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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花落烛熄
山路上风雪交加，那些稻草包的住脚却挡不住积雪，才走出两步，融化的雪就把稻草湿透了。被风一吹，冰凉刺骨，很快那双脚就已经冻得失去了直觉。她快步奔跑着，以增加身体的热量。但糟糕的是，当她跑起来的时候，风吹得更急了。
脚下的稻草凝结了一层冰晶，影响了她脚步的稳当，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又把怀里那些“小狗崽”抱得更紧了。
这些小东西们很乖，皮毛接触到她身体的地方微微发烫，如果不是抱着它们，她会更快的冻死。
山上传来狼嚎的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她四下望望，没有看到动物的影子。她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跑了。整座山已经被白雪覆盖，显露出白茫茫一片的凄凉景象。
狼嚎仿佛又近了一些，依稀可以看到远处植物的微微颤动。她浑身一震，转身想要逃走，但双脚似乎灌了铅一般沉重，完全不听使唤。
她的脚已经冻烂了，现在的样子就像两个糠萝卜。
终于，一只威风凛凛的狼，出现在不远处的小丘上，它伫立在那儿，灰中带花的毛色，它站在那里，像是这片雪域的皇帝。它应该当得起狼王这个称呼，从它那双血红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随着它的出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七只第八只狼齐齐出现。白石榴觉得它们跑起来的样子，很像家里的狗，但却比护院狗们快得多了。她跌跌撞撞的躲避着，心脏跳到了史无前例的速度。
她顾不上手里的幼崽儿们，因为她的手在打颤，而且因为害怕而失去力量，那些小“狗崽”们噼里啪啦的掉在雪地里。
小东西的身体微微陷在雪坑儿里，用力蠕动着，仿佛要冲破雪花的束缚。
狼群扑上来的一刹那，她心里隐隐明白了，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并不是狗，而是一群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而那些凶狠的庞然大物，正是被这些小东西引来的。
稻草是土匪们留下的，小狼崽是土匪们偷来的，为的，就是给她留下一个颇具创意的死亡。野狼们拖着破碎的尸体，渐渐远去。血濡湿了雪地，红红的一片，像揉碎了满地的石榴花。
……
王同打了个寒颤，从梦里惊醒，这已经是他昏睡的第三天半夜了。他醒来的时候，夺朱就守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用手撑着头，正在小憩。
房间里只点着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头，小小的一汪儿烛光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可怜兮兮，就像他们家里现在这点儿可怜兮兮的财富一样。
床边木凳子上摆着一个碗，里面是一些粗粮粥，这是早先家里下人都不会吃的东西，现在却要拿来充饥。
听说王财主那六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离开王家之后，都过上了很好的日子，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接济他们一点点。夺朱曾经去求过她们，但她们都是翻脸无情，把夺朱好一顿数落。
没办法，夺朱只能把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桌椅板凳拿去卖掉，换一点柴米充饥。
他上次想去拜祭方杏的墓，但翼州府的私兵们不让他靠近，他只好在半山腰上，象征性的拜了拜。回到家里，分吃供品的时候，两个人都哭了。
夺朱醒过来，见王同正坐在床边瞧着自己，不禁有些喜悦。
“我把粥给你热来喝吧？”她问。
王同摇摇头，问道：“你吃了没有？”
夺朱其实也没吃，但她珍稀这点粮食，想留给王同，便点了点头：“吃过了。”
她本就是个丫鬟出身，很能适应这种艰难困苦的生活，除了身体渐渐的瘦削之外，体力还是很充足的。
“我连累你了。”王同叹了口气。
夺朱一时语塞，心里千头万绪齐齐涌上了，却半个字也讲不出，最后只化为了轻轻的一声抽泣。
王同抚摸着她的鬓发：“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白墙灰瓦。满院子都是石榴花，七月里，花谢了，漫天漫地，都是红色的雨。”
夺朱怔怔的望着王同，她想到石榴是个多子多福的象征，而自己跟了王同这么久，肚子却没有一点儿消息。转念一想，石榴是白家大小姐的闺名，他为什么梦见白石榴呢？
“花落人亡，恐怕我没有几天活头儿了。”王同叹了气：“只是苦了你，白白跟我熬了那么久。”
夺朱咬咬嘴唇，把头深深地垂下去，她的眼泪落在旧褥子上，留下几滴深色的泪痕。
“我死了之后，你要是能把这房子卖掉，就卖了它吧，我也没什么好留给你的了。”王同的眼睛里尽是哀伤。
对面格子门的窗纸已经被风吹破了，但依旧掩饰不住它曾经的装潢精美。
大家大业，盖了八十四间房，现在却破败凋零成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家里盖房子的时候，老头儿曾经欢天喜地的跟他说，自己身体硬朗，一定长寿。家里有这么多房子，就算一年住一间，也能住到八十多岁。
那时，他母亲还在，她便笑着跟老头说：“到了八十多，咱们继续盖房子，说不定活到一百多岁呢！”
家里不会有一百多间房了，而王财主也没有住完八十四间房子。到了这会儿，王同渐渐有点儿明白了，八十四间房，最后的一间，是留给自己住的。
他坐了一会儿，身体又渐渐虚弱起来，才刚那一瞬间的清醒和精神，只是片刻的回光返照，他的人生就像那只摇曳着烛光的小蜡烛头，即将走到尽头了。
“夺朱，你帮我把粥热一热去，我饿了。”他说。
“好，我这就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夺朱依旧说着宽慰他的话。
他不想让夺朱陪伴他走向死亡，或许，他只是不想看到他哭。他这一辈子爱过很多女人，也给过很多女人承诺，但唯有夺朱，他什么也没有给她。他很后悔，如果来生，他还能遇到她，大概，他会倾尽所有吧。
灯烛终于烧光了捻儿，化为一缕轻烟，袅袅散去。 厨娘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