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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章辞别
殷闻不出意料的当天就搬进了正元宫,玉青媛对待他并不怎么上心,但也没有虐待他,只是随便给了一间偏殿而已。
就算如此,殷闻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很多很多。
因为玉妃独宠后宫中,她的宫人是几个妃子中最多的,吃穿住行除去一些礼仪上的规制不及皇后,其他也都是最好的,每每殷帝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也都是最先送来正元宫让玉妃随便挑。
这般的宠信,让他这个顶着玉妃之子的皇子一跃又成了高高在上人人巴结的存在。
哪怕玉妃对他并不上心,宫人也不敢怠慢他一点。
他有了几大箱新衣服,他用的药都换成了最好的,往日三催四请都不来的太医,现在哪怕是深夜他一声咳嗽,都会让宫人以最快的速度带来为他问诊。
夜凉如水,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将被子盖在头顶,用力压抑着喉咙里咳嗽声,很久之后,他放下被子,用冰凉的双手贴在温热的面颊上,侧身望向窗外那一轮明月。
一如这许多年来一样,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即使他的床换成了最好的,即使他的衣服变得更加漂亮暖和,但这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
唯有胸腔中沉闷的钝痛还在坚持的提醒他,他还……活着。
月光下,那张苍白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分外黝黑。
……
时光如同流水,转眼间就快开春了。
这一天很热闹,所有人都涌到了皇宫通向城门的主街道两侧。他们翘首以待,目光热切的望着城门方向等着皇帝出城。
此时此刻,基本上本朝的大人物都在宫门前送行。
殷瑜再不爱凑热闹也没法在这种场合上请假,她站在人群外围,还是一脸笑眯眯的。
她其实挺想上去跟殷庭作别,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一起喝过酒的好兄弟。
但华九翎就站在殷帝身边,殷瑜一看到他就怂了。
殷明现在今非昔比,他站在距离殷帝最近的位置上被殷帝拉着手叮嘱,堪称人群中心。
就算如此,殷明也还是忍不住偷偷分出些视线来看殷瑜,可惜殷瑜正在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殷明看了几眼就发现有个人也跟他一样在偷偷的看殷瑜,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庭。
殷庭察觉到他的视线,反而抬眼对他龇牙一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华九翎站在殷帝身后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忍不住也分出眼神瞪了一眼殷瑜。
可惜这些殷瑜一概没接收到,她不能跟殷庭道别,殷明又没空理她,殷瑜就老神在在的站在人群里发呆。
该说的都说完了,殷帝终于带着人迈出宫门,人群簇拥着他在宫道中行走。这宫门中顿时冷清下来。
殷瑜并没有跟上去,她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到此刻为止,这就算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她可以回府了。
她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她一抬头看到了殷庭。
殷庭这一日穿了一身锃亮的轻甲,身披红色披风,看起来比平日里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知威武多少。
他对着殷瑜挑眉一笑,俊逸阳刚的面容上又浮现出了殷瑜所熟悉的满脸痞气,“没想到吧?”
殷瑜眼中难掩惊愕,“今天你可是主角,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他笑得像个无赖,眼里却又满是孩子气的顽劣,“是啊,就这么跑出来了。那些人又不是给我送行。今天来给我送行的人只有你,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是想要有人送行的。”
他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有种天然的霸道。
殷瑜又想起初见时,这家伙也是带着这样的一脸痞子似的的笑帮她解决了麻烦。明明应该是英雄降临的热血场景,但他却比那些纨绔子弟还像是恶霸。
她答应过他,只要他想喝酒,就一定陪他不醉不归,但好像也根本就没有能做到几次。
她接近他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但不可否认,殷庭这个人,是殷氏皇族中她少见的欣赏的人物,他豪气仗义,天生一副侠肝义胆,说他是当世俊杰并不为过。
若不是处在敌对方,她会将殷庭视为挚友。
他为了见她一个人而特意遛出来,她是该为他送行的。
殷瑜那双墨蓝的眸子里多出很多离愁别伤,她的笑似乎也有些不舍的味道。
或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些离愁不舍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是假意。
演戏的人,演的久了,也入了戏。
谎话说久了,她都快真以为那是真话了。
“皇叔武功盖世,必然能凯旋归来。小侄我便备下一坛好酒,只等皇叔凯旋归来与皇叔不醉不归,如何?”
这话她那一日在雪夜中说过一遍,今日又说了一遍。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擅长道别,她也没有那么没有良心,能坦然欺骗一个待她一向真诚豪爽的挚友。
殷庭大步走过来狠狠的抱住了殷瑜,殷瑜猛地撞在他冰冷的铠甲上,殷庭比殷瑜高很多,他这武将中都算魁梧的身板跟殷瑜那出了名文弱清瘦的身板一对比,简直是个巨人。
他大笑着拍了几下殷瑜的背,“你小子等好了,他日我凯旋而归找你喝酒,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你这酒啊,我是喝定了!”
他这几巴掌拍在殷瑜身上,让殷瑜感觉自己若不是这些日子也有练武,恐怕得让他这一掌拍的血都吐出来。她没挣扎,听着他的笑声任由他拍了这怎么几下。
他的笑声很爽朗,殷瑜却听得心口难受,她知道自己在骗人,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欺骗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她在心底里苦笑,良心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啊。
如果她真的没有良心,如果她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殷庭对她的好,那多好啊。
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愧疚不安。
殷庭又狠狠的抱了一下殷瑜,殷瑜看不到他此刻眼中跟爽朗笑声全然相反的近乎于惆怅不舍的情绪,他揉了揉殷瑜的头顶,垂头难得正经了神色,“我看在你在学弓箭,那天你是拉弓伤了手吧?读书人的手,怎么能这么不爱惜,我为你打了一个扳指。你以后练习弓箭的时候,一定要记着带上。”
他松开殷瑜后退一步,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个玉扳指塞进殷瑜手里。
玉扳指触感温润,殷瑜却感觉手心都被烫的疼,她握紧了扳指,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她慢慢收了笑容,抿唇望着眼前的大个子。
她硬邦邦的拒绝,手却握的很紧,“这个我不能要。”
殷庭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上揉啊揉,满脸玩世不恭的痞气,“给你的你就拿上,哪那么多废话。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随手做的小玩意而已。好好备着酒在京中等着我回来,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到时候我帮你揍他丫的。”
殷瑜微微垂着头掩饰脸上的失态,轻声应了一声。“好。”
她比谁都清楚,那一壶酒,她根本不可能喝到了。
这个承诺注定被辜负。
殷庭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转身离开,他其实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就如同殷瑜所说的那样,今天他是主角之一。
偷偷遛过来见殷瑜就已经是出格之举了。
殷瑜静静站在原地,垂眸望着手心中躺着的那枚白玉扳指。
空荡荡的宫门前只有几个守门的小太监,她长身玉立站在巍峨的宫门后,平白对比出些莫名的孤寂。
轻轻一道笑声在她耳边响起,“这便已经受不了了?”
湿热的气息软软的吹进她的耳廓,殷瑜猛地打了个激灵,攥紧了手心掩饰着手中的扳指。
她面上绷得很紧,却在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也回来了?这样回来没关系么?”
华九翎站在她身后,声音就在她的耳边,看似是极其亲密的姿态,但实际上,他并未挨着殷瑜,一点都没有。
两人之间,他拿捏着一个极其巧妙的距离。
只要往前一步,就能将殷瑜搂入怀中。后退一步,两人间似乎便毫无关系。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也?”
殷瑜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她欲盖弥彰的解释,“刚才我看也有几个人过来。他们都不要紧,但你如果这么遛掉,父皇会注意的吧?”
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谎话说的有多傻,有多慌。
华九翎一开始就已经问了她,这就受不了了?
他分明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再说,就算他没有看到,她又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他的呢?更何况,这还是在宫门。
她抿了抿唇,垂着眼一言不发,那枚扳指冰冰凉凉的硌着手心,她却忍不住一再用力握紧拳头。
“你在后悔吗?”他顿了顿,语调还是轻飘飘的,“你是在后悔。你后悔做了那么多的布置,亲手将殷庭推向绝境。你愧疚了,你开始不安了,你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将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那样的后果,真真实实的鲜血与死亡铺展在你的面前,成千上万具尸体已经是将来可以预见的黑暗画卷,你终于发现你的称王之路势必要踏着无数具白骨。”
华九翎的声音压的很低,不再刻意吊着嗓子的男声,质感华丽,娓娓道来时莫名有些缠绵悱恻的梦幻味道,尤其他几乎是贴在了殷瑜的耳边。
“现在,你后悔了。因为你发现那些为你垫起王座的尸骨中必然将有你所在意的人。”
殷瑜下意识的大声反驳道,“我没有!”
她只反驳了一声就很快冷静下来,紧紧抿着唇角,面色少见的沉了下来,漂亮的深蓝眼眸中似乎氤氲着无数阴云迷雾。
华九翎并未因为她的反驳而有半分反应,他依旧低低的用着那缠绵悱恻的声调,漫不经心的娓娓道来,像个戳破凡人心事为乐的恶魔。
“殷璃死在你的手中,只要你一个命令,殷崇马上就会紧随殷璃命丧黄泉。接下来是谁呢?只有殷明了不是吗?只有他还在挡你的路,只有他还对你充满威胁。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他下手?你想怎么杀掉他?暗杀,或者当着所有人面斩下他的头颅祭旗激励士气也很不错。
留下他一条性命也可以,在你离开时将他这个太子带走捏在手心里当成人质。当年殷帝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将皇室宗亲血洗,只留下一位王储,带走作为人质。你真的不想将当年他做过事情再做一遍吗?”
华九翎云淡风轻的将她一直不敢直面的,必定沾满血腥的事实和将来清清楚楚摆在了她的面前。
殷瑜眸中氤氲着的阴云迷雾皆散去,狂风骤雨般的种种复杂情绪搅碎了她眸中的平静,她摇了摇头,近乎哀求的低声道,“住口,别再说了。”
华九翎却并未停下,他那华丽的低音越发温柔,“你在怕什么?”
“你明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从一开始,你就是个伪君子啊,那么冰冷残忍,野心勃勃,像是一头饥饿的雪豹,贪婪的窥视着这一切。温柔的表象维持的太久,你已经沉醉其中,忘了本来的自己。你明明向我承诺过的,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你也一定会跟我走下去。”
“现在,你后悔了。你开始畏惧了,你不愿意再变成那样恶毒的人,你怕自己的手上沾上血和罪孽。”
殷瑜闭上眼睛,她却并未因为看不见而平静下来,反而脑海中那些昔日对华九翎对魏烛许下的诺言以及与殷明的相处片段随着华九翎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一张张的脸,她曾说出过的一字一句。
殷明羞涩的笑脸,澄澈充满依恋的眼神,那一声声清晰的充满兴奋的皇兄。
魏烛通红的双眼中刻骨的恨意,牢狱中,他跪在自己身前带着颤抖的那一声公主。
她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野心勃勃,残忍贪婪,背负着拓跋皇室灭门之仇的王储,她的肩头压着的是西昌人的恨,她更是西昌百姓的希望。
另一半是她一直在扮演的那个南炀皇长子,她容貌俊美,风度翩翩,气质清雅出尘,待人温柔周到,出身卑微却是天生的君子,格外的好欺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更是一个好兄长,好侄子。
她以为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她本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那枚玉扳指躺在她的手心里,她才发现,她……开始迟疑了。 九千岁的心尖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