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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似故
玄宫不在京城,而是太原,在一座悬名叫瓮山的山中。
当地的县记载称,“山腹有巨石如瓮形,因以为名。宋仁宗时地震山坼,巨石摧毁,今无复瓮形矣。”
世人皆以为山中巨石被地龙翻身所毁,敬畏之余更有神话之的色彩,于是时代传说,说这山中有神兽,人望之触之都得死。慢慢的,便再没有人会进山去了。
然而,那也只是一个幌子,一个障眼法罢了。
地震,或许是有,可巨石却没有损毁,反倒是有心者通过那块巨石,在深山里筑了个地宫出来,便是后来的玄宫。当地百姓传说山中有神兽,怕也是当时的当权者放出来的风头,甚至还特意杀了几个胆大的村民杀鸡儆猴,叫世人再也不敢一探究竟。
而玄宫,便这样保留了下来,随着朝代衰亡而被人忘记,直到……前三代的灵帝,寻仙问药,这才发现了之前就有的玄宫,并且派了堪舆师和卫兵驻守,还启用夜师为之设置机关淫巧,为的就是不被世人打扰,炼出可以飞升的仙丹。虽然不及飞升,灵帝便身死,但玄宫算是进入了大夏皇族的眼中。
历来的当权者或多或少都奢想长生,这才对玄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离师从夜师一派,破机关或许可以做到,但若真做了,便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看来他这也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双方条件已经谈妥,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让陆离可以不引人耳目的去到太原。
拾柒决定易容。她说:“我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陆离表示赞同,问秦言的意见,秦言说:“等我三日,我还有要事去做。”
“什么事?”
秦言不语,但想来也是跟她报仇之事有关,陆离肯定是劝不动的。
但是,他们待在一起越久,行踪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之前秦言刺杀少林方丈的事情都还没有压下,后来又被黑衣人偷袭,再到陆离这儿祸起萧墙,简直就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让人顾头不顾尾,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所以,最后的决定是,合作多时的秦陆二人先分道扬镳,办好各自的事情之后再约汇合。
秦言道:“我这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三日之后,我便先行一步,去京城等你。到时候我们再一同前去,各自了结。”
陆离道:“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两人暂时分别。
而秦言,她又恢复了往日形单影只的模样,甩掉跟屁虫之后,进了一座深山,在半山腰左拐右拐好久之后,密林变成灌木丛,再走一截,竟豁然开朗,只见远处立着一个农庄,是四五间茅草盖的屋子,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外围用竹篱笆圈了起来。
院子里圈了一块菜地,韭菜绿油油的,和旁边无精打采蔫搭搭的白菜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就是这么没有生机的白菜,还有一群小黄鸡在里面一边挠着一边找虫吃。
门前的木棉树下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乐呵呵的看着菜地里一边除草一边赶鸡的男人,笑得像是个小孩子。而她脚下,卧着一只大黄狗。
听到秦言的脚步声,大黄狗一下子惊醒了,抬起头,汪汪的大叫,然后便要冲出去,刚好路过那菜地,把一群小黄鸡吓得一哄而散,真正的鸡飞狗跳。
秦言眼色一凛,身子微侧,右手轻轻抬起,在大黄狗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唤道:“二郎神。”
那大黄狗两只前腿一停,生生刹住,却把自己绊了个大跟头。然后,它疑惑的抬头,左嗅嗅右嗅嗅,终于高兴的摇起了尾巴,像是旧识一般,对秦言很是欢迎。
秦言伸手拍了拍大黄狗的额头,然后走进院里。刚刚大黄狗猛然冲出,那个鸡飞狗跳的,竟有一只老母鸡从蹲着除草的男人头上飞过,但是由于太肥了,没扑腾得太远,还在他头上留下两根鸡毛。
秦言对着那个头上插鸡毛的人敛襟行礼,尊重而敬畏:“师傅。”然后又对木棉树下咯咯笑的女人道,“师娘。”
这般农家打扮的人,居然教出了秦言这么厉害的人来,想必也是名师高徒,叫人不容小觑。
可事实是,秦言的师傅,这个隐居于此的男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威震武林的大人物,年轻时不是,中年时也不是,便是到死,江湖之上也没有几个人认得他。
若他没有教出秦言,若他不是与秦家有关,匆匆人生路,黄土白骨了一遭,除了记忆,他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叫曲非,曾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剑客,却藏着师傅给他的一本剑谱。而秦言唤作师娘的人,严格来说根本不是曲非的夫人,她叫做尹双双,曾经是曲非他们门派的厨娘,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与曲非结了缘分,但曲非并不爱她。后来,尹双双替曲非喝下了毒药,曲非感念这小女子的恩情,又于感情方面屡屡碰壁,便与已经散得只剩一个师兄一个师姐的师门决裂,带着尹双双归隐田园了。
尹双双中毒,虽然救了回来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她的心智却像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可每每酉时,她便会嚷嚷着:“云片糕,我要去做云片糕,公子最喜欢我做的云片糕。”
她爱他爱到心坎里,他待她也是及其包容,可这样的相依为命在秦言看来只是相濡以沫。无关乎爱情。
当然,江湖儿女亦不需要如此多的小情小爱。
曲非见秦言来,看她的目光就像是透过她本身看到了另一个故人归来。他愣了一下,才笑道:“瞧瞧,多少年了,长这么大了,可比之前下山时变多了。”
秦言摸了摸一直在她脚边转悠的大黄狗,道:“二郎神还认得我。想来也是没有太多变化的。”
曲非睹物思人般的轻叹一句:“是啊,你像他,一直都像,没怎么变过。”叹完之后他又道,“既然来了,便替师傅把那只刚刚在我头上耀武扬威的母鸡抓来,今晚就吃它了。”
想想秦言一代女剑客,算得上前无古人了,后面有没有来者还未可知,可现在却在院子里抓那只活泼得过分的母鸡。
饭桌上,没多时,尹双双又像魔怔一样的要去做云片糕了。秦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道,忘记前尘往事,只记得这么一个细节,于他们,是幸还是不幸?
曲非没有阻拦,因为这么多年了,虽然尹双双心智不全,但于此事却绝不会出错,他放心。
待尹双双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曲非开口:“你回来见我,可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
“师傅,我找到我的杀父仇人了。”
“哦,那他可是武功盖世,连你也打不过他?”
“不是,”秦言道,“只是……他……我娘和阿芷还在他手里。”
“能从天残派把人劫出去,也算是个人才啊。”曲非道,“怎么,那洛远道洛宗主没有搜遍整个武林?”
秦言深呼一口气,道:“其实,杀我爹的主谋,就是洛远道。”
曲非微怔,手上的筷子一顿,然后才道:“呵,竟是这样,比戏文里的唱词还要传奇。”笑完之后他又道,“你该不会是来找我帮忙诛杀洛远道的吧?我什么段位你不是不清楚,我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年了……”
秦言很不礼貌的打断,问道:“师傅,你认识我爹娘对吗?”
虽然是问,但显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曲非放下碗筷,点头:“认识。”
如何能不认识呢?他们三个,可都是师从同门的师兄弟啊。
三十多年前,他们各个都是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秦勉和方菲,是名震一时的侠侣,而秦勉的鸳鸯连环剑更是让人称羡不已。
而曲非,他资质不够,努力也不够。为此,他云游四方在苗疆找到了一个以牺牲寿元来挖掘自身潜力、从而练成绝世武功的法子,还没等用这禁术,还没等他混出个名堂来,因为种种原因,师门便散了。
后来,秦勉和方菲成亲,退隐江湖在长安开起了茶坊,曲非也经历种种,终是心灰意冷带着尹双双归隐田园。
从此,两不相见,不再往来。
可命运总是太过奇妙,还牵扯了一个叫做缘分的东西。
十年前,曲非居然遇到了丧父失家的秦言,他第一眼便觉得这丫头长得像是自己的故人,却绝没有想到,她是自己师兄的女儿。
秦言一心想要报仇,求他教导武术。曲非本就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人,自然也无甚可教,后来拗不过她,终是把自己在苗疆得到的禁术,和他从师傅那里保存下来的一本剑谱一起,交给了秦言。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事情,有了今日的水落石出和师徒重逢。
秦言听罢,道:“我娘已经被洛远道的虚伪骗了,我若直接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相信。但是,我也绝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所以师傅,我求你出山,只要是你,我娘定会独自赴会,到时你带她们离开,我便无所顾忌,可以为父报仇了。”
“你如何觉得只要是我,你娘就愿意来?”
“因为……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情,”秦言道,“师傅,我早就知道,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透过我看你最爱的人。而你和我娘又师出同门,所以我想,年轻时候,你们之间应该有过一段感情。至于最后为什么她嫁给了我爹,或许是我爹横刀夺爱对你不起。可到底,人死账消,为了我娘的安全,我求你。”
曲非听得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抑。
秦言的推理符合常理,而且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曲非看她像是看爱人,为什么曲非明明和秦勉是师兄弟,却不肯为之报仇。
只能是这个原因了。秦勉横刀夺爱,夺走了曲非喜欢的人。
可笑过之后,曲非却告诉秦言:“你错了,你娘她,从来就不是我的爱人。”他平淡得近乎冷漠的道,“她是我的亲姐姐。”
原来,方菲和曲非竟是亲兄妹。
秦言只知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师傅,却不知,他也是自己的舅舅。
秦言一时语塞,道:“我……从未听我爹娘谈起过……”
“他们自然不会谈,”曲非面色如常,道,“因为我是他们的耻辱和污点。”
“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你么?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透过你在看我喜欢的人。”曲非长叹一声,道,“你和秦师兄,真的长得很像。”
秦言手一抖,筷子从她指间掉落。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