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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双端在工地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翻围墙进入封闭工地的小偷。如果工地管理不严格，小偷顺便拐进来是有可能的。但是锁厂工地管理得如此严格，此人还要翻墙进入，很异常。

　　“侯总，打扰您休息啊。”戴双端决定把此事报告给侯沧海。

　　侯沧海对所有异常行为相当敏感，道：“这人可疑，应该不是小偷。你们抓住他，不要打，也不要问，直接关黑屋子，等我回来再问他。你们把他关黑屋子的时候要搜身，皮带、鞋带、刀具、钥匙都要收走，不能发生意外。”

　　放下电话，他又想起一事，再给戴双端打了过去：“除了几个保安，不要声张。他应该不是一个人，附近肯定有人接应。如果外面有同伙，一起抓回来。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就要认定是小偷。”

　　保安得到明确的指示以后，将两条黑贝放了出去。两条黑贝听到异响，早已躁动不安，如箭一般朝着小个子扑去。

　　黑贝轻松地抓住小个子以后，保安们带着黑贝出门。

　　围墙外的另一人把梯子撤下来，放在地上，守在原地抽烟。两条黑贝扑过来，在手电筒光下它们锋利的牙齿往下滴着口水，正在抽烟的胆小鬼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捉住小偷后不久，侯沧海开着越野车回到高州锁厂工地。前些天到茂云，为了避免被一大恶人的人认出自己常开的越野车，侯沧海从汪海公司借了车，用了假牌。回高州，他必然要开越野车。梁毅然则留在南州，免得两个人同时出现高州，会被人从身形上瞧出端倪。

　　侯沧海反复地看监控录像，越看越觉得这实在不像一个正常小偷。他正在给一大恶人准备深水大炸弹，格外警惕，立刻将这两个小偷与一大恶人联系起来。

　　反复斟酌后，侯沧海做出决定：不管这两人有什么目的，都把他们当作小偷，明天交给辖区派出所处理。

　　他将老戴叫过来，耳语一番。

　　早上六点，老戴弄来几个大灯，挂在人字梯上，自己搬来椅子坐在黑暗处，开始询问小偷的来意。小个子的腿上和手上被狼狗咬伤，鲜血淋淋，又被几只大灯照着，很快大汗淋漓。不过倒是一个倔脾气，什么话都不说。

　　胆小鬼在两条狼狗利齿的威胁下，差一点儿将庄德国供出来。

　　好在对方没有太认真，马马虎虎地将两人走了个过场，结束了“过堂”。

　　天亮之后，两人被反绑了双手，带出小黑屋。小黑屋外面站在两个警察。胖警察看见其中一人鲜血淋漓，不满地道：“你们打了人？”

　　老戴道：“绝对没有。工地上有两条狗，晚上守材料。他翻墙进来，被狗咬了两口。我们这里有监控，你们可以查看。昨天抓到两个小偷是在半夜，怕影响你们休息，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今天上班，我们才报了警。”

　　“我们二十四小时值班，随时可以报警。”胖警察的脸上有了笑意，又道，“如果南城区所有单位都把保卫工作做好，天下就太平了。”

　　老戴频频点头，道：“我们是高州综治委评出来的综合治理先进单位，保安措施很健全。”

　　胖警官道：“我是锁厂子弟，江南地产不错，在老厂工人中评价很高。你们工地有什么好玩意，值得这两人翻墙过来偷？”

　　老戴无辜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们问出来以后，也给我们说说，我们好防范。”

　　两个马仔被带走时，看到了站在二楼的侯沧海，以及停在一边的越野车。

　　下午，庄德国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个手下从派出所提溜出来。身材精瘦的小个子狼狈不堪地报告道：“我们见到了侯沧海，越野车在工地。”

　　方铁头听到这个消息后很纳闷：从庄德国手下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侯沧海还真在工地。如果不是侯沧海，冒充记者的两个家伙获得第一手材料后，绝对会用手中的材料敲诈钱财，如今迟迟没人到矿上提要求。这实在反常，反常即妖。

　　从锁厂工人抓获两个马仔的过程以及处理方式来看，方铁头觉得锁厂应该不知道这两个马仔的真实意图。

　　两人闯入锁厂工地，让侯沧海知道一大恶人也在监控自己。他将杨兵叫到办公室，策划搞一场锁厂商品房销售预热活动，这一场预热不是做戏，而是货真价实地为商品房销售做准备。侯沧海将在电视露面，也就是间接告诉一大恶人：本人在全力做锁厂房子的销售工作，与其他事情没有关系。

　　同时，高州市文联和江南地产达成协议：由江南地产出钱，高州文联出节目，为锁厂商品房销售造势。

　　一场火热的销售大戏拉开了序幕。

　　此时在网上，一段视频悄无声息地出现。

　　视频的标题是：茂云市王沟煤矿瓦斯大爆炸，无良矿主异地火化尸体，娘盼儿子痛哭流涕。

　　正文介绍了王沟煤矿瓦斯爆炸全过程，指出最为恶劣之处：一是隐瞒上报人数；二是私自异地火化；三是骨灰没有交给家属；四是发生爆炸的煤矿未经整治而继续生产。

　　每一个观点都有视频做了详细的说明，关键处在视频上进行标志，一目了然。

　　这是颗重磅炸弹，在各大论坛亮相后，顿时引起了众多网民的注意，舆论大哗，成了热门事件。

　　侯沧海打开网站反复地观看视频，他发现一处难以理解的事：当初麻贵提供的情报是说遇难矿工十二人，瞒报了十人，上报了两人。上报的两人的尸体统一存放在医院停尸房。可是，老顾亲口承认火化了十二具尸体。这也就是意味着，还多出了两名遇难矿工。如果麻贵的情报准确，那就意味着还有两名遇难矿工是外地人。

　　如今这颗深水炸弹已经在全网炸了出来，侯沧海不宜再去茂云查询，那样极容易暴露自己。

　　李天立便在网上求证其他医院是否还有遇难矿工。

　　一天后，热情而万能的茂云网民证实了茂云市煤矿医院确实有两名遇难矿工的尸体。

　　两天后，安监部门、省纪委、省高检、省公安厅相继收到王沟煤矿瓦斯爆炸真相的视频光盘以及说明。

　　侯沧海曾经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对体制类的关键点极为熟悉，寄出去的光盘及说明就如见血封喉的匕首，直刺王沟煤矿。他尽自己最大能力将火烧起来后，便躲入工地，不离开堡垒半步。

　　“王沟煤矿有4个可采煤层，煤层自燃倾向性等级均为Ⅱ类，属自燃煤层，为高瓦斯矿井，煤尘具有爆炸危险性。该矿采用立井开拓，有5个井筒，发生事故前有4个生产采区（其中1个综采区和3个水采区）。该矿目前最深开拓标高已达到-580米水平，超出采矿许可证许可的-400米水平……事故发生在东水采工作面上区段采空区，采区工作面采用自然垮落法管理顶板，埋管抽放采空区瓦斯……”

　　介绍基本情况以后，调查组负责人在新闻发布会上怒斥：“……距离爆炸前七天，井下七头骡子在矿井里干活时被巷道内的废气毒死了。牲口死亡没引起矿上任何人的惊诧和紧张……矿工下井几乎没有带过自救器，有人听都没听说过，放在他面前都不会用，这种矿不出事那才是怪事……”

　　“责任有两条：一是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严重违章指挥、违规作业；二是地方政府的安全生产监管责任不落实，相关部门未认真履行对王沟煤矿的安全生产监管职责……”

　　随后调查组负责人宣布了对人和煤矿的处理决定：

　　一是有十三人被移送司法，另有六人党纪、政纪处分；

　　被移送司法的十三人大部分是王沟煤矿管理层，还有当地安监局和煤管局的分管领导；党纪、政纪处分的是当地市、县两级分管领导。

　　二是王沟煤矿停业整顿。

　　从调查组进驻，再到移送司法，整个时间非常短。速度如此快的原因和“深水炸弹”有关系，“深水炸弹”将线索摆得非常清楚，调查组毫不费力，顺藤摸瓜地将事实查得非常清楚，迅速拿出处理意见，安抚社会情绪。

　　至于煤矿存在的其他问题，则要进入司法程序后再继续深挖。

　　调查组宣布意见后，省煤管局、安监局继续派两个工作组去茂云，一个工作组对所有煤矿进行彻查，准备关停一批措施不到位的煤矿；另一个工作组来到王沟煤矿。王沟煤矿瓦斯爆炸后，矿井毁得厉害，省、市安全和煤管部门组织力量，继续调查。

　　王沟煤矿瓦斯爆炸事件是对一大恶人的沉重打击。

　　苏希望跑路以后，一大恶人动用了不少自己深埋的人脉，先后投入两亿元资金，这里面包含张跃武的三千万，以及另一个投资人的一个亿，还有集团公司的七千万，准备大赚一笔，没料到一次爆炸将所有投资炸得灰飞烟灭。

　　在一大恶人心中，罪魁祸首并非王沟煤矿的管理层，而是发出视频的人。若是没有人发出视频，肯定能成功地隐瞒遇难矿工的真实人数。经过花费极少的技术整改以后，王沟煤矿很快就能够恢复生产，重新赚钱。

　　乌有义绝不能容忍此事，容忍了此事，无数盯着自己的对手以及被打倒的仇人都会趁机扑上来咬两口。

　　在四面环山的温泉山庄里，乌有义、方铁头和洪虎泡在温泉池里。

　　乌有义盘腿坐在温泉池里，道：“王沟煤矿投入这么多钱，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停产。等调查组撤走以后，洪虎想办法打通关节，重新投产。以后煤矿就按你的办法来弄，方铁头不要管了。”

　　洪虎是五短身材、面相儒雅的中年人。他靠在池边，微笑道：“乌总，这事急不得，至少要等半年，大家忘记了王沟，才能重新开业。既然现在停产整顿，我们就到国有大矿去招点有本事的人，好好抓管理。据我估计，这一轮煤炭上涨的时间至少要十年。也就是说，王沟煤矿经营得当，还有七八年的好日子。大投入才有大产出，投进去两个亿，这十年至少能收回十个亿，这是保守估计。这次事故最大的问题在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短线思维，心浮气躁，不出事才怪。”

　　方铁头一直在全面指挥王沟煤矿，弄到这种局面，他感觉异常耻辱，总觉得无处发泄。

　　创业初期，乌有义靠拳头、凶狠和义气打天下。如今企业变得庞大了，仅仅靠以前的老方法越来越难。洪虎是他请来的高参之一，其主要观点就是要将大部分产业洗白上岸。想法虽然好，但是实施起来困难不少。以前打江山的这一群老人习惯用简单粗暴的老手法来处理事情，做生意时遇到矛盾，第一反应就是砍和杀。在管理企业上则投机取巧，最后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这次出事的王沟煤矿，乌有义最初准备挖国有矿的一个有经验的总经理来当矿长，可是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多次提出要做这个矿。多方权衡以后，乌有义将此矿交给了救过自己命的老兄弟，由方铁头控制。这个老兄弟接手煤矿后还是很卖力的，可结果还是闯了大祸。

　　乌有义盘着腿，身体在池子里有些摇摆。

　　他沉默以后，洪虎和方铁头都不说话。

　　乌有义想起被抓进去肯定要判刑的老兄弟，思考着自己的做事方法。其实不仅仅是手下的兄弟，他自己也同样依赖老办法，讨厌走所谓的法律程序和正规渠道。

　　这事发生以后，他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家大业大，必须有所改变。眼前两人是其选择的两条路，洪虎将逐渐经营“白”生意，严格按照合法企业来管，方铁头则代表那一帮老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是乌有义面对众多的老兄弟时，也不能说退出江湖就退出江湖。稍有不慎，就会搞出事情。

　　三人泡了一会儿，进来五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子。她们大大方方地进入温泉之中。

　　乌有义挥了挥手，道：“好好玩吧。大家拼死拼活打江山，就是要及时享受。”

　　洪虎是矮个子，一米六五左右，肚子凸了出来，被身边的美女衬托得很可笑，如站在公主身边的青蛙王子。

　　很快，三个池子波浪翻滚。

　　折腾了一段时间，方铁头和乌有义独坐于小房，在夜色笼罩下，喝着清茶。

　　“有没有办法查出那两个记者？这两人不求钱，就是想搞事。”乌有义面对方铁头时彻底恢复了枭雄本色，不考虑黑白问题，不考虑经营问题。

　　“这两人不是山南日报社的记者。老柳弄到的车牌是假的。我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侯沧海在搞鬼，但是没有找到证据。”

　　“既然认定是侯沧海，没有证据算个啥，干他！”乌有义的脸上现出凶光。

　　方铁头在天亮之后，离开山庄寻找可靠之人。与侯沧海较量过几次后，方铁头知道此人敢拼命，手底硬，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

　　在方铁头寻人之时，侯沧海、杨兵和武雪在锁厂工地的办公室反复地商量促销方案。虽然来看锁厂商品房的顾客不少，也有很多人登记，但是始终没有到络绎不绝的程度。三人商量再请几个南州有点小名气的歌手暖场，将锁厂的商品房尽量炒热。

　　正在谈事，一个陌生电话响了起来。这是上次去高州时临时使用的电话卡，装在一部新诺基亚手机上。

　　侯沧海将电话直接挂断，然后找借口到另一个办公室，他取出新弄来的变音器，使用之后，声音完全变了。

　　“我是记者，刚才不方便，你是谁？”

　　对方压低声音，道：“我是王沟煤矿的矿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现在不敢回家，有个事情我要说出来，不说出来良心上过不去。”

　　“你用的是什么电话？”

　　“茂云城里的磁卡电话。”

　　“到底有什么事情？”

　　“矿下面还有十多人，这些人全是外地的，有的是残疾人，有的是弱智，全被扔到一个废弃的矿洞，然后矿上的人把矿洞炸塌了。我当时昏了，也被扔了进去。我醒来后，顺着那条废弃的矿洞走进另一个老井口，才捡了一条命。”

　　听到这里，侯沧海的喉咙发紧，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你前次到矿工家里，有一个矿工是我哥们儿，我从洞里爬出来，悄悄地到他家里去了一趟。我拿到号码好多天了，一直躲在城里，后来看到网上的视频，才敢给你打电话。”

　　“下面还有多少人？”

　　“十来个，当时受伤了，但还活着。”

　　经过短暂的思索，侯沧海做出决定：“你回到井下能找到路吗？我想下去将真相录出来，你敢不敢带路？”

　　“我命差点儿丢了，现在还躲躲藏藏的，不敢露面。这次老子要拼命，打电话就是想让你们下井录像。”

　　“我给了好几家这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多半传出去了。我要换号码，一个小时后，我打这个磁卡电话。”

　　“你的号码应该没有传出去，大家都藏着。那几家是本地人，虽然拿了钱，可是家里死了人，还是很伤心。他们很感激你把视频发出来，给他们伸了冤、报了仇。要不是你们，那些黑心矿老板还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

　　两人商量了见面地点以后，侯沧海换上了不要身份证号码的自由行卡。他与梁毅然联系以后，准备再次回到王沟煤矿。

　　这一次前往王沟煤矿，侯沧海和梁毅然进行了更加彻底的装扮。两人将鼻子垫高，戴上厚牙套，套上假发，粘上小胡子，变成黑脸膛。这一次，两人都用上了变声器。

　　化装后，两人面对面地细看也认不出对方。

　　经过缜密的准备后，侯沧海与打电话的矿工接上头。

　　为了提防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梁毅然先开车躲到一旁，若是遇到危险的情况，就马上开车闯过去救人。

　　在市公安局门口约两百米处，一个脸有伤疤的汉子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侯沧海没有现身，躲在一旁观察。 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