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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原谅他。她是那么狠的女人，为了一个李嫣然，便杀了右相满门。如今千夜雷出事，她对千家已是满心的仇恨。

　　回不去了，那些日子的笑语，那个约定。心里知道是这样的，却依旧不甘，却仍抱着一丝侥幸。

　　“千语倾，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踌躇良久，他终是开口，若得不到答案，他想他一生都不能放下。

　　“没有。”

　　深黑冰凉的眼眸，没有一丝声线颤抖的回答。听在千语寻耳中，却震的他耳膜生疼。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唇角却仍旧扯出一缕笑意。“你说谎，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很恨我吧……连我都在恨自己。可那是父……”

　　千语寻话未说完，便被紫衣直直打断，“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我恨你什么？恨你放弃我么?不，那是你的自由。仔细想想，你父皇真他妈不是东西！但没有关系，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后悔。我等着那一天。千语寻，如今再看到你，看到千家人，我的心底，竟然只有满满的仇恨，一心的报复。千语寻，幸亏我，没有爱上你。”

　　对面的目光沉而黑，如一汪深潭，没有半丝涟漪。那样的眼神他以前未曾见过，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往日的争斗、猜疑、试探、回避。

　　于是，他便知道，她是真的从未曾爱过他。如果她欺骗他，那他会痛的吧，可她如今对他，竟连欺骗都不屑。

　　明知道是这样子的，但心里为什么如此失落?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叫喧：不是这样的！她爱你！她爱你！那个声音如此强烈，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

　　紫衣猝不及防便落入他的怀中，一挣之下纹丝不动，这才发觉这人手底功夫却绝非寻常。

　　头顶上方，千语寻的声音一改往日温润，变得低沉狠戾，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千语倾！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爱你！”

　　紫衣抬头，对上他一片漆黑的眸。“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

　　“没有。”极平静的俩字，极强硬冷漠的态度。

　　千语寻嘴唇微动，想再开口，紫衣却先他一步，“千语寻，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又做了什么？我来告诉你。你说你爱我，但是你轻易的放弃了我。你说你爱我，但当你父皇逼我的时候，你巍然不动立在高处冷眼看着，甚至选择做他的帮凶。哪怕我自此刀山火海，水深火热。你爱的，始终都只是权力而已。你如今却来问我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一个对我残忍的男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爱你？千语寻，你以为我还会自此心心念念想着你？你错了，我不会犯贱。想来如今，千夜离对你十分满意吧？恭喜你，太子之位，指日可待。”

　　一针见血的话，让千语寻无言以对。那张合的樱唇，每吐出一个字就如在他心头扎上一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的原谅，重要吗？”

　　“重要！”

　　紫衣仰头看着他，面上平静无波，语气不急不缓，却说出世间最狠辣刻毒的言语：“我的原谅，用你父皇的人头来换。”

　　“千语倾！”

　　如此近的距离，紫衣能清晰看到千语寻眸中的惊怒，她忽而勾唇，绽放今夜的第一个表情，那是，讥讽。

　　似是被那样的表情刺激了理智，千语寻突然埋头将自己的唇重重压了下去。

　　他压下来的力度如此决然，近乎粗暴的重重吻上她的唇，牙齿和牙齿狠狠磕碰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尤其清晰。

　　“唔……”千语寻突然闷哼一声，快速松开紫衣，眼光慢慢下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着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腰间。

　　暗夜下，那匕首闪着森森寒光，鲜血瞬间渗出，一片殷红。

　　千语寻眼瞳慢慢缩起，缓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倾国倾城的容颜，勾起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千语倾，你看，你舍不得杀我，否则，这刀该插在我的心口。”

　　紫衣平静微冷的看着他，淡淡道：“滚。”

　　话落，她松开手，砰一声合上窗户。

　　她们之间，一个吻开始，一个吻结束。

　　今夜的道别，一个滚字开始，一个滚字结束。

　　千语寻嘴角仍挂着一抹牵强的笑，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他所有坚强的自信在那一霎那全部崩溃。心好疼，疼的自己都能听到心“匡”的一声碎了。但他能怨谁？他谁也怨不了，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

　　永历二十一年冬，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冬季。右相被灭，二皇子被禁足，千夜雷自尽，倾城郡主和亲大元，千夜离寝殿莫名变成废墟。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千夜离情绪异常暴躁。往往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勃然大怒。

　　朝中大臣夹起了尾巴，小心翼翼将自己活成雕塑，千夜离不开口问，他们绝对不多说一句话。一月，大元迎亲的仪仗队早已到来。

　　雷王府上下华灯结彩，布置的十分雍容喜庆。府内家仆奔走忙碌，却无一人面有喜色。

　　这日大早，紫衣依皇家制进宫拜别千夜离。刚入未央宫，便看到明妃一身素衣跪在宫门前哭哭啼啼。紫衣眸中诡异一闪而过，走了过去。

　　“明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今日是我千语倾和亲之日，你却在这里哭嚎。怎么？是在为本郡主哭丧吗？如果是，就给我闭上你的嘴，本郡主还没有死！”

　　明妃抬头，望着白衣黑发的紫衣，红肿的眼眸里闪过沉思，惊怒，痛楚，恍然，最后定格在癫狂，一把扯住紫衣的裙摆，失声尖叫：“是你！是你杀了我义父！千语倾！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

　　北风凌冽，寒流滚滚，吹得紫衣白色衣裙哗啦啦作响，墨色长发凌空飞舞，丝丝缕缕贴着她加白如玉的脸庞，她眸中惊人的狠戾，带着隐忍的杀机，弯腰，凑近明妃耳畔，柔声细语道：“是我，和千夜离，一起杀的。”

　　紫衣柔声细语说的平静，听在明妃耳中却如遭雷击，她美眸大睁僵在原地。

　　紫衣一把扯出自己的裙摆，越过明妃就要进殿。她怕再多留一刻钟，她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恰在这时，僵住的明妃反应过来，眸中瞬间漫上恶毒，猛然起身一掌就朝紫衣后背打去。

　　紫衣身子一闪，扬手一把抓住明妃的手腕。

　　“啊！！！”

　　只听的咔嚓一声，伴着明妃疼痛的惨嚎，殿内的千夜离和皇后等人快速走出殿来。身后跟着一堆妃子宫人。

　　“千语倾！你干什么！”千夜离一眼看见紫衣，便朝她高声斥道。

　　紫衣缓缓收回手，朝千夜离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皇上，你应该问问明妃娘娘想干什么。”

　　千夜离闻言，目光如刀向明妃割去。明妃却不看他，扶着断掉的手腕朝皇后喊道：“皇后娘娘！是千语倾！是千语倾杀了右相！”

　　一语惊四座。

　　紫衣依旧平静笑着，不反驳，不解释。

　　皇后眸中几经变换，最终平静道：“妹妹，别说胡话了，来人！明妃娘娘累了，送她回宫休息。”

　　明妃不敢置信的盯着皇后，叫道：“大姐！是她杀了父亲啊！你怎么能无动于衷！你怎么能放过她！”

　　皇后眼眸一沉，扭头朝身后服侍自己的嬷嬷喝道：“张嬷嬷！送明妃娘娘回宫！”

　　“是！皇后娘娘。”

　　张嬷嬷听言走到明妃面前，弯腰道：“明妃娘娘！请吧！”

　　明妃缓缓站起身来，眸子如啐了毒的利箭，嗖嗖射向紫衣。

　　紫衣巍然不动立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明妃刚刚转过身去，却又突然拔下头上的步摇，反身朝紫衣冲了过来。

　　“啊！！！啊！！！”

　　一众妃子宫人的尖叫声里，鲜血溅起。

　　明妃缓缓倒地，紫衣站在血泊之中，掏出怀中方帕将一下一下擦拭着匕首上涔涔滴落的鲜血，然后将帕子扔在明妃脸上。遮住她死不瞑目的眸子。

　　紫衣转而望向千夜离铁青的脸色，缓缓朝他竖起三根手指。

　　进宫时，紫衣一车一轿一人。出宫时，紫衣一车一轿数百人。

　　前方马车缓缓而行，紫衣坐在轿中，身后是千夜离给她的赏赐。两人一抬，两抬一箱，浩浩荡荡绵延一条长街。由礼官执送，络绎不绝跟着她进入雷王府，堆满了整个院子。

　　雷王府地下暗室。千语寒，伤势好转的千夜雷，紫衣和她的一众死忠围桌而坐。

　　“老大，那狗皇帝怎么这么大方，居然给你这么多赏赐？我以为咱们已经很有钱了，没想到和那狗皇帝比起来还是九牛一毛啊！”钱滚滚一边望着赏赐清单快速拨着算盘珠子，一边朝紫衣感慨道。

　　紫衣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回道：“我敲诈了他国库的三成。”

　　“噗！！！”正在喝水的方淮瞬间被呛到，边咳嗽边断断续续指着紫衣道：“老大……咳咳，你……你太丧心病狂了……连皇帝都敢敲诈。”

　　钱滚滚默默朝紫衣竖起大拇指，一脸颓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老大一样强悍啊？”

　　“三八，你还差的远呢！在你前边还有三十六个人呢。”方淮瞥钱滚滚一眼，朝他打趣道。

　　钱滚滚瞬间怒了，啪一声将自己的金算盘扣在桌子上，恶狠狠朝方淮道：“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三八！叫我青龙！！！”

　　“三八！三八！三八！怎么着？想打架啊？”方淮一脸挑衅朝钱滚滚回道。

　　打架？他排行三十八，方淮那猴子排行六，他傻么？找他打架？钱滚滚冷冷给了方淮一记眼刀，然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阴笑着轻飘飘道：“六！这个月，你们一线阁的经费减五成！”

　　方淮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张脸瞬间皱成苦瓜，“青龙大哥，俺错了……”

　　“哼！！！”

　　“青龙叔叔，俺错了……”

　　“哼！！！”

　　“青龙大爷，俺错了……”

　　“你才是大爷！你全家都是大爷！老子刚及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勇威武、年少多金！”

　　方淮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想着，今天也没吃多少饭啊，怎么这么想呕呢！

　　“及冠了，你也该娶亲了……”紫衣的声音轻飘飘插了进来。见二人朝她望来，她浅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疏忽了这点，你们若是有心上人了，只要人好，我没有意见，有机会，定然给你们主婚。”

　　方淮听言面上有一瞬间僵硬，随即又嬉皮笑脸起来。

　　钱滚滚神神秘秘凑到紫衣面前，挤眉弄眼道：“老大，前几日，我在河边遇见了一位姑娘，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袅袅娉娉，婀娜多姿。我看见她第一眼就爱上她了。”

　　紫衣眼睛一亮，一脸八卦道：“那感情好啊！打听到家住何处，芳龄几许，配了人家了没？”

　　钱滚滚：“没有。”

　　紫衣：“要老大帮忙吗？”

　　钱滚滚：“不用了。我不打算追她。”

　　紫衣：“为什么？”

　　钱滚滚：“因为她回头了。”

　　紫衣：“……”

　　钱滚滚：“看背影宛如天仙，一回头，我瞬间被惊艳了，大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吓死爹了！”

　　“噗！！！”

　　“咳咳！！！”

　　这回，连千夜雷和千语寒也把持不住了。阴郁了一天的脸色第一次绽出微笑。

　　紫衣眼睛危险的眯起，“滚滚，你逗我……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吗？”

　　“(⊙o⊙)…六！！！快和我一起去清点嫁妆！”

　　钱滚滚说罢，拽着方淮就跑。跑到一半，他回过头来，“老大，那些赏赐放不下怎么办？要抬走吗？”

　　紫衣：“当了！”

　　钱滚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方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二人嘴角抽搐着走了。

　　室内顿时只余下千夜雷，千语寒和紫衣三人。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浓浓的不舍在空气里蔓延。

　　“父王，我……”

　　“倾儿，父王允许你和亲，不是因为你让父王知道了你的实力，也不是因为父王向皇上妥协，而是因为，你想去。父王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父王竟成了别人要挟你的砝码。在大元，你竟可翻江倒海无所顾忌，但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

　　吉时一至，紫衣换下了白衣穿上凤冠霞帔。雷王府朱门悬彩，金玉生辉，陪嫁的妆奁，随着皇家浩荡林立的华盖仪仗而行。

　　紫衣坐在金漆鸾舆中，微垂着眸，脑中不自觉勾勒着那素未谋面的夫君会是怎般模样。听说大元皇子之间的争斗远比朝阳惨烈，因为龙傲天有太多的儿子，而自己那个夫君，貌似也是个狠角色。

　　外面钟鼓喧哗。千夜雷自尽之事被封锁了消息，人人都只知倾城郡主是为了俩国免受战火而自愿和亲。因此沿途不断有纯朴百姓诚心高呼，“倾城郡主万福”，“倾城郡主万福”。如雷般送鸾轿前行。

　　紫衣微微挑起鸾幕向外望去。只见到处红绸高挂，自己所经之路，更是红绸铺就。俩边人山人海，挤满了百姓。

　　万人空巷，只为迎送倾城郡主。那来迎亲的大元仪仗队，显然也被这等架势吓到。那些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好，他们敢断定，若是他们此时动那倾城郡主一根汗毛，这些人一定会冲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紫衣搁下鸾幕收回目光，眸中一片似笑非笑。千夜离，你看到了吗？

　　忽而一抹金光闪进鸾舆缠上紫衣的手臂。紫衣心头一跳，一把拉起衣袖。

　　洁白如玉的手腕上，一只黄金“镯子”抬起倒三角的小脑袋，正冲她嘶嘶吐着信子。

　　“枫儿！！！”

　　紫衣惊呼一声，连忙撩起鸾帷，探出鸾舆，四处张望。

　　日光下，她凤冠轻摇，云袖垂曳，巴掌大的小脸倾国倾城，明艳动人，周遭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远远的，一身红衣的萧枫看着紫衣红妆妆点的绝美容颜，看着她凤冠霞披下的倾城之色。他那样看她，仿佛要将她从眼里看到心里，刻在脑中。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穿红衣吗？因为那是你留在我童年记忆里最后的样子。

　　你红衣如血，为我。

　　紫衣还在探着身子四处张望，可俩边人山人海，她怎么也寻不见那抹身影。

　　半晌，她终是放下鸾帷坐回鸾舆，抬手轻轻抚摩着手腕上冰凉的黄金“镯子”。

　　罢了，知道他安好便足以。

　　仪仗刚过长歌城门时，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在喧闹的人群中并不是那么清晰，紫衣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她长袖下的手猛的攥成拳，攥的那么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有泪水从眼眶砸落。

　　那一道声音有些破碎，有些黯哑，那是千夜雷的声音。

　　他说：

　　伤我爱女者，我千夜雷，虽远必诛！！！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这一年，因为一个女子的离开，朝阳的朝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变化的源头来自与四个人的改变。

　　雷战王，千夜雷。

　　雷王府世子，千语寒。

　　二皇子，千语洛。

　　左相之子，刘青易。 妃常难驯：倾城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