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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巧不巧,统神界也是我的神命呢。”御地的身体忽然散成一堆泥沙,一阵风把他吹得到处都是,不在一处,又无处不在。
看明白情况的神惊呼:“风神在帮御地。”
云层中开始下雨,泥沙忽然变成一股高速旋转的泥浆将玉徽包围其中,宛如笼中困兽,被神众们疑惑的目光包围。神帝能号令世间万物,令天下归心。如今,谁是神帝已经不言自明。
玉徽释放出强悍的神威,冷笑着扫视目光闪躲的神众,渐渐笑出声来。是,他是谎报了神命。谁叫这些神自己没勇气说自己要做神帝,他敢,那他就是!春神安安心心地待在百花山,受众神赞美。风神一辈子无拘无束,还有个潇潇洒洒的美名。什么神命?让他一辈子做个战争机器吗?神命如此漫长,全要和那臭猴子丑牛魔斗一辈子么,到头来还要落个嗜杀的名声?神命如此不公,他就要按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就要加上那句,统神界,他相信了,这群神自己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既然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停下。只要他赢了,云层上懦弱的神众谁还敢反对他?
玉徽嘶吼一声,浑身烧起了天蓝色蓝色的火焰,将泥浆的水分都烤干了,泥浆也由此凝固。
御地重新凝聚成人形,浑身已经换上肃穆庄严的金色法袍,飞身追上已经变成皇鸟真身的玉徽。
而在另一边,白鹿载着浮珠缓缓地行走于林间,一是因为浮珠现在很虚弱不能太颠簸,二是因为它知道浮珠心里还在纠结。
“浮珠?”
听到沉闷低哑的声音,白鹿驻足,它背上的白衣仙子睁开眼睛看到了他头顶的另一个角也缺掉了,是救猴子的时候被打伤的。一定很疼吧。
牛魔看到那朵曾经无比嘈杂的兰草已经安静地如同一张白色宣纸,在他面前抬起了白色的睫毛,那双映照过他的脸庞的眸子也已经退成了暗银色。她的反应迟顿地皱眉,想要看清她。落入牛魔眼中,又成了另一番意思:是不想看到他吗?
“铁扇说,你是神族的棋子。神族拿你做筹码才让猴子上的当,进了那诛魔阵。”
“我不会害他。”
“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在他那。”心上花,花即是心。灵息不死,花心不死,花身可活。紫韵幽兰的罕见之处便在于此,花心的灵气能与吃下去的人自身的灵气长久地存活。只要那人灵气仍在,她的心就还在,只要心还在,她就不会轻易死掉。
牛魔未曾体会到这一层,只觉得她的回答就是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这意思。牛魔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一咬牙竟说了句:“他们让我杀了你。我是来杀你的。”
他来了。没想到御地居然说对了,他真的不相信她。若换了她,也无法相信吧。暗银色的眸子愣了愣,压着胸口一阵钝痛道,听他这话她觉得有些好笑,曾经这个人说他希望自己像猴子一样能让手底下的人闭嘴,如今这个人对其他人言听计从,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不相信她罢了。浮珠只是淡淡地问:“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傻牛,但我只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杀我?”
远处的白鹿听到了牛魔那句“我是来杀你的”,瞅准了牛魔发愣的时间就冲了过去,把浮珠叼到自己背上踏着红枫叶撒腿就跑。
牛魔毕竟体型太大,不如白鹿灵活,很快就被甩丢了。浮珠在鹿背上被颠得头晕眼花,半天才看清楚猴子。猴子也看着她。
“小紫花,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他醒着,他笑着。她却因为种种原因笑不出来,如同一个白衣女鬼前来收回那个她草率地给出的祝福,让他再次陷入沉睡,太残忍了。
“对不起,我……”浮珠终是无法说出口这难堪的事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猴子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可能是因为你的力量都在我这里的缘故吧。你不用有顾虑,拿走就是。俺老孙从来不靠别人,没有你的祝福,过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会醒来的。到那时,我一定要让这整个天地都为我颤抖。现在,你能好好的也不错。快开始吧。”他很强大,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一直以来都是。
在一片光芒里,猴子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永远地记住了那一抹淡淡的紫色,像是在心上开出了一朵花,在日出时刻望见了一抹最美的霞光。
一声皇鸟的长鸣混合着幽莲地火直直地朝孙悟空射来。浮珠没有闪躲,结了一个印。幽莲地火没有打到她,她落入一片巨大的阴影里。
多么可笑。追赶而来的牛魔看着她手中发光的印记。他在保护她,她却在保护猴子。这就是她说的很重要的事?
他还是跟来了。浮珠的法印将他身上的幽莲地火吸收了。御地也赶来了过来,重新同玉徽缠斗在一起。
牛魔抓住了浮珠的手,掏出一根红绳。这是他从红线仙那里抢的,固执地想要系上去。红绳一直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却无法打结。他捏得她的手腕发红,红线打的结还是会自己散来。“红绳要心意相通才能系得上。你长得这么丑,抢了也没用。没人会喜欢你的。”红线仙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浮珠看着牛魔眼底的深深的不可思议感到一身寒凉。
“果然,他们说得对,你心里是没我的。就因为我是丑陋的牛魔,就连故事里都不配和你在一起,就不配得到你浮珠仙子的爱吗?”
就因为一条没办法系上去的红绳,他就觉得她心里没有他了吗?他的心里她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的。我……”我心里有你的。她话还没说完,天空中光芒盛放。
玉徽本想杀了御地继承他的神命,但奈何御地有风神相助他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个该死的风神,绝对是在为春神的事报复他,所以献祭时才许愿让御地诞生。他就要这么声名狼藉地死去了?一生一事无成?不要。
他本该挡住御地的攻击的手却自己动了起来,召唤出了一个法阵,这是天道在强迫他完成天命!
那纹路,牛魔是知道的。猴子就是在他眼前这种光里被压在山下,不能动弹。
“不惜以身范险,也要诛杀我。浮珠仙子的铁石心肠在下领教了此时此地,既是你精心筹划,本大爷甘愿伏诛。你最好能杀死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吃掉。我是魔,天生就拥有杀人的资格,不需要杀人的理由。”牛魔身体上的肌肉膨胀成紫色水晶抵抗着神光,双目血红。果真是魔性难除,神众们想着。
然而死亡总是漫长的。几个玉徽的神卫将他架起来。
“玉徽大神这是……”
“开窍了。打不过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天机神君睁开了眼睛,看着被神卫架得越来越高的牛魔。
御地止住攻击,毕竟牛魔和猴子是差不多的存在。即便玉徽不打开诛魔阵,他也会打开。浮珠已经从白鹿背上下来了。御地一扬手,定住了她。见她极力地扭着身体挣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结束了再解开她了。
牛魔的身体被神卫从九重天抛下,下落的过程中他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风的怒气,一道道口子划破血肉流出黑色的血来。他想起来浮珠也曾这样满身是血,深受重伤。不过她的血落在地上会开花,他的血被御地施法引向牛头山撒在黑荆棘林里,侵蚀了黑荆棘林。
他在神众的注视中重重地摔到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扬起满天的尘。尘土之间,他看到她在昆仑台下,在众神面前被玉徽施压。
尘雾散去,坑的中央是一头巨大的浑身长着紫色晶石的牛,周身蔓延着浓重的紫黑色魔气。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空,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找她了,那个于桃林里繁花深处,眸光清澈的她;那个于牛头山顶虹桥之下欢呼雀跃的她;那个和他握手和他挥手再见的她。可她变成了心里没有他的她。
“妖骨已碎,肉身未死。”天机神君面无表情地宣布着,抬手将灵力住入了那个阵中。玉徽定住牛魔已经耗去了绝大部分力量,诛魔阵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无法彻底消灭牛魔的肉身。其余众神也纷纷照做。
浮珠耳朵里全是他骨头裂开的声音,像百花山崩毁,像敖岸山的在风里猎猎作响的大火,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膜,摧毁她的神智,最后变成决堤的泪水汹涌而下。
——“别哭了,哭得本大爷心都碎了。”
——“不哭,我在。”
她哭了,可他再也站不起来安慰她了。她的百花山没了,敖岸山也没了,她知道他一直想给她找个安稳的家的。他们一起走遍了大洲山水,四处都是战火,无处为家。她知道他会有这一天,可她不知道是在她的前面。要她看着他形神惧灭,她做不到。
大阵的光芒越来越盛,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的他看到了满脸泪痕的她,她似乎想说什么。“不牢浮珠仙子操心,本大爷自会安心地去。”本该不能动弹的牛魔蓄了一掌的力将近乎透明的她拍飞了出去,力气之大,速度之快,竟使后来御地倾尽全力也找寻不到。他有些许怔楞,他那全力一掌击中的是她的元神。
强盛的光中落下一颗忽明忽暗的种子,最后的诛魔之光来得有点迟,他鬼使神差地接住种子蹲下身子,用背对着那神光,将种子护在了怀中。在神光之中,他身上的晶石一颗颗掉落,他的身体安静地变为一堆没有生命的石头。
其他的山石似乎受到他的召唤,不断地从地底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绵延千里。就连御地都无法阻止,山石足足升了一百年才停下。此后有一鲲鹏,背负花果山牛头山等数座妖山越此大山,山的那头成妖族之地,称妖界。万妖所居,此山称为万妖山。
留在心底的美好,是我们对抗一切苦难的力量之源。 大洲妖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