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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灰白长剑穿街而过,在昏暗的影城中掠影前行,无人发现,纵然有几名修士察觉到一股让他们心惊胆颤的杀念迅速逼近,等到反应过来时那股无名杀念依然倏忽远逝,便也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那妖剑灵动异常,仿似长了眼睛,有了生命,穿过影城街道上蹒跚而行的醉酒的仆役,掠过青楼妓馆热闹的门庭,倚窗而笑的女子媚眼不住在街道上往来的男人身上瞄,并不知一柄杀人嗜血的古剑从她们面前飞过,酒馆肉铺喧闹的酒客正欲举杯牛饮,忽然奇怪地发现自己的瓷碗竟然掉了底儿。
“真他娘的奇怪了----”粗鲁的力仆瞪着一只牛眼从碗底儿往外看,正好看到那个喜欢巴结上层城区修士的贪心老板同样瞪着眼看着他。“喝酒能把碗底儿喝掉,你也算是一号,不过这碗你得赔。”
魁罗九穿过两名骑着妖兽极乐院的修士身边,一向顺服的妖兽瞬间红眼,甩开背上主人暴躁异常,修士奋力控御终于将发狂的妖兽制住,刚要开口骂人,忽然闻到面前一阵芬芳,一个白影出现在面前,变作一名美貌如仙子般的女人。
两名修士愣住了,“大---大小姐----”
司徒雨施皱了皱眉,从他们中间再次掠过。
魁罗九在人群中绕了一圈儿,似是愤怒异常,眨眼间消失在暗影中,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影城边缘之处,这里住着的都是最下等的仆役。
所以在夜晚这里也更加清冷,死寂。
河流潺潺流淌,发出佩环般的声音,冰冷的河流在影城穿过最终汇入瀑布流下浮空岛,河流边上的一条小路,一个孤单的身影在极微弱的光芒下走过。
妖剑颤鸣一声,好像发现猎物的豺狼,奔着那身影疾驰而去,破空之声刺耳呼啸,厉鬼哭号一般。
柳知返听过周湍的交待,洗过一场冷水澡之后,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确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应该达到了司徒月婵的要求,但他总觉得用花瓣水洗澡是娇弱的小姐喜欢做的事情,苑娘调侃他一句说他像一个白嫩的小姑娘,柳知返少见地生了气,堵着气向沧帝城中月婵院走去。
“下次她再这么说,我一定和她翻脸,我会明确地告诉她我最讨厌别人这样说我-----”
他嘀咕着,突然间,柳知返停在那里,那里正是一个透光口,从上面投下一抹光芒打在他身上,周围尽是黑暗,只他一人处在光明中,但这光明太过微弱,不足以照亮太多的地方。
柳知返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正在悄然逼进,不过他已经察觉,并非他拥有过人的野兽本能,而是柳知返体内绯云诀竟然自行运转,经脉与三宫流动的阴冷元力就像数百口大钟不断鸣响,提醒他正在逼进的威胁。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作,因为不知敌人在何处,所以敌人可能在任何处,动一下都可能更加被动,但他身上绯云诀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同时凝寒冰劲一同运转,在他身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寒霜之下便是黑紫双煞元劲。
这时面前昏暗的光芒中,一道灰白的寒光突兀闪现,携带森冷诡异的气息,柳知返纵然不想退,但两腿却不听使唤,一连后退十几步,那寒光却眨眼即至,没有余地。
柳知返咬着嘴唇,便要祭出鬼獠刀来挡,事已至此就算冒险被人发现自己拥有鬼獠刀却也顾不得了。
但一个洁白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面前,那身影真比光芒更加光辉,从上面的光束里落下,站在柳知返面前背对着他,他问道一股淡雅清香,和微微寒气。
“是司徒雨施!”他心中疾驰而过一个念头,手上动作停下,司徒雨施追着魁罗九而来,没想到这妖剑从剑匣中脱困,穿过大半个影城竟然是为了杀这小孩儿?
这人做了什么事竟然引动了这柄妖剑。她来不及细看昏暗光芒下那张苍白的脸,毅然祭出司徒氏招牌法宝至尊令金令从她袖中飞出,悬在身前光辉万丈,照亮了整个影城的世界。
魁罗九与金光中不动如钟的至尊令撞在一起,没有任何声音,妖剑却被撞退,似乎极为惧怕那金光,又好像无比憎恨那金光,绕着司徒雨施颤鸣不停。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主人被至尊诀重伤身亡的过往。
司徒雨施面色沉着,任凭魁罗九剑身剑柄上剑气鼓荡,凌厉异常她绝然出手,白皙细腻的玉手竟然探入纵横的剑气之中,一把握住魁罗九剑柄。
妖剑挣扎几下,却无法脱离司徒雨施看似柔软无力地手掌,那些剑气打在她身上都被一道道淡雅的光晕化去,那光晕衬托的她更似仙子。
降服了魁罗九司徒雨施才松了口气,额头也不禁有些许汗,她这才回头看去,刚要询问便看到了柳知返的脸,讶然道,“是你?”
“柳知返见过大小姐!”柳知返恭声道。
司徒雨施淡淡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问道,“我让你暂时跟着月婵,我最近要回师门,不能照看你,在沧帝城不要惹事,月婵虽然人跳脱一些,但不是恶人。”
“知返晓得,谢大小姐关心!”
她轻轻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和柳知返多说话,只是心里不解为什么魁罗九放着影城中那么多人不杀,偏要杀这忘恩负义的少年。
在司徒雨施心里柳知返始终都是一个辜负了司徒暮影好意的忘恩负义之徒。
她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低着头看不清眼神,她微皱纤眉提着剑离开了。
柳知返目送她离开,心里松了口气,却不知那灰白凌厉的长剑是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攻击自己,看样子不是司徒雨施的法宝,她要杀自己也不用如此费事。
那剑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好像里面寄居着一只恶灵,他冷静下来背后也不由生了一层细汗,暗想时间不多,再不快些去见司徒月婵,还不知道那刁蛮的二小姐怎么为难自己,他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月婵院,栀子花开,蜂蝶徘徊。
香气淡淡,弥散满院,清雅幽静的院落中一副秋千随风而动,落叶与花瓣同飞,鸟雀随着白云隐现在柳木碧翠的枝头,鸣叫悦耳,蜜蜂和蝴蝶在低矮的栀子树上翩翩起舞,蹁跹而动。
司徒月婵喜欢栀子花,这在沧帝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月婵院中除了开花的栀子树就是没开花的栀子树,连她居住的楼阁都叫做栀子阁,院子中心的凉亭叫栀子亭,亭下的小河叫栀子河----
此刻栀子阁内室中,一只大木桶放在屋子中间,水面飘着洁白的花瓣,只不过水中的少女虽然极爱栀子花,却没有半点儿栀子花的芬芳淡雅。
司徒月婵仰头靠着桶壁,两条白嫩美腿分开架在桶缘上,姿势非常不雅,两个二十八九岁的成熟女孩儿一左一右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另一人手中托着银盘,上面是蜜饯果脯。
司徒月婵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问道,“那个小乞儿还没来吗?今天他要是不来见我的话,我就有理由跟姐姐交待了,谁愿意照看那小子,沧帝城长得漂亮的男人有的是,何况他又苍白又干瘦----”
捏腿的一个女子笑道,“二小姐要是想让他今天来不了的话,那不是有的是办法吗?要不奴婢去帮你挡一下?”
“哼!”司徒月婵瞥了她一眼,“要不怎么说我是小姐,而你们是丫鬟,就算不看修为仅凭聪慧,我依然是你们主子---姐姐既然让我替她照看那小子,他要是因为一些‘意外’没能成得了我的侍剑童,姐姐会不知道?在这沧帝城比我聪明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姐!”
那丫鬟眯眼一笑,煞是好看!
这时外面一人掀开纱帐进来轻声道,“小姐,您说的那个小乞儿来了!”
小乞儿这个称呼几乎已经成了这些人叫柳知返的专属称呼,一听这个名字屋内几个侍女都抿嘴笑了笑,司徒月婵嗯了一声,问道,“他什么样子来的?是不是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侍女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进了萧落院之后就站在栀子亭中,我给他端了杯茶他也没喝,其他的什么也没说,至于唯唯诺诺,奴婢没看出来!不过他的脸倒是挺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来到我们月婵院被吓得。”
司徒月婵哼哼一笑,“那小乞儿天生就一副要死的相,不过看来这小子只有在我们面前才表现出一副奴才狗的模样,难道他还会扮猪吃虎?让他在外面等着!我吃完了这些蜜饯再出去!”
柳知返站在微风流香的亭子里,亭外阳光明媚,很难想象在明朗的沧帝城下面还有一座黑暗压抑的影城存在,石桌上放在一盏茶,茶早已冷了,是那个热情的侍女送来的,柳知返除了在苍鹭山生活的短短岁月之外还从没被人端茶招待,所以他没有喝。
他觉得自己来见司徒月婵其实还是来当狗,既然当狗那还喝什么茶?在有些时候柳知返有着近乎偏执的自尊。
站了许久,终于飘满粉色纱绫的栀子阁中走出那个侍女,对他招招手,“小乞---柳公子,小姐让你去见她!”
栀子阁内,微风习习穿堂而过,司徒月婵刚刚洗浴完毕,又被两个侍女捏揉一通,浑身十分舒泰,正斜倚着软榻读书,心里想着潇湘苑那个老头子怕是又向姐姐告状了,自己好好读一读这些酸腐之文,到时候吓他们一跳!
“柳知返见过二小姐!”柳知返一躬到底,这一次他没有跪下,他猜测司徒月婵不是萧落那种控制欲极强的人,而且侍剑童毕竟不是奴隶。
司徒月婵果然没计较这些,事实上她连头都没抬,只是随意挥挥手,“好了好了,不用表忠心诉衷肠了,何况你的忠心未必那么好用----”
“以后你就先当我的侍剑童,我不使剑,就不用你侍剑了,先跟在我身边,陪我读书修行,我看着给你找个差不多的法诀让你练,不然姐姐该说我应付了,真是的,她要讨好司徒暮影搭上我干什么----”司徒月婵低着头说道,说着说着她琼鼻忽然皱了起来,轻轻嗅了嗅。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洗澡?”
柳知返惊讶地张了下嘴,不知怎么回答,司徒月婵俏脸已经煞白,丹凤眼瞪着冒出两道寒光,“你这小乞丐,不是让周湍告诉你来我这里必须用栀子花沐浴的吗?给我滚出去,不洗干净不许进我的月婵院!”
柳知返这才想起来被那灰白色古剑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司徒月婵鼻子这么灵,竟然闻到了,他也闹了个大红脸,只觉得当初舔萧落脚趾都没现在这么难堪。
二话不说转身便跑出了栀子阁,路上还嗅了嗅自己的胳膊,没闻到什么,暗中嘀咕司徒月婵是狗鼻子不成? 绯影魔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