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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阳历玄元十七年九月十三,她死的第八天,桃林深处远离帝都,有漫天落英相伴,却无人祭奠。再美的人间,也终要告别。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若她还有知觉可能还会闻到臭味,但她已经没有了。如今她只是一个鬼魂。
“您迟到了。”轻飘飘的鬼魂守在埋着她尸体的水塘边,像是已经等面前这位身披黑衣斗篷、手持勾魂索的鬼差等了很久了。
“宁夕你阳寿已尽,且随我来吧。”鬼差并不打算想她解释解释他为什么在她死时就来带走她的魂魄。语毕,鬼差手里的锁链已经飞出来绕到她的手腕上,是凉的。
鬼差没有多说话,只是用链子拉着她向前走,不断拉开她和身体的距离,彻底地将她同这个人间的联系扯断。周围的景色慢慢地模糊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光芒通道,黑衣鬼差走在前面就像走在光里一样。她听到两个女孩的声音,目光不自觉转移到了光壁上。光壁上是她和姐姐。她三岁时,姐姐五岁已经很聪明了。她和姐姐正玩着手里的纸鹤,姐姐笑了,姐姐笑得很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于是姐姐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个不停,笑得肚子疼也不肯停下。
姐姐觉得好玩,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什么这个妹妹都会跟着学,于是她灵机一动,双手捂住眼睛呜咽起来。她那时并不能分辨姐姐的谢谢把戏,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就哭了,止住了笑,拍拍姐姐的肩膀,急了,“姐姐,别哭了……不哭嘛……”
然而姐姐变本加厉,哭得更厉害了,扭着身体弹开了她的手,哭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姐姐为什么要哭?她想不明白。姐姐的哭声很快带动了她,她不知道也么办姐姐才会不哭,她也跟着哭了,涕泗横流。
“你还真哭了呀。哎,别真的哭啊。”姐姐意识到不对,抓起手绢擦她满脸的眼泪鼻涕。
可眼泪啊,它就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地往下掉,一张脸都湿湿的。“那……那你也不哭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跟姐姐商量。姐姐的手绢都湿了一大块,跟她说:“我没哭。我真的没哭。你再哭,我真要哭了。”好半天她才看清姐姐脸上一滴泪都没有,是真的没有哭过。
鬼差没有再拉她。这个女孩很年轻,就算在记忆长廊里回顾完一生也花不了他多少时间,他并不着急。
她很快就转过了头,对上了鬼差的眼睛。鬼差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从回忆里出来,急忙重新把头埋进斗篷的大帽子里,转过身去。
她看见了鬼差的脸,很白,鼻子很挺,眼睛很好看,也很年轻。鬼差被人瞧了面目有些恼恨地拉拉链子,拽得她一个踉跄,匆匆地过了回忆长廊。
长廊尽头有很多和他装扮一样的鬼差牵着鬼魂在排队过桥,其中有些鬼魂她还认得。但她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她看着那些鬼差的手里的一大把锁链,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鬼差,左右环视一圈,忍不住发问道:“为何其他的鬼魂有同伴而我没有呢?”鬼差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并没有回答她。她自讨没趣,只好转移了目光继续打量地府的事物。
桥头有两位年老的妇人,长着一样的脸,一人拿碗一人盛汤。她知道,那妇人就是孟婆了,那桥就是奈何桥了,桥的那头就是来生吗?阎王呢?判官呢?
四周开始出现街道,奈何桥依旧她目光所及之处,桥头依旧堆满了排队的鬼魂。街道上走着各式各样可怖的鬼魂,有的鬼魂死的时候身体收到的破坏太严重,魂魄也成了那个形状。街道上卖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卖得最火热的是给后人的“气运符”,店门前排队的人堪比远处的奈何桥。
鬼差的去路被堵住了,索性牵着她在一旁的茶馆坐下。“午时店铺就会歇业,到时他们就散了。”鬼差坐下之后主动解释。
“鼠老板,两壶忘忧茶。”鬼差敲了桌子,一只灰老鼠麻溜地爬上桌子,双脚站立直起上身,“好嘞,忘忧茶两壶。”老鼠老板念叨完,长尾一扫,跳下了桌子,爬回铺子的的柜台去了。
她回过神来,桌上整齐摆放着茶壶和茶杯。鬼差已经拿着茶杯喝了起来。她不喝茶,重新把目光投向堵住街道的人群。
做鬼魂也还是有方便之处的,她想看到的东西不论距离远近都能清楚看到。这会她就能穿过人群看到队伍的最前端的老爷爷。
老爷爷排了很久的队,想给自己的小孙子买张“气运符”,虎老板的气运符就在眼前了,可他摸光了全身上下的荷包都没能摸出钱来。
“这……怎么会这样呢?”老人家颤抖着双手问身形高大威猛的虎老板。
虎老板尖指甲顺着自己的胡子,“你的后人没给你烧纸钱呗,你自然就身无分文了。你才死了几天,他们就忘了你了。这样的后人还给他们买气运做什么?”
“不行啊……我那孙子可乖了,看我腿脚不好还说等他长大了背我走路,要做爷爷的拐杖呢。我现在啥也不能帮他了,就想给他买的气运让他好好的。怎么会没钱呢?怎么会呢?”老人家急得拐杖在地上戳得直响。
人群里买气运的大都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人提议:“我儿子给我烧得多,我帮你付钱!”
“我也可以!”
“瞎起什么哄!”虎老板放下了顺胡子的爪子,一掌拍在柜台上,“冥币都是有名有姓的,纸钱烧给谁就只能谁来用,冥币买的东西也是有名有姓的,谁买的谁用。都闭嘴吧,省得让人家白高兴一场。”
“老人家,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这符啊,我给你留着。若今日午时你还拿不出钱,我也只好卖给其他人。”虎老板倚着柜台和老人家商量,指了指鼠老板的铺子,叫老人家到这边等着。
鼠老板的铺子除了宁夕和鬼差没什么其他的人,桌子都空空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坐到了她对面的那张桌子。
老人家坐在板凳上一句话也不说,鼠老板绕着他跑了一圈,老人家都没看到他更没有要点茶的意思又爬回了柜台。
鬼差还在机械地喝着茶。
老人家看着街道上越来越亮的灯,这说明地面上的午时越来越近了,他的目光越来越低沉。
我在想要不要揭了鬼差的斗篷。 大洲妖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