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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移花接木

沧浪之道(共三册) 宋定国 14941 2021-04-05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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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移花接木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冬至,也标志着真正的寒冷即将开始。古代对这一时节非常重视,曾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后汉书》中记载:“冬至前后,君王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所以这一天官员要放假休息。另外,古时这一天北方盛行吃饺子,南方盛行吃馄饨。时至现代,南方人逐渐被北方人同化,冬至相当一部人时兴吃饺子,只不过南方的饺子一般比北方的皮薄、馅少、个小。

  今年的冬至最为奇特之处是:这一天正是古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据有关资料介绍,玛雅人的预言不单纯是种迷信或魔咒,而是有一点科学根据的,它是依据太阳黑子的运行规律来推测地球的劫难。因此,不管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有些人早就对这一天惶惶不可终日,有些人则提前开始尽情享乐。更有甚者,利用这一预言建立了邪教组织,旨在宣传只有虔诚向上帝祷告才能拯救人类。江河市帝陵县就出现了一个“上帝儿女会”。龚春阳亲自带队,一举端掉了这个组织,将十多个骨干分子全部抓了起来。凯旋后,他在办公室看到了省委对自己任命的文件,高兴得热血沸腾,手里一使劲,竟把一个长方形的铁皮茶叶罐捏得像块锅巴。当天下午,他收到了许多同僚和小兄弟的祝贺,按他的个性,他要和大家尽情畅饮,一醉方休。可他内心很清楚,今晚只能陪柳晓曼。

  由于赵德龙调走,加之用餐的方便,柳晓曼没有去驸马山庄别墅,而是在鳌山宾馆303房间为龚春阳摆了一桌,下酒菜和水饺是她事先叫人做好送来的,酒是瞿雅岚送她的1996年的法国“红颜容”。按照江河市的习惯,冬至晚上是要全家团聚的,但柳晓曼今天有要事在身,已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了。她今天在房间破例没有穿睡衣,而是一身紫色套裙,显得优雅而轻盈。

  龚春阳进了303房间,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把外套一脱,上身露出了绛红色方格衬衣,彰显出他的雄性和活力。

  “春阳,你今天显得特别精神和兴奋,有什么大喜吗?”柳晓曼含情脉脉,明知故问。

  “当然有呀,我不仅端掉了‘上帝儿女会’,而且把上帝都抓了。”龚春阳嬉笑道。

  “不愧是个大英雄,可是……”柳晓曼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得罪上帝的话你今后少说,否则会遭报应的。”

  龚春阳有些惊讶:“曼姐,难道你相信上帝吗?”

  “既信又不信,就像对共产党的信仰一样,要看心情和环境。”柳晓曼在餐桌前坐定,“我当然知道你今天真正的喜事是什么。中国的人事任免就是这么神秘,不管谁告诉你都未必是最后定论,只有红头文件才算数。”

  龚春阳在柳晓曼旁边坐下,把红酒瓶打开:“我有什么花花肠子曼姐摸得一清二楚,想瞒也瞒不了呀。”

  两人举起酒杯,第一杯酒是柳晓曼祝贺龚春阳的。第二杯酒是龚春阳感谢柳晓曼的。第三杯酒柳晓曼称之为“共同迎接新时代”。她所说的“新时代”,不是从党和国家的角度,而是指江河市政坛可能发生的重大转折。

  柳晓曼向龚春阳透露了这次人事调整的内幕:本来省里是考虑由殷骏担任政法委书记的,但殷骏死活不肯,他通过与佟立群关系密切的齐州市委书记做了大量工作,佟立群才把柳晓曼召去,问她卜建立和龚春阳谁更合适。柳晓曼当然竭力推荐龚春阳,并说卜建立既是赵德龙的人,也是薛夕坤的人。佟立群对薛夕坤已由冷漠转为敌视,便拍板由龚春阳兼任。黄春江因在赵德龙的调出和任职问题上知道佟立群心中不快,出于平衡,在江河市政法委书记的人选上便以佟立群的意见为主。由于职数关系,龚春阳暂时进不了常委,不过那只是早晚的事。

  接着,柳晓曼又以幸灾乐祸的心情告诉龚春阳,这次为调出赵德龙,薛夕坤把佟立群和祝一鸣都得罪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薛夕坤第一次提出的人事方案被佟立群否定之后,居然绕过佟立群,直接找了黄春江,这对佟立群来说,不仅仅是失去了面子和权威,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薛夕坤冒天下之大不韪告了他的刁状,他对薛夕坤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另外,据说祝一鸣为赵德龙的事曾亲自向薛夕坤打过招呼,薛夕坤阳奉阴违,我行我素,祝一鸣身为中央委员,又岂能吃这样的哑巴亏!所以,薛夕坤这次表面上是赢了,实际上是承重墙上凿壁橱,为自己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龚春阳不解地问:“为什么薛夕坤非要调出赵德龙?”

  柳晓曼诡异地一笑:“这也是我原来不理解的,后来才明白,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树立坚决反腐的形象和市委书记的权威。他绝对想不到在无意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赵德龙人虽调走,但我们的有些材料还在他手中,这可是个定时炸弹呀;再说他在江河市明里暗里还有一些党羽,对我们还是有威胁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找几个兄弟暗中把他做了,以绝后患。”

  柳晓曼摇摇头:“这种掉脑袋的事蠢人才会干。赵德龙很快就会知道坚决调他出去的人是薛夕坤,他会把仇恨集中在薛夕坤身上,我们何不利用他来对付薛夕坤?同时,我们要把赵德龙的罪恶证据抛给薛夕坤,让他们互相厮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说到这里,她询问起对霍严旺集团调查的进展情况。

  龚春阳告诉柳晓曼,这次调查霍严旺集团成立了一个专案组,由分管刑侦的万副局长挂帅,具体负责人是张小虎。他不是英雄人物吗?我就再给他一次当英雄的机会。根据初步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团伙为了欺行霸市,争抢地盘和项目,非法绑架人质五次,打伤十余人,有两宗人命案也可能与他们有牵连。霍严旺的叔叔霍根生是二号头目,充当霍严旺的军师,下面还有四大金刚。与赵德龙的联系,从目前情况看只有霍严旺一人。但霍严旺两个月前去香港,期限只有十五天,至今未归。我叫人查了一下,他五年前就办了私人护照,常去澳大利亚,估计有澳大利亚的绿卡,很可能是看到形势不妙,赵德龙指使他由香港逃到了澳大利亚,这就暂时切断了我们的主要追踪目标。我们能拿到的证据,也就只有通过技侦手段得到的赵德龙与他的几次电话联系了。最近我们已与香港和澳大利亚警方联系,要求他们协助提供霍严旺的去向、缉拿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

  柳晓曼抿了一口酒:“我们的目的不是抓几个小混混,而是主要针对赵德龙。你把那几个黑帮骨干分子统统抓起来,也许从他们嘴里能撬出一些东西。然后尽快把涉及赵德龙的材料交给薛夕坤,看他如何处理,请千万注意,有关‘德旺老年公寓’中的问题,你不要插手,因为这可能涉及祝一鸣,祝一鸣会不会回南吴省还有待观察,这事要查该由纪委出面。”

  龚春阳回说:“如果把霍严旺集团的骨干都抓了,赵德龙会不会狗急跳墙,把他手里掌握的材料抛出来。”

  柳晓曼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抓起来的人如果涉及不到赵德龙,他只会当作掏了几只麻雀;万一涉及他,他也不会轻易抛出我们的材料。因为他心中很清楚,这次要搞他的人是薛夕坤,薛夕坤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对我们他还想利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抛出。退一万步来说,他所能抛出的材料,不就是私生活方面的问题吗?我一直是单身女人,你现在也是单身男人,性质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劝你要忍一忍,即使看上了什么心动的女人,玩一玩可以,不要急于结婚。当然,上上之策是销毁他手中的证据,或让他没有机会提供证据。”

  龚春阳把半杯酒一下干完,思考着怎样执行柳晓曼所说的“上上之策”。

  柳晓曼帮龚春阳重新斟满,跟他碰杯,说:“赵德龙的事就不说了。下面我们的主要精力要放在薛夕坤身上,收拾了薛夕坤后再收拾李毅,这叫各个击破。”她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据说薛夕坤的儿子与左大力的女儿元旦要结婚,我看在结婚前,确切地说从明天开始,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两个亲家之间不管是相互拥抱还是反目成仇,都会落个两败俱伤。”

  龚春阳与薛夕坤并无直接的个人恩怨,只是为了政治目的而暗中与他为敌,有时采取不择手段时对他有点怜悯之心,他不解地问柳晓曼:“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天进补,开春打虎。”柳晓曼温存一笑,夹了一大块鲍鱼塞进龚春阳的嘴里,“暂时留个悬念吧,过几天你自然会知道的。”

  龚春阳嚼了几口,就把鲍鱼吞下:“看来我只是个观众,没我什么事吧?”

  柳晓曼用毛巾帮龚春阳擦了一下嘴:“暂时让你当观众,是要你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对薛夕坤致命一击,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龚春阳愣了几秒钟,很快就心领神会了,有些兴奋地说:“单是从技侦方面得到的证据,他老婆打着薛夕坤的旗号为儿子公司拉业务,给领导干部行贿就近百万,加上她平时受贿的数目,看来她这辈子要把牢底坐穿了。可惜,薛夕坤直接插手的证据一件也没有,不知到底是他真清廉还是狡猾。”

  柳晓曼用筷子指指龚春阳的脑袋:“说你笨,你比鬼都精;说你精,你比猪都笨。一个窝里的鸡得了瘟疫,其他鸡还有活路吗?他老婆儿子一旦抓了起来,他还谈什么清廉?他这个市委书记还当得成吗?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炮弹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程度。”

  这时,外面一道闪电照亮半个天空,随之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像箭一般射下来,打得窗户卟卟作响。柳晓曼尖叫一声,捂着双耳扑到了龚春阳的怀里。不知是她的心理毛病还是因为坏事做得太多怕遭报应,柳晓曼对雷电有着异常的恐惧。平时单身睡觉,只要遇到雷电,她一定会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用海绵把耳朵塞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她也睡不踏实,第二天面容会明显憔悴。今天是冬至打雷下雨,这种天气非常反常,联想到玛雅人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柳晓曼更是惊恐万分,全身筛糠般颤抖不已,

  龚春阳顺势抱住柳晓曼,看到她这副惶恐之极而又小鸟依人的样子,他觉得又可怜又可爱,顿时感到自己才是英雄,才是真正的男人,而真正的男人就不该被任何女人所控制!想起柳晓曼平时做爱时的一整套程序,他的内心充满了憋屈、乏味和厌烦,去他妈的程序!老子从今天开始,要开创“新时代”,征服所有的女人,怎么爽就怎么干,包括柳晓曼!他三下五除二把柳晓曼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薛夕坤在接到关于举报左大力利用职权指使其连襟纪锁富骗取机场项目拆迁费用的人民来信才两天,省纪委书记叶志超的批示就到了:夕坤、克己同志,此事关系到省城搬迁和党政干部的形象,且举报者留有联系电话,可谓实名举报,请务必尽快查清直接报我。举报者写给叶志超和薛夕坤的信在内容上完全一样,可在日期上前者早了一个星期,薛夕坤感到其中暗藏着杀机,尽管如此,他憎恨的不是举报者,而是左大力!想起左大力以往发生过的不光彩举动,特别是近几个月来他主动与自己攀亲,薛夕坤认为这很可能是左大力早已设下的圈套,这使他不由得毛骨悚然,义愤填膺。他迫切希望儿子能够早日成亲,但面对这样的陷阱,他只能把私事暂时抛在一边。

  薛夕坤征求了姜克己的意见,决定由支正通负责调查此案。

  支正通对调查这样的案子称得上老手了。他带上老李和小张两个助手,首先按照信上所留的手机号码找到了举报人。举报人是留仙镇附近的鸡冠村村长纪根桩。他与纪锁富是同一个大队的,纪锁富是大队书记。纪根桩对纪锁富的横行霸道、巧取豪夺早就深为不满,再说也一直觊觎着大队书记这个位置,在贺元的授意和支持下,他终于铤而走险地举报了纪锁富。并把纪锁富的行为与左大力紧密联系起来,希望通过此事拔起萝卜带出泥,让纪锁富的后台左大力一起倒下。为了让支正通确信举报内容的真实性,纪根桩不仅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叫来另外两位村民作证,其实这两人是他的族亲和死党。

  支正通当然不是任人摆布的,他既要从举报者那里取得证据,又不会完全相信他的每句话。他以往抓过工程建设,知道应该从哪些环节来证实和补充证据。因此,他在县规划局首先了解了纪锁富这栋楼的用地规划和建设程序是否合规,左大力有没有在其中打招呼?调查的结果是规划和程序都合规,左大力没有打招呼,只是分管城建的副县长过问了这一项目。然后,支正通又调查了房屋的竣工验收这一不起眼的环节。负责这个环节的规划局老王迫于压力,不得不说出实情:其实自己对纪锁富的这栋楼并没有真正验收,只是在车内看了一下楼房的外观就被纪锁富带到饭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当天就稀里糊涂地签署了验收合格的结论。支正通听了这一情况,暂时也不追究老王的责任,立即带着助手驱车到留仙镇的楼房现场,见楼房早就被拆得只剩一片平地,工程质量方面的证据已毁。他灵机一动,花了三百元钱请近处的民工刨开一段地地基,终于绝处逢生找到了新证据。按照建筑业内规定,像纪锁富所建的三层高楼,其地基深度至少不得低于一米,而现场查出来的竟不到二十厘米,这分明是偷工减料搭建起的危楼,其目的是为了赶进度以骗取国家的拆迁费用。掌握了这一证据后,支正通把精力集中到了关键的问题:纪锁富是如何得到信息而采取精确打击目标的!虽然从逻辑上推理非左大力莫属,但只有逻辑而没有证据是不行的,尤其是对左大力这样的老油子。

  支正通直接到鸡冠村找到了纪锁富,向他出示了有关证据,说明他的行为既是违规也是违法,希望他说清实情,争取宽大处理。

  纪锁富四十七八岁年龄,已有近二十年的基层工作经验,三年前县里就有人准备提拔他当副镇长,但他死活不干。他很清楚,在开发潜力巨大的鸡冠村当大队书记这个土皇帝有多大的油水,不要说副镇长,就是副县长他都不会动心。多年的摸爬滚打练就了他鳄鱼一样的胆量和狐狸一样的精明,他深知此事一定不能把左大力牵进去,而只能全由自己扛着,对付自视公正高明的纪委他有的是歪招。他对支正通说,我之所以突然建楼是凭自己多年的商业嗅觉,绝没有听过什么内部消息。至于建筑质量问题,要问那个吃屎长大的包工头,我哪会在现场看着他们施工。支正通问他那个包工头现在在什么地方,纪锁富一会儿说他在广东,一会儿说他在海南,纪委的人要找他等于大海捞针。支正通不相信神仙降伏不了妖魔,他向纪锁富出示了“双规”决定,连夜把他带到了市纪委的地下室关押起来,准备上点手段,让他现出原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市纪委对纪锁富这样的基层干部实行“双规”,完全是冲着左大力来的,滑得如泥鳅的左大力又岂能不知道这一点?他虽然表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却像有几只兔子乱窜,他生怕自己的连襟在纪委的阎王殿里时间长了熬不住,一不小心屙出一泡尿屎,溅得他左大力浑身臭气,他不得不紧急寻找救援之手。

  左大力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未来的亲家薛夕坤。他对薛夕坤说,市纪委关押纪锁富是违反程序的,即使纪锁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应该由县里来处理。薛夕坤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市纪委亲自出面自有市纪委的道理,你是不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左大力语调诚恳:不管怎么说,我女儿和你儿子元旦就要结婚了,这事闹下去,我左大力没面子您的名声也受影响。薛夕坤回答得很干脆:婚不婚事先搁在一边吧,等把纪锁富的事查清了再说;你要是再拿婚事来逼我,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在薛夕坤那里正面攻不进,左大力只能改换战术,他亲自找了杜莲英说情。杜莲英碍于儿子的婚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得答应尽力而为。薛夕坤一回家,杜莲英在一番甜言蜜语的铺陈后开始为纪锁富说项。薛夕坤听后铁青着脸:家室不得干政,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你难道不懂吗?杜莲英好言相劝:这是左大力相托,他即将成为我们的亲家;你为他说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薛夕坤冷笑一声:这是你找的好亲家,我早就说过他居心叵测,现在叫我为虎作伥,做梦去吧!杜莲英无奈之下只好施出最后一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保自己的清白,活生生地要葬送儿子的幸福,你心里哪还有一丝当爹的责任和情谊!薛夕坤回得决绝:你说破了天也没用,对这门亲事我已不抱什么指望了,你们的小算盘统统收起来吧,至于我算不算爹,这也无关紧要。说完,往床上一仰,任凭杜莲英如何哭闹撒泼,他再也不予理睬。

  左大力在杜莲英那里也没有取得效果的情况下,只得横下一条心来找柳晓曼试试。他知道柳晓曼既是薛夕坤的对手,又试图利用他左大力,这种当口向她求助,无异于战场上易帜反正。柳晓曼见左大务向她来求援,早已明白左大力在薛夕坤那里碰了壁,她不是不想利用左大力,但绝不是现在,而是今后适当的时候。她深表同情地说:“大力啊,不是我柳晓曼不想帮你,而是薛书记这次铁了心,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今后你可得长点记性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左大力在到处碰壁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瞿雅岚。当他得知瞿雅岚在省城以后,立即驱车前往,找到瞿雅岚后向她求救:“瞿小姐,我知道您是个活菩萨,神通广大,没有您办不到的事,兄弟我现在有难,这次您若能帮我渡过难关,今后我左大力就是您的一条狗,三真山这一亩三分地任你折腾。”

  瞿雅岚对左大力这样的官职并不放在眼里,而且她对左大力色迷迷的样子有些讨厌。但是,她看中的是三真山这“一亩三分地”,觉得里面可大作文章!何况,她既要有主人,也要有走狗。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帮他一把,也许他能成为自己的一条忠实的走狗。想到这里,她的眼前浮现起最近新收的走狗刘大牛——

  瞿雅岚通过上层关系在天鹅湖开发区弄到两千亩低价开发用地,这并非由她自己来投资,她只是作为中介取得一笔不低的佣金。前几天她应刘大牛之邀到天鹅湖秘密商谈有关细节问题。刘大牛晚上把她灌得烂醉,然后派人把她扶到房间。就在她似醒非醒之时,突然觉得有人在黑暗之中进了她的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嘴里就被塞上了毛巾。来人三下五除二扯去了她身上的精致包装,事后瞿雅岚才知道是刘大牛。她简直懵了,不仅惊奇于他的色胆包天,更惊奇于他年过五十还勇猛无比!

  瞿雅岚拔掉口中的毛巾,说:“刘大牛,你好大胆,你相不相信我三天之内要你的狗命!”刘大牛说:“我相信,我愿送掉狗命,本来我只是想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尝到了惊天动地的味道,你说我值不值?”瞿雅岚并非在嘴上吓唬刘大牛,她真有能力叫他尝尝牢狱之灾,但对这个连命都不要的人,单是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她转念一想,像这样的人与其杀了,不如让他当自己的狗——一条忠于她的猎狗!当她把这一意思表达后,刘大牛立即满口答应了,附带的条件是:“你一年至少得让我玩三五次。”如果把刘大牛当作猎狗的话,眼前这位左大力则只能成为她的哈巴狗。

  瞿雅岚把刘大牛的影子驱散后,柳眉一扬,声音清脆地对左大力说:“左书记,你如果要我帮你,就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左大力如遇观音娘娘发话,恨不得跪拜在地:“瞿小姐,您说吧,我一切都听您的。”

  瞿雅岚莞尔一笑:“现在省市两级都想查你,你只能狠下心来,丢卒保车。你要变被动为主动,为国家追回纪锁富的所有非法拆迁款,开除纪锁富的党籍和公职,让上面有人知道你的大义灭亲之举,然后我才能请人为你说话,经济上的损失,我保证今后会加倍弥补你。你连襟出来后,不当大队书记可以做生意嘛。”

  左大力感到瞿雅岚说得有理,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事到如今,最要紧的是把自己的位置保住,只要位置不被人动掉,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他谢过瞿雅岚,在第二天就实施了“大义灭亲”之举,不仅赢得了县里许多人的掌声,而且得到了上面有关领导的赞扬。

  与此同时,左大力通过打点看管纪锁富的一位市纪委工作人员,给纪锁富带进一包换洗的衣服和食物。其中有一团当地传统的煎饼,这种煎饼与北方的稍有不同,碱性重,皮子酥,内里沾着葱花鸡蛋。纪锁富刚见煎饼时骂道:日你娘的,要带就带点高级品,怎带这种猪食!后来细细一品味,才悟出“煎”即是“坚”,大概是姐夫要我坚持到底,死不开口,从长计议,便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左大力还负疚地对女儿左玥说:“闺女啊,看来你的婚事要黄了,只怪老爹瞎了眼,找了个没肩膀、没情义的亲家。”

  “人家占了你女儿的便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他,这样也太被人瞧不起了吧。”

  “那你想怎样?”

  “我要叫他一家付出代价。”

  左大力苦苦相劝:“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别再跟薛家斗狠了,你爹还要在官场上混。”

  “我不斗狠但可斗智,这不只是为了我的面子,主要是为了爹的面子,你就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还有好多个十年呢。”

  左玥并没有断绝与薛贵明的来往,她时常主动向薛贵明发一些情意绵绵的信息,偶尔也会约见他一次,弄得薛贵明神魂颠倒。而左玥的真实目的,一方面要拉薛夕坤的大旗为自己办事,另一方面则是想掌握薛贵明和他父亲的把柄,伺机雪耻复仇。

  郭素贞自被龚春阳利用迷幻药骗奸以后,精神上遭到了极大的打击,成天恍恍惚惚,思绪烦乱。她恨龚春阳卑鄙无耻,幻想着哪天能抱着他一起跳楼,摔个粉身碎骨;她后悔自己愚昧无知,怎会与这样的流氓相识,怎会幼稚地对他轻许诺言,没有骗过对方反而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她的内心充满恐惧,既怕龚春阳用她那些不堪入目的镜头大作文章,又怕因为违背他的意志而使家人和张老师遭到毒手。她像一朵洁白美丽的鲜花,惨遭烟火的熏烤而变得日趋枯萎,毫无生气。

  有一天张老师向她发来信息,问她近况如何。她不敢把龚春阳的兽行告诉他,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心情向他倾诉。但她经过再三思量,决心面见张老师,请他帮助寻找出路,她觉得现在只有他才是她精神上的最大依靠。

  张老师与妻子离婚由于是净身出户,他只得在学校附近暂先租了一套房子。房子在一楼,虽只有二室一厅,但有一个小小的后院,清静而幽雅。

  郭素贞坐在沙发上,在张老师为她沏茶时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神态,她感到他仍像多年前那样儒雅,只是国字脸上显得稍瘦了一点,突出的眉骨下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隐含着浓重的忧郁,这忧郁也许是由她造成的。

  郭素贞有千言万语要向他倾诉,但当近距离坐到一起时,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看着客厅里摆放的一盆香雪兰、一盆一品冠和从院子里伸出来的簇簇梅花,这才想起已近大雪时节。她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说:“你还有闲情逸致养花,想必心情不错吧?”

  “心情要靠自己调节,天塌下来精神也不能崩溃。”张老师回答道,他指指室内和后院的花,“这些花不仅美丽,而且都很有个性,有非凡的来历,让人充满遐想和憧憬。就说一品冠吧,有人称它为圣诞花,以为是舶来品,其实它源于中国,传说是嫦娥偷偷到凡间与后羿幽会时留下的种子。这香雪兰源于南非,其中传说着山神之女与一个朴实的青年农民为爱殉情的动人故事。至于庭院里这棵腊梅,正是我选租这套房子的重要原因之一。古人曰,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你的名字中含有一个‘贞’字,常使我联想起傲雪绽放的腊梅……”

  郭素贞听了羞愧交加,声音低沉地说:“张老师,你别再往下说了,在学校读书时你这样比喻我也许有几分相称,但现在我已是残花败柳,你再这样笑话我,我感到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张老师浓浓的眉皱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变得分外柔和:“你这是什么话,在我的心中,你以前是纯洁、骄傲、美丽的腊梅,现在依然是,将来也永远是。我既然不顾一切离了婚,后半辈子会一直为你守候!不过,在你没有嫁给我之前,我对你的爱只能是精神之恋,绝不对你有任何非礼行为。”

  郭素贞心中一阵颤抖,与龚春阳的卑下行径相比,她更深深地感到眼前这个人才是君子,才是自己的真爱,才是自己真正的、唯一的护花使者。她多么想扑进他的怀中尽情倾诉,把自己最美好的奉献给他,但她没有这份勇气,也觉得自己失去了这样的资格,她与他多年来在精神上的沟通、欣赏、思念、愉悦,远远超过了对性的渴望。她在百感交集中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张老师,我希望调到这个城市,连同我的父母和弟弟一起调来,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张老师愣了一下,思考良久后说:“你一个人好解决,全家人解决户口、工作和住房等确实有难度,但你下这样的决心自有你的道理,再大的困难我也会帮到底,好在我的学生和朋友多,自己也留有积蓄,这些都用在刀刃上我心甘情愿。不过,假如你不为难的话,能否告诉我一下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被龚春阳所逼?”

  郭素贞很想痛痛快快、完完全全地把一切告诉自己的老师,自己的至爱,但她既难以启齿,又怕他知道实情后要与龚春阳抗争而受到伤害,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原因……你就暂时别问了,总有一天……我会……如实告诉你的,你如能……原谅和理解我,我就嫁给你,不举行任何仪式。”

  张老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俩心中都有这个愿望,但都无法冲破世俗的偏见,现在,主动跨出这一步的竟是郭素贞,他万分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素贞,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感谢上苍赐给我天使!”

  郭素贞与张老师见面的第二天下午,龚春阳就邀郭素贞在国际饭店谈事。郭素贞听到国际饭店就毛骨悚然,但她想今晚与龚春阳做个彻底了断,特别是想取回那盘录像资料。人被逼上绝路时,胆量会比平时大得多,郭素贞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把几颗烈性安眠药事先磨成粉,准备放进龚春阳的酒中或饮料中,趁他昏睡时,取走自己想要的资料。因此,她特别向龚春阳提出一个条件:把上次的摄像机和胶卷一起带上。龚春阳满口答应。

  郭素贞走进房间时,早已在那里等候的龚春阳请她在沙发上并排坐下,歪着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支烟工夫,然后才问:“今天是喝酒还是清茶?”

  “我想喝酒!”

  龚春阳脸上表现出些许意外,即刻打电话叫酒店送菜,并嘱咐把餐车送到房门口,我自己来取。挂了电话,他变魔术般从房间里拿出四瓶红酒,熟练地开启后,在郭素贞和自己的杯中倒了半杯,兴高采烈地说:“素贞,难得你有这样的雅兴,我们先喝起来。”

  郭素贞举起杯子:“祝你高升!”然后抿了一口。

  龚春阳一饮而尽,喜笑颜开:“别人的祝贺我都不在乎,你的祝贺我特别开心。既然开心,在上菜之前,我来个现炒现卖,给你说一段李世民父子的奇情。”接着,他便眉飞色舞地说开了:人们都说李世民是难得的明君,其实狗屁,他是个情欲偏执狂,正常的情欲合不了他的口味,非要破除禁忌,越是不该要的女人越是让他血脉贲张。他周围佳丽无数,但偏爱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原来的弟媳杨氏,还有一个是比他大十七岁并辗转于无数男人的萧皇后。他的儿子李治更怪,对别的女人都索然无味,唯独钟爱的是他的庶母武才人,最后还把李家的皇位拱手让给她……

  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外面的服务生说菜已送到门口,龚春阳赶忙出去端菜。趁着这一大好时机,郭素贞迅速将安眠药倒进龚春阳的酒杯,然后将双方的酒杯都斟满。

  菜上齐后,龚春阳端起酒杯说:“现在才算正式喝酒,来,素贞,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说完,头一仰,杯中酒就一滴不剩了。

  郭素贞心里又喜又惧,她在谋划着,待龚春阳倒下后,她从他包中取走录像资料,给他留下绝交信,明天一早就携全家逃到张老师为她安排的住处……

  龚春阳见郭素贞只喝了一口,便不高兴地说:“这也大欺负我了,我一杯,你至少半杯。”

  郭素贞把心一横:“我干了,你再喝一杯。”

  龚春阳大喊“爽快”,这样你来我往,龚春阳喝了四大杯,郭素贞喝了两大杯,这可是半斤的大杯呀!郭素贞感到纳闷,按理这么大的药量任何人都会在五分钟后倒下,何况掺在酒中药效会加倍,怎么龚春阳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越喝越精神,是碰到了伪劣产品,还是龚春阳有特异功能?

  倒上第五杯后,龚春阳的笑脸变得阴森狰狞起来:“素贞,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有倒下吧?实话告诉你吧,你这点心思和伎俩我早就了如指掌。刚才我在端菜时从随身带的反光镜中把你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那杯毒酒我压根儿就没喝,全倒在了身后。现在,我只想让你干一件有趣的事,你打个电话给那位张老师,看看他人在不在?”说完,报出了张老师的手机号码和家中的座机。

  郭素贞大惊失色,情急之中她已顾不了这么多,走进里面的房间,拨通了张老师的手机——没人接!又拨通了他的座机——还是没人接!郭素贞冲到龚春阳面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把张老师怎么了?是绑架了还是杀了?”

  龚春阳狞笑着拍拍郭素贞的肩膀:“别急,别急,坐下,坐下听我慢慢说。昨天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跟他见的面,我心中一清二楚;你与他商量的什么事,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今天为什么要我带上摄像机和胶卷,又为什么主动要喝酒,我自然心中有数。对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谅,你是我的未婚妻嘛。可对那位姓张的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十足的流氓,竟敢勾引我的未婚妻,理应千刀万剐!现在,他的生命掌握在你手中,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他明天就会从人间蒸发,做掉他对我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你要是听我的话,我保证他毫发无损,明天上午十点钟你与他通话中可以得到验证。怎么样,需不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卑鄙!”郭素贞咬牙切齿地骂道。

  “还有更卑鄙的呢。”龚春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拘捕证摔给郭素贞,“你弟弟上次虽然被释放了,但同案犯的家属一直不服,举报到了上面,上面要求重新侦查,看来得判重刑。他的生命现在也掌握在你手中,只要你信守对我的承诺,我可为你赴汤蹈火,扛起一切,否则嘛,嘿嘿,嘿嘿嘿嘿……”

  郭素贞心如刀绞,手脚冰凉,她呆坐良久,突然抓起酒瓶,“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大半瓶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嘶哑着嗓门喊道:“狗东西,拿酒来!”

  龚春阳又开了一瓶酒。郭素贞往嘴里倒了一半,只听得“叭”的一声酒瓶从她手中掉到了地上,红酒像鲜血一样渗在地毯上,郭素贞身体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龚春阳敏捷地把她抱了起来,走进房间扔在床上,然后一点一点把她的衣服剥光……他暗自忖度,上次用迷幻药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占有她的肉体后有一种空虚和负罪感;这一次可是她主动奉献的,不管她出于什么想法,处于什么状态,我一定要慢慢地品味,就像西方上流社会品味拉菲那样…… 沧浪之道(共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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