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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博弈
不可一世的龙希大统领被陆离拧断脖子的时候,吐了一口血沫,道:“呸,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陆离指骨力量加大,“虎毒不食子,大统领,你说说,你有师父的样子么?”
因为被锁住喉骨而呼吸困难,龙希大统领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艰难呸道:“老子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早二十年前就秃了……”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成了龙希大统领的遗言。
陆离扔开尸体,在裤子上抹了抹手,道:“就算是秃子,也总比死人好不是?可惜,你没有这个福分,我也没有。”
陆离看了看前来援助的两人,见那割头弯刀上血黏稠得像是糊了一层米糊糊,甩都甩不脱,不由觉得有点儿恶心,道:“五九,你不觉得这玩意儿和红烧肉一点儿也不搭吗?”
胡小虎刚刚割了三颗人头,还处于亢奋状态,闻言只道:“吃不腻的红烧肉,割不尽的死人头。”
呵,口头禅是吧?
再看看另一个,虽是白色里衣绀青外袍,但别说衣服上没有一滴血迹了,便是白靴上也没沾了泥渍。
两厢对比,陆离不得不慨叹,暗卫营出身的人就是过得糙啊。
陆离道:“南宫领主,多谢你来为我解围咯。”
“分内之事,”南宫锦把蝴蝶刀上的稀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在掌中一转,收了回去,道,“只是事成之后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陆离笑呵呵的想去拍对方肩膀,却被闪过,只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保证:“放心放心,我铁定将我家小白鸽许配给你。”
南宫锦脸一黑,又一白,这白中还带了点儿酡红,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看得陆离直憋笑。
南宫锦忙道:“我说的不是……”
“晓得的,我同你开玩笑呢,”陆离道,“你这人,可真是根木头,玩笑都分不出来么?”
“这不好笑。”
“行吧,那我就说个好笑的吧,”陆离顿了顿道,“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便可上达天听,为你父母翻案了。”
“嗯。”
处理好这陈尸现场,南宫锦便要离去,陆离嘱托他看顾好萧白歌,他沉闷点头。
陆离便又换了住所,这次却挨着水沟里的老鼠。胡小虎都抱怨:“这破地方,哪里有红烧肉啊?”
听着老鼠吱吱叫着的声音,陆离道:“红烧肉暂时可能没有,但老鼠倒是挺多的。你要是乐意,逮了来,煎炸蒸煮烤,实在吃不了,晒成肉干儿下酒也是妙极。”
“我又不是猫儿,搞这么些花样?”胡小虎百无聊赖的看着陆离在纸上写写画画,自己摘了根稻草搓着玩儿,看着周遭老鼠爬来爬去,胆子大得都敢往他衣兜里跳,皱了皱眉,伸出两指夹住一只老鼠细长的尾巴,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可再也不想吃这玩意儿了。”
陆离:“再忍忍,过几天咱们就去大户人家蹭饭去,可得留足了肚皮才好装东西啊。”
在被暗卫发现踪迹并且与之战了一场之后,陆离便躲到了贫民区的乞丐窝里来了。
当然,这里不会暂时不会有乞丐来打扰他们的。
住这儿的第二天,胡小虎已经从衣服上抓出并且掐死了第十一只跳蚤,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乖,忍忍啊。”
陆离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丢出来,里边装了一共四颗药丸。
胡小虎嗅了嗅,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吃药。”
陆离又摸了块饴糖来:“就着这个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大孩子也是喜欢吃糖的,”陆离自己已经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咬得嘎吱嘎吱的,“乖,把药吃了,仔细染上什么病。要不然啊,别说完成任务了,就是红烧肉啊,怕也是只有清明中元才能吃到了。”
陆离早就料到暗卫营终是会寻得他的踪迹,甚至料到最后出马的人一定会是龙希大统领。所以,便叫胡小虎和南宫锦暗中看着,待自己现身为诱饵把这恼人的跗骨之蛆解决了。
然而,龙希大统领的出现便是一个信号。那预示着冯皇后那边已经等不及非得要除了他的性命了,所以,这样强度的信号之下,他只有暂避锋芒。
时机,他需要等待那一个适合一击必杀的好时机。
勾践为了复国的时机得卧薪尝胆,而他陆离为了一击必杀的时机就得下到这乞丐窝里来和老鼠兄弟做几天伴。
然而,这种地方不单是贫穷与卑贱的代表,亦是疾病与死亡的温床。
陆离可不想折戟于此,早早的便备了药品,每日一颗,保管百病不侵。
他是有志在身心有全计,坚如磐石不可转移的了,可胡小虎却是个半大孩子,什么都未可知,此刻又没有红烧肉可吃没有死人头可割,自然不甘寂寞,甚至开始撺掇陆离别怂,去和敌人正面较量。
陆离自然不会被这小儿的想法影响,笑:“五九啊,待你有我这把年纪,便不会血气旺盛的想着要正面强攻了。”
“说得你比我大多少似的,”胡小虎不满,“况且我也是喜从背后杀人捅刀子的。只是割人头得去正面,要不然怎么能够欣赏到目标临死凝固的表情呢?”
胡小虎又问:“在这儿窝着,他们会找不到?”
虽然问,却是反问。他们都是那里出来的,自然晓得手段。更何况他们这一路过来,痕迹并未彻底清除,暗卫营的人迟早会寻过来。
“诶,毕竟都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兄弟,你怎么能把他们想得如此窝囊无能呢?”
“那我们躲这儿是为了什么?搜集老鼠晒肉干儿,为你下半辈子的牢狱生活攒干粮?”
陆离呸呸呸,直道童言无忌,又道:“来这儿嘛,自然有来这儿的理由啊。别的不说,就单说最近最实在的,不就是因为咱们打不过嘛。”
“切,”胡小虎不置可否,很是傲气,“我这把刀还没有割不下来的人头!”说完之后才觉是句大话,也不脸红,而是实事求是的补充道,“若不行,你、我,南宫锦,还有那个秦言,咱们加一起,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有人拦得住?”
说到这里,胡小虎追问了一句:“那个秦言没问题的吧?”
见他这样随便就将自己的秘密武器说了出来,陆离也只有苦笑的份儿:“没问题。”
“我就晓得,这种厉害角色绝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死了。”胡小虎道,“偏偏上回你还自作聪明骗我说她真的死了。”
“诶,我有说过她真死了么?”
胡小虎再一回想,发现陆离还真没对他说过秦言已死。他只承认秦言被洛芷所杀,只承认秦言坟上血迹未干,只承认墓中确实有人,可从来就没有说过洛芷那一下真的杀死了秦言,也没说过棺材里躺着的就真是秦言的尸体。
陆离同胡小虎玩了个咬文嚼字的小把戏,偏生又因省略了主语而造成了句面上的歧义,这才让胡小虎乃至所有人都确信秦言已死的真相。
胡小虎叨叨了一句:“真是好演技啊。”
着实是好演技,却也得有好的配合。缺了哪一个都难以成事。
洛芷以“箜篌引”偷袭秦言的确得手,陆离从五里坡匆匆赶去时便只来得及救下重伤的秦言。
然后,一颗霹雳弹之后,陆离抱起秦言就开始狂奔。他唯恐秦言死了,自己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他怕秦言死了,自己此生唯一动过些真情的女人再也不见。
所以,那时的悲哀的确是真情流露,包括说什么“不要死,我娶你”之类的话也是真心。
可是,伤到这种程度的秦言却表现出了常人没有的冷静和睿智来。
她一面躺在陆离的臂弯中血流不止,一面却思维清晰的道:“确认我死了,洛远道必会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而你也会被他们逼到绝境。所以陆离,启用你在天残派的最后一颗棋子,布下这庙堂之外的最后一场局。”
彼时的陆离惊讶:“你知道?”
知道我还是骗你,还是对你有所隐瞒,还是利用你?
秦言笑,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并不惊艳,但眸中竟也流露出万千光华,丝毫不比焦尾出鞘逊色半分。
她道:“知道。”
她早就有过试探:“若我贪心不足,想要……这泱泱天下呢?”而陆离沉吟许久的答案是:为之一搏。
她便是从那时猜到,陆离想要的公道兴许并不是她所认为的公道。而想要得到这样的公道,陆离的际遇也绝不只像他表露出来的一样。
他还有自己的棋子。
不怪乎他步步为营,因为他这个棋手,手中棋子太少太珍贵,而博弈的对手又太强大。这不仅仅是场博弈,更是豪赌了。
对此,秦言能够理解他的欺瞒与利用,道:“有朝一日,我是得割了你的舌头,叫你不能再骗人。”
而他们,就在这匆忙逃命的间歇有了之后的整个计划。而整个计划之中,秦言的死亡是重中之重。
萧白歌已驾马车来接应了,而凭他的医术,是生是死,很容易看出。当然,若是能叫萧白歌一起演这出戏会更好,但是,思及萧白歌阅历太少,恐被看出破绽,所以干脆,连他也一起骗过去。
要想敌人相信,首先得叫自己人相信。
而萧白歌医术高明,一诊脉,便可看出秦言是真死还是假死。
所以,被他诊脉的秦言必须得是真死。
而这替身,便是牺牲品。
大行不顾细谨。
陆离杀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只是究竟没有系统的练过以琴弦杀人之术,但面上是像的了。又给那无辜的女尸身上添上与秦言一模一样的伤口,就连腐骨烂肌的毒药也是秦言的伤口处挤的毒血,等到下葬时再下强毒。
有了替身,就该有偷天换日了。
秦言就被藏在不远处,暂时占据了那牺牲者的位置,而陆离,则抱着这个替身继续逃跑。
血流披面,又有拾柒早先因岳阳之事而制作的人皮面具,若不仔仔细细去看,任谁也看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秦言。
况且,她是被陆离一路抱着跑过来的,又手持焦尾,又有与秦言同样的伤,谁能说她不是?
在那个时间里,谁又能想到这竟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牺牲者注定是活不成的,便是萧白歌也救不活她。
然后,南宫锦带人杀到,萧白歌的每一滴泪水每一句质问都更证实了秦言的死,陆离以身殉道般的癫狂也证明了这一点。
而在陆离与南宫锦的贴身搏斗之间,消息已经传出。
紧接着,洛芷赶来。
是她亲手将凶器刺进了秦言心口,又隔着那距离和鲜血,她根本不敢细看,随手指了个人去查探秦言生死。
而那时,替身已经断气。
至于临终前的那句“阿芷”,本就是奄奄一息听不真切,天知道是说的“阿芷”还是“救命”。只是所有人都潜意识的把她当做秦言,这才会理所当然的觉得那就是在叫洛芷。
再然后,入棺,下葬,腐烂,都是顺理成章了。
又有陆离一蹶不振哭倒在坟前来辅证,还有胡小虎等人的一再确认,更是有后来开棺验尸。
秦言的死,才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实情是,“吃里扒外”的南宫锦悄悄救回了秦言,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静待最后一击。
最让陆离觉得天助我也的是,他当时抱着血如泉涌的秦言商量这计划,非常担忧秦言是否能够撑下去时。秦言却扬起苍白的唇角,道:“我修习禁术,脏腑移位,心脏比旁人偏了半寸。”
所以,这看似正中心脏的一击,其实亦是偏了半寸。
她吃力的抬手点穴止血,道:“接下来很久,我都有心无力,外头周转回還,得靠你了。”
陆离笑:“那是自然。”在抱起替身踏出的瞬间,他又道,“你似乎一直都把我吃得死死的啊。”
他听到身后很轻的声音:“你不也一样么?”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