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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湘人贺铸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蘋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译文
我讨厌这黄莺的叫声来到枕边,花儿的香气透入帘幕,正当我半因醉酒未醒、半因愁思入梦的时候。我爱惜那被子上还留有旧时的香味,惊讶这衣带上所余的孔眼逐渐增多,有多少次我对春伤感,可春还是快过去了。斑竹上的点点泪痕如新,佩身的春兰香味渐减,湘中的天气正春浓日暖。我还记得在这道小小的江边,每当风清月白的良宵时,曾屡屡与我的女伴约会出游。
本该相信感情的纽带亦如琴弦,虽易断而能续,怎奈重新弹奏云和之瑟,曲终之时人已远去。我寻找穿着罗袜的她不见踪影,只有她过去踩着凌波微步经过的地方,江水依然清浅。我划着画船停靠在长满白的洲畔,极目远望那临江高岸上飞檐观阁。总也没有办法把相思之情寄去一个字,幸好还有旧时的双双燕子飞了回来。
赏析
《望湘人》词调,宋代仅见有贺铸这一首。《草堂诗余》题作“春思”,为他本所无,或是后人拟加。其实,词调已可兼作词题,观词意,伤春亦为伤离,而所思之人,正“湘人”也。
词一开头便作惊人之笔,莺啭花香,人所共爱,却下一“厌”字,所以沈际飞称其“嶙峋”(《草堂诗余正集》);其实,“莺声”“花气”之所以可厌,是因为“到枕”“动帘”,扰了醉乡酣梦,即第三句所说的“醉魂愁梦相半”,这是申述“厌”之理由。醉是为了消愁,梦也能使愁暂时忘却,既被惊醒,愁又复来,何况莺花之柔媚,更添感触,以致愁思转深,所以可“厌”。其构思当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那首唐诗的启迪。衾被残香尚在,是为昔日欢情逝去而惋惜;衣带剩眼渐多,是发觉自己日益消瘦而吃惊,这些都非一日所致,故曰“几许”。可见“伤春春晚”之“春”,固然指的是上承“莺”和“花”,下启“浓暖”的季节时令,同时也指其所“惜”所“惊”引起美好回忆的人和事。二妃之“泪竹”、屈原的“佩兰”,又都用了湘中之事,其下的“湘天”因此而有了着落。然后以一“记”字引出两句回想的话来,说明“伤春”的原因。上片章法与前《石州慢》相同,可参见。
下片则由从前的屡约出游转到今日的弦断人离。“鸾弦易断”四字,造语特奇,“鸾弦”本来是说能续的,却反接“易断”二字,把两层不同的意思都包括了。原来能续只说主观愿望,“易断”才是客观现实。因为用了鸾胶典故,有能续之希冀,所以下一“奈”字,抒情曲折多姿。“云和再鼓,曲终人远”,紧承“鸾弦”说瑟,巧用钱起《湘灵鼓瑟》诗,关合“湘天”。断弦或能再续,无奈旧梦难寻,唯有行“凌波微步”的“罗袜”曾经之“旧处”,依然可“认”。这正是词人“棹”“青翰”之舟而“舣”于“白洲畔”之时。江边“白”亦《楚辞》所常咏;温飞卿有“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之句,这也可视作方回极目远望“临皋飞观”时的情景。“飞观”当是女伴“非烟”旧居之所,如今已“燕去楼空”了。所谓“不解寄、一字相思”,是不曾寄、不能寄且无地可寄的意思。接一句“幸有归来双燕”结束,颇引人寻味。意象之一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归而人不见,固能增感伤,但毕竟也给愁极无聊的伤春者以一点慰藉;意象之二是燕子或能为我寄去相思字,故用“幸”字,但这也是无望中的一线希望。虽然说“幸”,其实还是表现不幸,它与发端的“厌”字,相映成趣。 唐宋词鉴赏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