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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荻按倒了李榕的同时就听到火铳在头顶很近很近的地方炸响了,怕倒是没有怕,却在一瞬间就心心念念了许多事。
可是即便她懊悔不该接鹤哥儿来看这个热闹也好,担忧李榕今后是否能看在她舍身救了他的情面上多多关照鹤哥儿和吴家也罢,不过是眨眼间,心中又有许许多多的酸甜苦辣涌过,最多的还是遗憾。
湖广派倒了,陈正兴也倒了,爹爹就快出狱了,祖父也能用真面目挺直腰身做人了,怎么唯有她……明明挺过了许多艰难,就要与李榕修成正果之际却遭遇了乱枪扫射?
正胡思乱想间,吴荻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轻轻飘在了空中。大惊失色间正想低头看一看自己可是灵魂出了窍,揽着她的那两条胳膊却将她往怀里紧了又紧,还有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在她耳廓边响起:“真是个傻丫头。”
原来她没有中枪?吴荻欣喜若狂,左右环视间却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李榕那件猎猎翻飞在她眼前的黑色大氅。
保定府的百姓们永远都记着陈府被抄家那一日,一位身穿黑色大氅的公子爷从黑马上如同黑鹰展翅般、带着另一骑上的年轻公子旋舞到了空中,另外那个更年轻的公子身穿银白色大氅,对比鲜明的黑白色在空中飞舞交错着盘旋着,任火铳喷出多少铁砂夹杂着火焰呼啸而过,又有多少血花四处飞溅,却没有一星半点能够沾染得到那二人身上,而那白衣公子哥虽然长得极其普通,却有一瞬间笑靥如花。
很多人都觉得是他们看花了眼,唯有吴荻知道,她的确笑了,就在李榕环抱着她落在地上那一刻;也是在那一刻,震耳欲聋的火铳声都停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鹤哥儿马车边的陈八少陈阔却早被打成了筛子,而他手中那柄火铳,也早被打断成三截,比他的尸体更早掉落在了马车的右轮边,浸泡在汩汩流淌的血液中。
吴荻却是来不及问问李榕可曾伤到何处,更来不及看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伤,一路就飞奔到了马车边;待她撩开车厢残破的轿帘一瞧,鹤哥儿却并不在轿厢中,更不曾像她想象的那样,或是被流弹伤了哪里,或是被吓得缩成一团躲在车厢角落。
“他在那儿呢。”李榕不知何时站到了吴荻身边,笑着指给她看,她顺着她的话音一转头,鹤哥儿正骑在马上、坐在张正身前朝她笑,笑容中虽然还有一些未曾消逝的恐惧,更多却是惊喜,分明是在惊喜姐姐没事,世子爷也没事,真好。
离开保定府回京城的漕运水路上,李榕与吴荻的楼船前后又多了三艘大船。其中一艘船上装载的是陈府抄家所得,那些金银财宝曾经在陈府门前堆成十几座小山,而另外两艘船上便是陈家家眷与前直隶布政使陈正兴本人,并他属下几个得力的幕僚与官吏。
“那个陈十二少还没找到么?”吴荻双肘撑在船舷上闷闷的看着流水,低声问李榕道。
若是爹爹真被陈正兴害死了,就算陈家所有的男女老少都统统就缚也难解她心头之恨;可如今再问起不见踪影的陈十二,也不过是她关心李榕这一次的差事能否圆满。
李榕爱惜又略带心疼的扶着她进船舱,先将船舱门牢牢关严省得进风,又将她扶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了方才笑答:“你肩上虽然只是两处擦伤,也不能总在船舷边吹冷风,至于那个陈十二,既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养伤要紧。”
她这次跟他来保定府一直都做男装打扮,既然之前在陈家大院门前的那一幕已经谣言四起了,这时他就更不在乎了,将话说罢又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叫她一边捧着暖手一边喝,这才坐到她身边:“陈十二被陈辰暗中派人接走了,我的人一直跟着他们呢,真的丢不了。”
吴荻这才放了心,又因此略有惊喜。
陈首辅是马上就要致仕不假,可这位首辅大人既是湖广派的首领那就也是智囊啊,如今却在这场大风暴中全身而退,将来还不定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毕竟他入阁已经近二十年,座下门生遍地,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且不提裕王的长兄是如何死在湖广派手里的,就是李榕也有两个亲哥哥命丧湖广派之手,这个仇,怎么会是湖广派倒了十几个官员又丢了大权就算完的?而陈辰却在陈首辅即将全身而退之时将这么一个大把柄送了过来,私藏朝廷要犯家眷,这事儿就大了,李榕正好可以趁胜追击不是么?
“若陈辰不犯这个错,我皇伯父既有心放陈忠林一马,我和我父王也不是非得换着法子致人死地的,饶了他也就饶了。可正如你说的这样,陈辰犯了这个错,那就是他白白送到咱们手里的,我若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就枉为人了。”李榕眯眼冷笑。
“咱们启程前你不是派了人去定安胡同,回禀说定安胡同并不是藏宝之地?那三哥你说是不是陈十二手里有另外两个藏宝地的确切地址,才引得陈辰宁可冒着天大风险也要将他接走?而西山那边转移钱财也只是故意打给你看的马虎眼?”吴荻喝罢手中热茶,缓缓将自己的猜疑说出了口。
要知道陈正兴与陈忠林不过是族亲,已经隔了好几个房头好几代了。首辅陈忠林明明可以在狂风骤浪中全身而退,却在此时叫长孙陈辰以身犯险、替陈正兴保住陈十二这个幼子,亲戚情意远远谈不上,诱惑却一定得足够大。
那么反过来一想,如果陈十二真的身怀宝藏秘密,对陈忠林的诱惑就足够了。陈忠林只是年老致仕并不是犯错辞官,陈家又是地方大族,外加上家财足够丰厚,转眼就重新崛起也是极容易的事儿不是?
“你说得有理。”方才还冷笑连连的李榕立刻笑弯了眼:“不过若真如你猜测这般,我反倒不能叫人轻易动手抓人了,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为好。” 杠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