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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月工匠?”顾离人探首,小心翼翼地上上下下瞅了方工匠好几眼,将信将疑道,“修月人不该在天上修葺月宫吗,你在这座小岛上做什么?”
方工匠眼含笑意地看着顾离人,像是早有预料:“你果然非同常人,你没有问我修月工匠做何事,也没有质疑我的身份,却直接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可见你心里知道我确实来自月宫。”
“修月工匠和月宫……月宫是指天上的那个吗?”宋姑娘茫然指了指天空,此刻日已落下,月亮在天空的角落里悄然穿出云层,高高挂在上头。
方工匠颔首道:“正是天上蟾宫,但却没有宫殿,月宫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真实的月亮表面坑坑洼洼,偶尔有外界的石头撞击,我们修月工匠负责用七星宝石将月亮修整圆润,日以继夜,不舍昼夜。”
“上头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修月人?”顾离人仰头望着圆月。
“大概十万户工匠。”
“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为何不在上面,而在这里?”顾离人指了指天空,再指了指地下,她还记得方工匠用半只胳膊吓唬自己的事情。
修月工匠转了转粗壮的胳膊,愁眉苦脸道:“前几月这里有一道雷,劈开了小岛上的一座山,山里有很多七星宝石,我们正愁原先的矿场没有材料,所以派我到这里一探虚实,万万没想到我一下来就回不去了,这座岛有阵法困住了我,而且——在山洞里有个大妖怪,我一出去它就找我,所以我只好躲在地下,就这样躲了好几个月。”
顾离人和云中君对视了一眼,云中君心想,怪不得《白泽图》辨认不出他的真身,他说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真的,天上圆圆的月宫之上居然居住着十万户像他这样的修月人,世界之大,宇宙洪荒,无奇不有。
云中君道:“他身上确实没有妖气,他是人,不是妖精鬼怪。”
顾离人得到云中君的确认,点头道:“看来我们要找的妖怪就在方工匠所说的山洞里,只不过这里一眼望去不见洞口,方工匠是否能带我们去找?”
方工匠连忙摇头道:“我冒险出来见你们可不是为了回去给那妖怪干活,你们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我想请你们带我出去,无论什么报酬我都可以支付。”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摊开后见到稀稀落落的几块金块、宝石和一把黑漆漆的小锤子、凿棍。
顾离人“哇”了一声,眼眸闪闪发光,让云中君将自己放下地,走到方工匠面前蹲下把玩着这些东西,一边把玩一边观察方工匠的神色,在她拿起世俗人最珍惜的金块和宝石,方工匠不为所动,可当她碰到了小锤子和凿棍的时候,方工匠脸色倏忽一变,逐渐白过一层又一层。
顾里人摸索了一阵,到最后瞧着只拿了一块圆润剔透的珠子,站起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拿走你吃饭的家伙。”
那小锤子和凿棍看起来不起眼,但显而易见绝非寻常之物,方工匠既然是修月人,必定有特殊的东西来修月,月亮上的石头估计坚硬无比,这俩样东西能凿开月亮上的石头,质地必然要比月亮石头还要坚硬。
顾离人把这块珠子抛给了宋姑娘,“宋姑娘,这一粒是蛟人泪,价值千金,足以抵消你这一趟出海工钱。”
宋姑娘看着手中的珠子,怔住片刻。
“我不用——”
“即便你不用,你的船员和船员家属都要用上,这一趟我们损失重大,工钱倒也罢了,死掉的船工的抚恤费要多给一点。”顾离人这一回霸道到不留余地,一改往日的怯懦,主动带头道,“还是要麻烦方工匠带路,若想早日离开,请尽快帮我们找到那只妖怪,有我们陆道长和云姑娘在,且放心,我们会安全带你们回去。”
她的这一席话掷地有声,若不是有绝对的自信,不会出现这样令人折服的气势,让人不知不觉听从她的命令而不质疑。
陆云深深深凝视着顾离人,不发一言。
云中君冷漠如常,慢慢转过身,凝眸探视前方路途。
宋姑娘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禁在心底嘀咕:为何总觉得小画师从梦里醒来之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眼角余光偷眼睨着顾离人,居然有点惧怕这样的她。
“陆道长,你过来一下。”顾离人背在后头的手冲着陆云深招了招,见他没有反应,顾离人着急了出声道,“发什么呆,快来一下。”
于是陆云深不声不响地挪过去。
“做什么?”
“我还拿了一小粒珠子,你快藏起来,我要发财啦。”顾离人一边低声说一边把三颗金莹剔透的珠子塞给陆云深。陆云深不会贪图财物,交给他保管比较靠谱。
陆云深笨拙地接过珠子,抓过珠子思忖着藏在哪里的时候,瞧见云中君往这边看来,心口一紧,慌乱到急忙避开眼神,假装瞅着空气。他想都没想张开嘴装作打哈欠把珠子塞到了嘴里含住。
顾离人瞧见了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头。
咦——
好恶心。
就这样,方工匠负责带路,几个人和妖怪组成的打怪小队跟在后头。
虽然已经确认了方工匠不是妖怪也没有要吃掉顾离人的意思,顾离人还是下意识跟着云中君,扯着她的衣袖贴身跟着她获得安全感。虽然有点卑微怯懦,更有点怂,但顾离人不介意,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上天让自己活着,那当然要遵从上天的旨意。
云中君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顾离人黏着,一开始不适应,后来索性把她当成粘土,除了行动稍微不便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弊端,如果真动起手嫌弃她碍手碍脚,大不了一脚把她踹开再论。
陆云深自觉打头阵,他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步一个脚印,负责拨开杂草探路。方工匠跟在他后头,在陆云深到了分岔口的时候指明道路。
他果然是认路的一把好手,在密不透风,高林入云的树林里居然还能辨明方向。
方工匠解释说:“我们干活的地方在月宫阴面,那里常年不见光,久而久之就有了在黑暗中辨明方向,看清物体的眼力。我之前之所以能在沙土下生活那么久,就是因为我需要极少的空隙和极少的日光,这都是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结果。”
顾离人一看他的眼睛,果然与常人不同。眸色极淡,却又明亮清晰。他虽然作书生打扮,但是手臂却远远比一般书生强壮,尤其是他的右臂简直要和常年练武的陆云深一样粗壮,要知道陆云深的个头比他高上两个脑袋,分量不可同级而语。
“在月宫干活一定很累吧?”顾离人边走边问。
方工匠充满了回忆和憧憬:“是啊,确实很累。我的祖祖辈辈都在上面干活,那里的万户人家都是如此,大家不知道祖辈是什么时候开始修月的,也不知道要绵延到子孙几代,但大家都这样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地干下去了。每当中秋月圆的时候,一想到下面有千千万万的寻常百姓都能赏月,而皎洁的月光是我们祖祖辈辈劳动的结果,我们心里会感到欣然满足。”
顾离人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禁微笑道:“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诗人为月亮写了绝妙诗词,若是让他们知道月宫如此美丽是因为有你们悉心维护,必当会另写诗词称颂你们。”
方工匠摇头道:“那倒不必,人间不是有句话吗,高处不胜寒,若是被知道清幽的月光是我们修葺的成果,或许少了点神秘感,又或许会有人写词抨击我们修得不够勤快,擦得不够干净呢。”
顾离人笑笑,方工匠虽然常年在月宫,但也知道人间以讹传讹者大有人在,他倒是熟知人间规则。
闲谈间,很快到了一处岩石峭立的乌黑乌黑的山前。
陆云深驻足不前,拦住后头的人,神情严峻道:“这山不对劲。”
顾离人深深锁眉,这山确实不对劲。
普通的山,即使再高再料峭,也总会有一些沙土堆积,长一些绿色的小树小草,可这座山全都乌漆麻黑的,完全没有一点树木野草的痕迹,更没有鸟兽的声音气味。
这是一座死山。
宋姑娘见到众人都在徘徊不前,不禁着急道:“你们为什么都停下了?为何不上山?既然你们胆小怕事,不如让我先上,为你们开路。”她心中焦灼,本就直爽有主见,此刻更是一往无前,半刻不等便进山了。
“等等——”顾离人刚要阻止,却见宋姑娘已然踏上黑石山。
宋姑娘一脚踏上黑色的石头后,却没有意想到的意外。此刻她正安然站在黑石上,回头诧异地看着喊住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顾离人。
顾离人见到她安然无恙,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但同时奇怪,难道这黑石山真的没有异常?
奇怪——
但还没等她真的完全放下心的时候,宋姑娘弯腰伸手去抓黑石头打算往上爬,却在碰道石头的时候“啊呀”惨叫一声,缩回手,触及石头的指端电光一闪,迸发出火花来,刺痛传遍全身。
宋姑娘的指端一下子被电黑,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酥麻疼痛不已。
顾离人惊道:“不好,这是一座黑石山,积蓄了雷电之力,山上的石头都带电。” 道系画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