回答。他盯着米茹的背影,吴晓彤的身影突然不由自主地钻入了脑海,正想入非非时,米茹猛地转身,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垂下了眼皮。
“我已经不止一遍告诉你,你长期的头痛,导致你有严重的幻想症,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我重申一遍,那些都是你的幻想,是根本没发生或者说是假的。”米茹叹息道,“这种病,用专业的医学术语解释,叫梦醒症,俗称鬼压身。”
梦醒症、鬼压身!
安东海脑子里仍然云里雾里一般,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仿佛悬在空中,像一片鹅毛,轻飘飘的。
“告诉我,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问。
“我看到了很多,有山、有水、有阳光,还有沙滩……”安东海像在梦呓。但是很快,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面拉扯着他,令他情不自禁地坠落,一直往下掉。他想大声呼救,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箍着,发不了声。
“没什么好怕的,做好你自己,看你想看的,遵从你的内心,其他的都是虚幻,是不存在的。”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安东海强迫自己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地方。
“儿子,过来,爸爸抱抱!”
“儿子,别闹了,快过来吃饭啦!”
“宝贝,妈妈做了这么多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安东海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在父母怀里撒娇。但是转瞬之间,眼前的画面又变了,只见自己站在门口,满眼泪光。在他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名男子,男子身下全都是血……
“血、血、血……”安东海惊恐万状,喘息着醒来,却发现自己依然孤独地躺在床上,米医生也不见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桌上有个不大不小的黑色袋子。他迟疑了一下,四下看了看,然后打开袋子,里面除了他的衣服和手机外,还有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米茹。他静静地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不明白究竟是谁留下了这张照片,又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照片。
“米医生、米医生……”他大声叫嚷着,但空荡荡的大楼里,除了他的回音,根本无人应答。他没见到米医生,心情更加烦躁不安,在屋里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安东海神经质的面孔,在另一双眼睛里定格。
那是一张蓄着白色胡须的面孔,那双眼睛好像隐藏在白色胡须后面。
安东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被框进了一个小小的监视器里。此时此刻,就在他隔壁的房间,光线很暗,但是监视器屏幕很亮。安东海的身影在监视器里走来走去,当他走累了,停下来使劲去拉门,门却紧锁着。他又使劲擂门,但无人应答。他朝着门外大喊大叫,终于累了,然后走到床头坐下……
在监视器面前,坐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那张冰冷的脸,时而变幻成似笑非笑的表情,时而又变得无比冷峻。眼睛犹如深不可测的海洋,暗流汹涌。他双目死死地盯着屏幕,通过偷藏在隔壁房间的针孔摄像头监视着安东海的一举一动。
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的安东海,突然又像受了刺激,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向着针孔摄像头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监视器前的男人被惊得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安东海,将画面推进,紧紧地锁住他的眼睛,还以为他发现了装在房里的监视器。
安东海的双眼占据了整面监视屏,那双眼睛极其浑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表情,但更多的则是恐惧和狐疑。
“不会的,他不会发现的。”男子在心里祈祷,他自信针孔摄像机安装的位置很隐蔽,一般人是不会轻易发现的,除非这个人火眼金睛。
安东海盯着摄像头的方向站立片刻,然后伸出手。他这个动作惊得监视器前面的男人几乎出一身冷汗,但是很快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只蜘蛛,这才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该死!”
安东海把蜘蛛捧在手里,任凭蜘蛛慢慢爬过手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他就这样一直把玩着蜘蛛,蜘蛛在他手心里也不知来来回回溜达了多少遍,好像终于也累了,趴在那儿,再也不动。
监视器前的男子,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安东海,虽然整个过程枯燥无味,但男子却一点也不心急,脸上始终飘浮着一层邪恶的笑,像在安静地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许久之后,安东海睡着了,熟睡中的面孔,像婴儿般恬静。在床头的墙上,被他把玩的蜘蛛,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不知是已死亡,还是昏迷了过去。
傍晚时分,安东海突然睁开了眼睛。可当他再次醒来时,居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六道镇的大街上,街道两边全都是他熟悉的房屋,幽灵般的路人从身边匆匆来去,但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天上灰蒙蒙的,罩着一层薄雾,薄雾之中,偶尔还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眼看着暮色就要降临。
站在夜幕下,摆脱了桎梏,安东海压抑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
这撩人的夜色,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在心里,痒痒的,难受的同时,却又无比舒服,快感涌遍全身,之后迅速回落,陷入寂寥之中。
他无法记起自己是如何从那栋空寂的大楼回到六道镇的,居然一点记忆和感觉都没有。那段空白又令他陷入无尽的烦恼之中。
安东海感觉脚下似挂着两块千斤重的巨石,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可他还是步履蹒跚地沿着街道往前走。他在寻找那个熟悉的数字606,一只手轻揉着还有些昏沉的太阳穴,两只眼睛在门牌号上挨个数着,很快就到了自己的修理店。站在门口,他习惯性地从右边口袋里取出钥匙,熟悉地打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然后进屋,反手关上门,独坐在冰冷的屋里,闭上眼,强迫自己的思绪放空。
过了许久,他好像睡着了,半天没动,很快传来轻微的鼾声。
安东海看到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面前,其中一具还是他自己的,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继而像受了严重刺激,猛地弹起来,看看四周,可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无别人,更别提说尸体了。他喘息着抓起身边的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茶,可茶水刚喝进嘴里,又被他一口吐了出来。
茶水变质了,上面还飘浮着一层层薄薄的、白色的东西。
安东海嘴里有一股怪味道,差点把他呛得呕吐,他连连吐了好几口,那股味道却仍在嘴里挥之不去。
安东海看着变质的茶水,明明记得自己不久前才刚刚泡好的茶,怎么这么快就馊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很多事情,只好借米茹医生的话安慰自己,也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是头痛导致的后遗症。
想到米茹医生,他便再次想到了吴晓彤。如果所有的事都只是我的幻想,那么吴晓彤这个人是否也不存在? 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