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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乐久
那小宫女本是心虚,躲躲闪闪,但她没想到华乐如此笃定地认出了她,她心口高喊着:“奴婢冤枉,皇后娘娘饶命……”
御林军将她缚住后,阿南命内廷监掌事林观唤来了宫中所有的宫女,挨个儿让华乐排查。一炷香的功夫儿,排查出四名宫人来。
天色慢慢暗下来。前几日的积雪融化了些许,纷杂的脚印踩在上头,白中掺着黑,湿湿的,脏脏的。
阿南冷冷地瞧着那四个人:“将她们分开来审,不管用什么办法,要撬开她们的嘴。”
侧殿的烛火晃动着,不停歇,将严钰的身影拉得很长。她听见阿南的脚步声路过侧殿停了停,她心里的帷幔摆动着,似乎被呼啸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珊瑚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慌张地问严钰:“娘娘,怎么办?”严钰虽眼底波涛汹涌,但依然坐得稳如泰山,她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丫鬟:“慌什么。”珊瑚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皇后娘娘命人将小念她们绑起来了,那些蹄子们稍微嘴不紧,就大祸临头了……”
严钰厉声呵斥道:“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就吓成了这样!胆小如鼠!你哪怕有芷荷一半的胆魄,本宫就省了许多心力!”
珊瑚闭上了嘴,但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盯着外头的动静,仿佛下一秒,御林军就破门而入了。
这个当口儿,严钰却从怀里摸出从一枚玉佩,反复摩挲着。这枚玉佩上一个醒目的“灼”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她眼前闪现那张温和的脸,生动得有如沾染桃花上头露珠的笑容。
陇西的春天是极短的。来得忽然,去得也忽然。风扬黄土,柳树发出淡淡的嫩叶,暖阳包裹着些许不肯褪去的寒意。开得艰难的几棵花树,像一帘难于清醒的春梦。
她的师父是剑宗杨鹤。她随师父入渭王府的时候,一身蓝色锦服的渭王成灼站在院落里。院里的桃花开着,他在桃花树下饮酒,白色的雕花酒盏映着他的脸。她觉得,他的脸就跟桃花一样寂寞。
她听说,他曾是东宫太子。东宫啊,是离皇位咫尺之距的地方。可先皇暴毙之后,祈安太后执政,幼帝成灏登基,他一夜之间被驱逐出东宫。一道圣旨,他来到陇西就藩。陇西,黄土粗粝,是一个连大雁飞过都不肯停的地方啊。
她听说,他的母亲叫作凌桃蹊,入宫即得盛宠,受封昭仪,先皇曾在宫中建“桃蹊院”,命人栽种了十里桃花。可凌昭仪终不得长寿,死在长乐二年,桃花烂漫的三月。
他来陇西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在王府种上桃花。可惜,陇西的水是苦的,桃花总不如别处的旺盛。
成灼抬起三分朦胧地醉眼,站起身来,向师父问好。尔后,看着她:“久姑娘好。”
她没想到,他是一个王爷,却如此谦和。而且,他怎知道她的名字?她仰面道:“王爷知道我?”成灼笑了笑:“杨师父与本王通过信函,说会带一名女弟子一起入王府。那女弟子是他座下武艺最精湛的,名叫杨乐久。”
人生乐长久,百年自言辽。这是魏晋阮籍的句子。没错,她叫杨乐久。她早逝的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她从五岁起,便到剑宗杨鹤身边,拜他为师,修习武艺。
成灼的笑,让一向英气的她莫名羞涩起来。
她与师父在渭王府住了一年多。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成灼那若有似无的温存,离她那么近。
他在她生辰之时,送她一把剑、一盒脂粉,笑言:“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久姑娘是英雄,也是佳人。”
宝剑,乃祁连山下古稀巧匠所铸;脂粉,乃快马千里迢迢从岭南驮来。他对她用了天南海北的心。
乐久知道成灼想回上京。这个想法就像一棵被拦腰砍断的树木,在祈安太后崩逝的消息传到陇西后,就抽出新的枝条。且,这枝条越发旺盛地疯长着。
这也是师父为什么被请入王府的原因吧。师父与成灼暗中做的那些事、布的那些局,她都知道。
她懂他,她想助他。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真的能帮他做一些事的时候,是欢喜的。
圣上纳新任两广总督严瑨的女儿严钰为妃。巧的是,她自小肤色略暗,与那严钰容貌有几分相像。
从两广到上京,路途遥远,下手的机会多。杀了严钰,代她进宫,做渭王在宫中的眼线,秘密刺杀成灏。
然,成灏已有皇子。皇子成诜的背后是树大根深的权贵孔家。若贸然杀了成灏,不仅会暴露,且成诜顺理成章继位。等于费尽心机,为孔家做了嫁衣裳。成灼作为一个远在陇西就藩的皇伯,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成灏死,要死得恰到好处。要一步步,慢慢地筹谋。
成灏得死,成诜也得死。得有一个万全之策,让成灼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地继位。好在他的母亲凌昭仪当年在宫中御下宽和,成灼从前在东宫好几年,宫中有些老仆的心,是向着他的。他的外公,国子监祭酒凌邺,有许多门生故旧。上京,是有一撮人秘密配合他的。
杨乐久从陇西出发前的那一晚,她与成灼在月下饮酒。
陇西的酒,烈而深情。成灼问她:“这一路势必凶险万分,你怕不怕?”杨乐久笑笑:“不怕。”
杨乐久从未想过,成灼曾对她那许多天南地北的好,藏着几分想要利用她的心。
纵便是利用,又怎样?她愿意。她只想让他的脸,莫要在如桃花盛开时那样的寂寞。
她手持宝剑,跪在地上:“乐久去替渭王殿下拿回本该属于您的东西。”成灼郑重地扶起她,解下腰间的玉:“久姑娘重情重义,本王感佩。若有来日,必许你喜乐长久。”
月光下,她笑了笑,便上了马。风将她的声音吹给他:“殿下,乐久若成了,上京的宫中还会栽上十里桃花。乐久若不成,绝不连累您,您就当乐久死了。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成灼长身而立,二月的陇西,夜色清寒。他口中念着“喜乐长久”,目送着杨乐久远去。
事情还算顺利。剑宗弟子一行人跟踪严家的车马许久,终在淮水畔得手。从此,她不是杨乐久,她是严钰。她的师妹,成了掌事宫女珊瑚。宫中有个叫“芷荷”的女子,与她接应。
芷荷的母亲,从前是凌昭仪的陪嫁。凌昭仪死后,她虽调到了别的宫苑,但心中一直念着主仆情意,暗中对成灼颇为眷顾。芷荷很小的时候,便随母亲,入了宫闱。母亲告诉她,渭王是主,要记得,永永远远地听命于他……
杨乐久攥紧那块玉。
正殿一片嘈杂之声。一阵风从窗口吹入,险些将烛火吹灭。
她站起身来,唤乳娘:“将三皇子抱过来!”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