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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情涌中秋

沧浪之道(共三册) 宋定国 13249 2021-04-05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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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情涌中秋

  中秋节是我国重要的传统节日。早在周朝,帝王就有春分祭日、秋分祭月、夏至祭地、冬至祭天的仪式,其祭祀的场所分别为日坛、月坛、地坛、天坛,分设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到了唐代初年,中秋便正式成为我国固定的节日,也更侧重于全家团圆了。

  自李毅与肖雪结婚三年来,每年中秋节都是两家人合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可今年就不一样了,肖雪在医院治疗,每个人的心都被她牵挂,谁还有心思吃团圆饭?李毅的父亲李教授提了个建议:由保姆薛阿姨料理晚饭,肖雪的妈在病房守护肖雪,待吃过晚饭,薛阿姨回家,全家人到医院陪伴肖雪,这也是一种特殊的团圆。李毅担心父亲年事已高,加之心情不佳,让他在家留守。父亲哪里肯依?说不让他去陪肖雪反而增加他的心病,无非是早一点回来罢了。李毅只得尊重父亲的意愿,并顺便告诉父亲和老丈人一个喜讯,经过郑院长和薛医生耐心细致地做工作,特别是用大量的病例说明,要保住肖雪的生命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必须立即进行骨髓移植手术,肖雪为保住孩子,终于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明天或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由血液科主任薛医生亲自主刀。两位老人听了都很振奋。肖疙瘩把烟头一揿:我闺女就是命硬,这道坎她过得了!李教授禁不住老泪纵横:雪儿有救,我孙儿也有救了,肖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都会感到欣慰。

  晚饭吃得很快。李毅向两位老人敬了一杯酒就搁杯了。李教授只是把嘴唇沾了一下酒杯,根本就没有一滴酒下肚。只有肖疙瘩见酒忘忧,几大口喝了半斤左右才觉得心满意足,筋骨活络。

  李毅带着父亲和岳父来到肖雪的病房,已在里面的肖雪她妈、徐子才、李烨、胡静和她的丈夫何光明等人立即起身相迎。肖雪妈指指病床横头的两张椅子,示意亲家和老伴坐下。李教授往肖雪的病床左沿一坐,说:“我好久不见雪儿,让我靠着她与她说说话。

  李毅坐到了肖雪的床沿右边。

  徐子才、李烨、胡静和何光明坐到了另一张空床上。

  只有肖疙瘩不客气地坐到了椅子上,并且跷起了二郎腿。

  肖雪妈完全可以坐在丈夫的旁边,但多年的习惯使她在场面上根本不敢与丈夫并起并坐,硬是挤到了那张空床上。

  这时,房间内虽然显得有些拥挤,但充斥着温馨的气氛。

  肖雪本来刚刚躺下,见家人一起来看她,便叫李毅把她扶起,在身下垫上一床折叠的被子和一个枕头,处于半坐半卧状态,可能是由于心结的解开和节日的兴奋,她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公公说:“爸,中秋夜本是您赏月吟唱诗的时光,让您到病房来看我真是于心不忍哟。”

  李教授怜爱地望着她,说:“傻孩子,你现在是我们两个家庭的中心,你在病房,我们当然要到这里来与你一起团聚了。至于赏月之类的闲情,待你身体康复了,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到那时我才有好的心境呀。”

  肖雪腼腆地一笑,道:“爸,我理解您的心情。今晚在这里团聚的除了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我能不能请求您向大家说说中秋节与嫦娥奔月的关系?”

  李教授向众人环视一下,高兴地说:“你的请求,我能不答应?”接着,便娓娓道来。日月星辰,本是远古人类的图腾。祭月的习俗在西周的文献中已有记载,至于发展到赏月和其他一系列以月为中心的活动,就与嫦娥奔月这个民间传说有一定的关系了。据说嫦娥是射日英雄后羿的妻子。王母娘娘为奖后羿射日救民之功,赠予后羿两粒仙丹,吃一粒长生不老,吃两粒成仙升天。后羿将仙丹交给嫦娥保管时,被她的徒弟蒙看到,蒙遂起歹心。三天后,后羿率众徒外出狩猎,蒙装病不去,待后羿走远,便威逼嫦娥交出仙丹。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蒙的对手,又不愿让这样的恶魔得到仙丹,危急之时吞下了仙丹,身不由己地飘到子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为清冷寂寞的月宫主人。后羿狩猎归来知道了一切,悲痛欲绝,仰望星空呼唤爱人,惊喜地发现,月亮比平常皎洁圆润,且有人影向他凝视,这人影酷似嫦娥。从此,他俩每年在这个夜晚遥遥相望,互吐衷情。后来有了历法,据说这一天正是农历八月十五,也就是后来的中秋节。

  肖雪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李教授渊博的知识所折服,连斗字不识几箩的肖疙瘩都听得入了迷,不知什么时候已把二郎腿放下,坐得端端正正。

  肖雪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病情,又提出了一个请求:“爸,您要是不嫌烦的话,我还得向您请教,为什么中秋节非要吃月饼呢?这个习俗到底始于唐代还是明代?”

  李教授见儿媳今天兴致这么高,心中十分欣慰,便又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从唐高祖的“应将胡饼邀蟾蜍”,一直讲到朱元璋领导反元起义时的“八月十五杀鞑子”……

  就在这时,李毅的手机突然响起,见到这个电话的显示号码,他说了声“您稍等”,即匆匆跑出病房,在离病房较远的楼梯口与来电者进行了对话。

  来电话的人就是那个与肖雪的骨骼相匹配、愿意为肖雪捐献骨骼的北京医科大学副教授邵苏华。李毅只是与她通过电话,既没有与她见过面,也不了解她的社会关系。现在,邵苏华在电话中向他说道:“李书记,我已与郑院长通过电话,如果肖雪的身体状况正常,明天下午就可以进行骨髓移植手术。我对能挽救肖雪的生命感到无比荣幸,这既是普通人应有的良知,又是我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应有的职业道德。可是,我得恳请李书记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是邵天翔的女儿,前天回家探亲刚听家父说到一个情况,据说您一直想拘捕他。我从不过问政治,也从来没有想过与您做交易,但是,作为他的女儿,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责任上都要救他。我不知道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人犯错说就像得病一样,应当有机会得到治疗。所以,请您高抬贵手,给我父亲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行吗?”

  李毅听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他怎么也想不到邵苏华会是邵天翔的女儿,更想不到在手术即将进行的前夕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默须臾,他应酬道:“邵教授,我要由衷感谢您无私地救助我妻子,待手术成功后,我还会登门致谢。女儿想帮助父亲,这是人之常情,我完全理解。但是,您可能不知道,您父亲犯的可不是一般的错,而是严重触犯了法律,如今我们的国家正一步步向依法治国的方向迈进,纵然我不追究您父亲,他能逃脱了国家机器的法网?”

  邵苏华回答道:“我父亲说他没有违法,而是你们小题大做,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的。其实我的要求并不苛刻,只要您所领导的江河市有关职能部门不追究我父亲就行了,万一省或国家的司法机关对他绳之以法,这说明他真的罪有应得,我无话可说,也与您的承诺没有关系,您觉得我这样的请求过分吗?”

  李毅说:“您的请求并不过分。可是,我既没有对您有任何承诺,也不愿对您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骗人伎俩,请容我思考一下再回答您,行吗?”

  邵苏华说了声“行”,便结束了通话。

  李毅为避免人打扰,在走道顶端无人来往的地方慢慢地踱着步,思绪逐步由烦乱变得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面临着两难选择。如果不答应邵苏华的要求,妻子明天的手术就会落空,以后何时才能重新找到理想的匹配者无法确定,这无异于残酷地扼杀了妻子和孩子的生命,自己和父亲都难以承受,亲朋好友也会感到不可理喻。而如果答应了邵苏华的要求,那就是为自己的私情、私利而放弃党的原则,践踏国家法律。当然,自己完全可以采取权宜之计,先答应邵苏华的要求,待手术完成后再秉公办事,但这种做法在他看来,既不是策略,也不是阴谋,而是人格的虚伪!一个人一旦人格虚伪了,他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更不用说成为称职的领导者了………

  李毅的思绪越是清晰,就越是感到进退维谷,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拨通了黄春江的电话,将自己面临的艰难抉择实事求是地向他做了汇报。黄春江说,你这小子中秋节也不让我安稳,看在你还算诚实、事情又到了火烧眉毛的份上,我向你讲三点看法。第一,明天的手术一定要如期进行。抢救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没有任何事情比它更重要。只要向组织上如实做了汇报,你就不必拘泥于那些僵化的思维和不切实际的教条。第二,我们共产党人既讲党性,也讲人情;既重原则,也重策略;既要国格,也要人格,这是我们考虑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基本谋略和领导艺术。第三,邵天翔这个人,我早有所闻,他的事单靠江河市本来就解决不了,干脆由省公安厅笪维平同志主抓,江河市公安局进行配合。

  黄春江的点拨,让李毅豁然开朗,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位可敬的老领导在为自己承担着责任,对此他心中有些不安和愧疚。他立即向邵苏华回了电话,明确表示同意她的要求。

  李毅不知道自己在走道里待了多长时间,当他重新回到肖雪的病房时,见父亲还在精神抖擞地讲着与中秋节有关的历史典故,便凑到父亲耳边说:“爸,刚才我与黄春江书记谈了点事,少听您讲了不少历史知识,真是遗憾。不过,明天下午肖雪就要动手术,我看是不是让她早点休息,您没讲完的故事待她手术完成后再继续吧。”

  李教授其实一直在寻思儿子一个电话怎么接了这么长时间,但为了不让肖雪猜疑,只得强打精神挑她最爱听的讲。现在儿子发了话,他当然乐于恰到好处地收场了。

  李毅向众人招呼道:“大家都快回家吧,愿休息的休息,愿娱乐的娱乐,今晚我在这里陪肖雪,好在这里有一张空床。”

  胡静俏皮地插了句:“您别拿空床说事,先得问问肖雪,她允不允您睡在空床上。”

  肖雪嗔怪道:“就你话多。”

  李毅送走众人,回到病房将门锁上,然后来到肖雪面前,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问:“你今天让我睡哪张床?”

  肖雪羞答答地说:“傻瓜,你可千万别碰我的肚子。”

  李毅将衣服一脱,钻进了她的被窝……

  中秋节晚上,解正与叶雨菡的姥姥和照顾姥姥的叶雨菡的姨妈一家共进晚餐。吃完晚饭,解正对姥姥说,姥姥,今天我想向您这里临时借两件东西,这可能会帮助我与雨菡取得联系。

  姥姥一听此话,颤巍巍地说:“雨菡这丫头,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杳无音讯,让我天天牵肠挂肚。你这小伢,难得对菡丫头一片痴情,还在苦苦地等着她。我这里的东西只要对你有用,说借就见外了,只管拿去就是。”

  解正要借的东西,就是叶家的两张照片。自叶文宗一家的“灭门案”调查出初步眉目后,夏中华和张小虎请解正在叶雨菡姥姥处寻找新的线索。姥姥经过回忆,想起英年早逝的丈夫叶恭俭留下一只他视作珍宝的樟木箱子。二十年前她曾叫女儿叶如云把箱子打开过,发现里面并无什么珍贵之物,从此每年只是在箱子中放些防潮的药丸,仅当遗物保存。解正经过姥姥同意,重新打开箱子,仔细查看箱子中的每件物品,发现有两张照片颇有价值,一为民国七年叶文宗一家的全家福照片,再就是叶家曾代为保存的那只柴窑笔洗的照片,背后注有这只笔洗的大小尺寸。因为这两张照片年代久远,画面已经有些模糊,翻拍的效果不好,加之解正认为这是叶家祖先的遗物,外人不能侵占,便未敢索取。当他几天前从网上看到柴窑笔洗和博物馆的照片后,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它背后可能蕴藏的含义,即向姥姥提出了上述请求,见姥姥对他如此信任,也就极为珍惜地暂时代为保管了。

  解正告别姥姥后,在返回江河市的路上就向张小虎打电话,约他见面谈事。张小虎说,解大处长,今天是中秋节,我难得有时间陪妻子和孩子共度良宵,你就别打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解正不依不饶地说,要是没有急事,我哪敢让你从薛韵温暖的怀抱中离开?张小虎回道,那就到我家来说吧。解正不肯,说你妻子自生了孩子家中就成了禁烟区,我一动脑子就得抽烟,在你家谈就要活受罪了,还是到我家来谈吧,反正我光棍一条,没人打扰,你来时就别开警车了。张小虎冷笑道,我是搞刑侦的,这类细节问题还用你教?

  张小虎一进解正的家门,就准备痛骂他几句。岂料解正先发制人,见面开口就骂他重色轻色,不讲义气,骂完后随即说了个自创的“中秋三问”段子来逗他。老外问:什么是中秋?答:就是中国式的秋天。再问:什么是月饼?答:月亮挂到舌尖上,就成了饼。三问:过节了,做月饼的很忙吗。答:纪委忙,做月饼的就闲了。说完,笑嘻嘻地向张小虎致以中国式秋天的问候。

  张小虎似乎不为所动,点燃香烟,冲口说道:“我从被窝里钻出来可不是听你耍嘴皮子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吧。”

  解正为张小虎冲了杯巴西黑咖啡,这才正儿八经地说:“前天我对网上传出的那只柴窑照片判断是正确的。因为有埃菲尔铁塔为背景,我断定它的源头在法国。”他从包里拿出叶家的那张柴窑照片放在张小虎面前,“你看看它的尺寸,与网上所标的尺寸完全一致,这就足以证明网上所传的柴窑笔洗正是叶文宗家的。”

  张小虎说:“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这是叶雨菡在向你发出暗示呀。”

  解正神情有些惆怅地说:“小虎,请原谅我向你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据我法国的朋友陈杰说,半个月前叶雨菡与伊万·托马斯正式结婚了。当时我听了心中非常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待看到网上有关柴窑的新闻和照片,我才揣摩出叶雨菡的处境和苦心。她若是为了过豪门生活与伊万·托马斯结婚,完全可以正大光明,不必断绝与家人的联系。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她被逼结婚才能得到她所需要的权利和自由,比如,只有在婚后她对这只柴窑笔洗才有知情权和发布权,而柴窑笔洗很可能只是一段惊心动魄历史的证物或道具。叶雨菡的这种信息传递,也许还隐含着亟待我们的配合或救助。”

  张小虎说:“你的分析也许有些道理,但这是建立在你对叶雨菡的信任和痴情的基础上的,万一叶雨菡的人生观在法国这样的环境中发生了剧变,那么,你的所有猜测或推理就都难以成立。另外,我自知才疏学浅,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在我手里有几个文物大案几乎都与法国有染,这里面到底是人为因素还是与法国的国情有关?”

  解正告诉张小虎,你所说的第一个问题,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坚信叶雨菡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也坚信她对我的爱。至于第二个问题,你得花点时间了解法国的人文历史了。法国人尤其是近现代的法国人,在思想观念上不仅与我国而且与许多欧美国家都有较大的区别。在法国人看来,政治人物和文化人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政治人物会随着历史的变幻而随时消失,而文化人物则会名垂青史。所以,在法国的先贤祠中,卢梭、伏尔泰等文化名人地位极高,政治人物就没什么位置了。欧洲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的中心都在法国,这不是偶然的。就拿文物收藏来说,法国不像其他欧美国家那样以私人收藏为主,而是以国家收藏为主。由于法国素以文化大国自居,政府在收藏艺术品方面不惜耗费巨资,对文物的出入境控制也较宽松,所以巴黎就成为世界艺术品汇集和交流的重要中心。中国文物走私的流向国主要是韩国、日本、英国和美国,但法国充当了集散地和避风港的角色。奥赛博物馆距埃菲尔铁塔不远,因此可以断定,藏有叶家柴窑笔洗的私人博物馆就在奥赛博物馆附近。

  张小虎听后感慨道:“中国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想不到由于你对叶雨菡的痴情,连她目前居住的国家都研究得这么深。你对法国人文历史的看法,对我启迪很大,今后我会经常向你讨教,说不定也会像你一样夜里把你从被窝里拉出来聊天。”

  解正说:“现在我是在与你聊天吗?我谈的可全是正事、要事。我还有一事得请你帮忙,本来我是想等祝省长出国或外出开会学习的机会去法国的,得到叶雨菡的上述信息传递后,再也等不及了。我想利用休假或病假的借口尽快去法国探个究竟,所以,我的私人护照和出境通道就拜托你要抓紧时间了。”

  张小虎对解正说,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有些事必须等待时机,否则会欲速而不达。再者,单靠你个人的区区之力远远不够,必须还得到有党和政府的支持。你办私人护照一事,我向李书记汇报过,他说对此事不便过问,也只当不知,由我视情而定。他这样的表态让我吃了定心丸。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请省公安厅的郑国华同志予以支持,因为你是省管干部而不是江河市管辖的干部,由省厅帮你办名正言顺。郑国华这个人你可以放心。他原来是省厅刑侦处处长,后提拔为分管刑侦的副厅长,今年刚擢升为省厅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厅长,是笪厅长最得力的助手和接班人,对祝一鸣也早有疑心。由于工作上的对口关系和思想上的共鸣,我俩友情日深。今晚来你这里之前,李书记打电话告诉我,邵天翔案由省厅笪厅长亲自主抓,指定我与省厅配合。这样一来,我和郑国华同志就更便于联手帮助你了。

  解正说:“小虎,你我之间无须过多的解释,有些事心照不宣就是了。我从内心感激你,并认为你天生就是搞公安的料,考虑问题如此细致缜密,深思熟虑,我至今才理解李书记为什么对你这么看重。今天,我顺便告诉你一个情况,这次祝省长想整垮李书记的阴谋没有得逞,他绝不会就此罢休,而会变本加厉。他的秘书王德兴被‘双开’后,只用了半个月左右就收购了一家信息咨询公司,实际上是私人侦探公司,其目的令人深思,对此你要有所防范,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给李书记提个醒。”

  张小虎问:“这家公司叫什么名称?注册地在哪里?”

  解正说:“我记得好像叫‘安达信息咨询公司’,原来的注册地在金宁市,最近刚在江河市设立分公司,其背景相当复杂。”

  “你提供的这一情况很重要,我就不谢你了,我代表李书记谢谢你对他的关心。”张小虎说,“今天我们是不是就谈到这里,明天一早我还要与万二球局长商量龙山君子兰被盗案的有关事项。”

  解正诡秘地一笑:“公事恐怕是借口,回去还要安慰一下妻子才是主要的吧?”

  张小虎不置可否地瞪了解正一眼,主动伸手向他握了一下就告别了,在握手的一瞬间,张小虎暗暗使了点劲,疼得解正龇牙咧嘴。

  米乐景于中秋节上午来到诸葛清在金宁市的家中。按照如今中秋节官场送礼的惯例,一般是在节日的前一两天,到了节日这天才登门,一是给人来迟了有所怠慢的感觉,二是可能打扰对方的正常安排。所以,一见面米乐景就愧疚地对诸葛清说:“诸葛市长,实在抱歉,本来我昨晚准备到您家来,因为听到沈亚鹏被市公安局的消息我要做些周旋,加之打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诸葛清乜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的妻子,打断米乐景的话:“昨晚我与一位领导谈事,手机忘了充电,你就是想找我也找不到,今天你到我这里来,不单单是为了看望我一下吧。”诸葛清说这话一方面是应付米乐景,另一方面是在打消旁边妻子的顾虑,因为他昨晚是在孟丽莎处过的上半夜,下半夜才回到家中,妻子对此颇有猜疑,并说他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他好不容易才自圆其说,很怕米乐景再提“打不通电话”之类的敏感字眼。

  米乐景满面堆笑道:“市长真是太辛苦了,连节日都过不安稳,真不愧为人民的公仆呀。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按照传统习惯的礼节来看望您一下,顺便给您带来几箱十五年的陈酿茅台酒,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

  诸葛清马上回道:“茅台酒我这里就别送了,平时我在家滴酒不沾。我给你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祝省长的司机的,一个是佟立群副书记的司机的,你直接与他俩联系,就说是我请你代为转达的。”

  米乐景对这种“转达”心知肚明。近年来,党中央和中纪委对于节日期间禁止送礼的规定越来越严,党政干部的节日拜访有所收敛,但根本无法杜绝,究其原因,节日的礼尚往来是我国的传统习俗,不成熟的市场经济所伴随的公款消费和官员腐败将这一传统习俗严重扭曲,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如今只是“拜访”的形式有了一些变化。一是“拜访”不是由自己直接出面,也不让秘书代劳,而是通过自己信任的送礼人与收礼人的司机联系,这样即使万一被发现,都由司机挡着。米乐景对潜规则的新变化熟稔于胸,他记下了这两个司机的手机号码,然后又从包中取出一个盒子,呈到诸葛清手中:“这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陈希祖的印章,供您玩赏。”

  诸葛清打开盒子把印章掂了掂分量,估计有五十克左右。这块田黄为“黄金黄”,晶莹圆润,为田黄中的上品,价格每克在二万元左右,加之有年代和名人名款,价格还要上浮一半,拍卖价应在百万元以上。他知道陈希祖的名头不小,是清代著名学者和书法家。诸葛清心中虽有所动,但他的定力绝不会被区区玩物所撼,加之他对米乐景这样的人定格为“既要用之,又要防之”。所以欣赏之后,称赞几句,把田黄印章还给米乐景,道:“谢谢你的心意,如此珍贵之物我绝不能收,但你要好好保管,不排除今后因为工作需要可能会派上用场。”在诸葛清看来,自己不收别人的贵重礼品,但因“工作需要”请人代为送礼情有可原,万一出事,自己也无须承担太大的责任,这就是他在送礼收礼上“度”的把握。他心中暗自忖度,米乐景今天出手如此大方,想必定有要事相求,便说道:“米局长,你今天除了来看望我,大概还有别的原因吧,有事就别藏着掖着,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至于我能不能帮忙,那要看事情的性质和难度。”

  米乐景今天趁中秋节拜访诸葛清,确实有事相求。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以后的去向问题。最近江河市在深化国企改革方面采取了较大的动作,其中之一就是把一批原来与行政部门混为一体的官企剥离开来,成为完全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实体企业,规模最大的有三家集团公司:城投集团公司、交运集团公司、文旅集团公司(在原有的旅游开发总公司基础上加上文化投资开发这一块),凡是担任集团公司领导的就不再兼任政府部门领导。这一决定昨天才由市委常委会讨论最终拍板,尚未正式发文,外面早就沸沸扬扬了。不少人认为,现在全国许多地方采取这样的改革,实际上是为政府甩包袱,因为这几个集团公司以往的投资相当一部分是由政府财政担保的,政府怕今后承担不了越来越重、深不见底的负担,便将债权债务完全抛给了企业,政府给企业的过渡性支持只有两条:一是给政策(主要是划拨土地),二是给商机。精明的米乐景心中很清楚,旅游局如果没有实体的支撑,今后就是空架子,所谓管理也主要是为企业服务,当这种干瘪的官员就没有多大意思了。而文旅集团公司规模倍增,又受到国家产业政策的大力扶持,今后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高管成员的年薪和暗中的油水也大大提高。因此,他找诸葛清,就是为了请他帮忙将自己由旅游局局长转为文旅集团公司董事长兼党委书记。既然诸葛清要他“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他也就顺势把自己的心思抖了出来。

  诸葛清对米乐景的心思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因为他自认为早就把米乐景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再说自己由于“工作需要”也必须有一批实力强大的企业做支撑。但他又不能让米乐景把他的帮助看得非常轻松,因而面露难色地说道:“按理说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全市盯着这个位置的人有好几个,几乎都是五十多岁仕途已走到顶点的人,加之李书记对你印象很不好,你能不能如愿我现在还不好说。”

  米乐景是个外傻内精的人,他知道诸葛清需要自己,也料到诸葛清的推荐并不会遇到李毅太大的阻力,诸葛清把事情说得为难一些,只不过是要他加重感恩的分量而已。于是,他不失时机地表了忠心:“李书记对我印象如何并不重要,我这辈子到哪都是您诸葛清的人,您对我的鼎力相助我永远铭记,今后您就是叫我赴汤蹈火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诸葛清亲自为米乐景的茶杯里加了点水,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从不喜欢也不相信发誓赌咒,只相信这里。”他摸了摸心窝,继续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相信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市委常委会将会定下几大集团公司的领导班子人员。米局长,你还有其他事吗?”

  这一问,勾起了米乐景的第二件心事。他告诉诸葛清,被市公安局定性为“盗窃”的龙山君子兰一事,其实是沈亚鹏自作主张干的。他干这事实际上并非“盗窃”,而是为了将君子兰移植他处,得到更好的保护,另外,也可能是想发泄一下自己以往被殴打而未得到公正处理的私愤。

  诸葛清鼻子哼了一声:“这话不要说我不相信,你自己也难自圆其说,上次为了君子兰的所谓‘移植’已经引起了很大的风波,你的乌纱帽也差点被摘掉,这次如果没有你的指使或支持,他沈亚鹏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采取行动。”

  这话像箭一般射中了米乐景的心窝。平心而论,这次盗窃龙山的君子兰确实是沈亚鹏主动提出来的,米乐景听了沈亚鹏的建议既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明确指使。他虽一直想将这三株君子兰占为己有,可又怕东窗事发,因小失大,因而只是对沈亚鹏说,你要是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把握才能去做,否则就不要贸然行事。他并不知道,沈亚鹏以“移植”为名,暗中企图高价倒卖而中饱私囊,真可谓各怀鬼胎。米乐景没想到李毅能重回工作岗位,更没想到他回来后对这种芝麻绿豆的事如此重视,前天晚上市公安局才带走那四个民工和藏匿君子兰的户主(沈亚鹏亲戚),昨天傍晚就对沈亚鹏实施了。他恨沈亚鹏办事不靠谱,但毕竟沈亚鹏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救沈亚鹏也是为了救自己,这层关系他即使对诸葛清也不敢说。因此,昨天晚上他带了贵重物品到万二球那里请他通融,不料万二球像个正义凛然的君子,坚决拒绝了他的礼品,还不屑地劝他好自为之,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他这才增加了危机感,非得请诸葛清出面相助了。他显得满腹委屈、眼含泪光地对诸葛清说:“诸葛市长,我对任何人说谎也不能对您说谎,这次的确是沈亚鹏这个王八蛋先斩后奏干的,待我知道时木已成舟。求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您就对万二球发个话,别以刑事罪来处罚沈亚鹏了。”

  诸葛清脸色骤变,声色俱厉地说:“米局长,你怎么小处精明大处糊涂,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和法治观念?用沈亚鹏这样的下脚料本就是你的失责,这次他到底是擅自越权还是盗窃行为,只能由法律说了算,你救不了他,我也救不了他!同时,你应该清楚,倘若你与此事有直接牵连,那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你也逃脱不了党纪国法的惩处,想当文旅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就是痴人说梦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诸葛清这一席话像一桶冷水浇醒了抱有幻想的米乐景:是啊,如今官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有几个是真正的朋友或兄弟,大都是主子与走狗的关系,沈亚鹏是自己的走狗,自己是诸葛清的走狗,诸葛清是祝一鸣的走狗,祝一鸣也是别人的走狗;一旦到了危急关头,走狗可以为主子殉葬,又有几个主子肯为走狗而拼命的?米乐景不再恳求诸葛清,也不敢再为沈亚鹏四处奔波,作为权宜之计,他只能暗中对沈亚鹏的家属给予经济资助和善后承诺。他毕恭毕敬地对诸葛清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点,说自己该说的话,做自己该做的事。”

  诸葛清似乎看透了米乐景的心理起伏,缓了缓口气说:“你也别太紧张,凡事都要往最坏处着想,最好处努力,只要沈亚鹏自己能挺得住,也许事态的发展不一定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是,乐景啊乐景,请你一定要切记,像沈亚鹏这样的人,即使这次没有被绳之以法,你也万万不可把他再留在身边,否则,这颗炸弹随时有引爆的可能。”

  米乐景感激地点着头,见诸葛清抬手看表,便知趣地告辞了。

  诸葛清将他送到门口,轻轻地挥了挥手,挥去了他的背影,挥来了自己的忧愁…… 沧浪之道(共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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