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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微微眯起眼睛，“看来这艘船已经成了妖怪窝了。”顿了顿，她对着顾离人勾起唇角笑道，“那你这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画师岂不是要瑟瑟发抖？”
顾离人觉得她忽然的笑意有点惊悚，弱弱伸出手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衣袖问：“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云中君默不作声从她手里抽掉衣袖，起身打开门，门外吹来凉爽的带了点咸味的海风。她的发丝迎风飞舞，在银色的月光下，她的侧影朦胧美丽，如梦似幻。
“你用得着我来保护？”
顾离人一怔，细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云中君定然是话中有话，难道她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起疑？这也难怪，云中君本性天真善良，但不代表她愚蠢，经历过种种，她肯定会有察觉，而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她察觉到多少？
云中君见顾离人发愣，又接着冷冷道：“陆云深对你感激涕零，白溶裔对你也很信赖，有他们在保护你，用不着我出手。我是个极怕麻烦的妖怪，我只对你身上的《白泽图》有兴趣，只要没有威胁到《白泽图》，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说完她走向甲板，监督陆云深把妖怪小吴捆绑起来，与朱大夫关在一起。
小吴、朱大夫再加上正在妖化的金公子，便是《白泽图》提示的三只妖怪。
顾离人分辨不出她的这些话当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兴许是在试探和套话。
海风徐徐，在浩瀚平静的大海中航行的船只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在甲板之上，顾离人裹着厚重的棉衣还是瑟瑟发抖，她负责指明方向，正在对着星盘仰望星空，辨别海州小岛的方位。
白溶裔与她并排而立：“据《海州志》记载这里有一座仙山，曾有道士在此修炼成仙，但自从道士成仙后这座山便成为了洞天福地，设置了屏障，一般人看不见摸不着。但有缘人能看见能进去，龙酌便在此地。”
顾离人的脖子缩了缩：“小破布，你说云中君为何不问我是谁？”
白溶裔愣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猜测云中君失忆之后对你的恨意也不那么强烈，而你手中的《白泽图》对她而言还有用处，所以暂时不会动你，也不会和你撕破脸皮。这样对你和她都好。”
“是啊，如果她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应该会恨我。”顾离人仰头望月，无限感慨。缩了缩脖子，把衣襟拢得更紧了一些，“但她现在还太弱，面对普通的妖精鬼怪还能应对，但如果遇上大妖怪，或者是——观离宫的那些人，恐怕也不能对付。”
白溶裔直视着她，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当年镇压了云中君，为何现在又要回过头帮她解封，而且还帮她夺回妖力？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与道门为敌吗？”
顾离人扯起嘴角笑了笑：“以前的事情我实在记不清了，我听从了内心的声音帮助云中君夺回妖力，直觉告诉我这样对她最好，于是我便不知不觉这样做了，真的没有其他理由，反正我现在不做少司命，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不如就帮帮她，算是我对她的补偿。”
“你不怕她重获妖力后毁天灭地？残害生灵？”
顾离人微笑着摇摇头：“那些事情我不曾想过，”她回过头仰头望着坐在高高桅杆之上闭目休整的云中君道，“你看她的样子，像是会残害生灵的妖怪吗？”
白溶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传闻中的云中君无恶不作，前期连同少司命灭妖，杀害同类；后期残杀三宫九台的道士，勾引师傅少司命……
这一件件单拎出来都算是离经叛道，当年的云中君真的如此狠戾决绝？
又一阵海风来，吹得顾离人眯上了眼睛，把她自己裹成了球。
正在瑟缩的时候，眼前飘来一个人影，这人替她挡住了风头，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她的掌心温暖融和，一股暖流自肩膀窜入了全身，让顾离人感觉非常舒服。
“明明怕冷，为何还来吹风？”云中君用淡淡的口吻问她，眸中有光在闪烁，未等顾离人回答，她便轻轻拥了上去，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顾离人。
顾离人浑身僵住，不明白是什么触动了云中君，让她忽然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
“云中君……你该不会……被附身了吧？”
云中君闻言和顾离人分开，脸上恹恹地。刚刚见顾离人发冷，身子比心思动得更快，转瞬就下来给顾离人取暖，她一番好意，却被顾离人泼了冷水，等冷静下来她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顾离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很温暖，这种举动也很自然，就像是很久以前也经常这样做一样。
驱使她刚刚所作所为的是回忆，她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回忆当中有顾离人。
往下下首的那道孤单孱弱的影子，云中君与她对视。顾离人的眼睛说不上有多么好看，但很深邃，平和外加一点温柔。
她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和记忆中的影子一样。
目睹了一起的白溶裔躲了起来瑟瑟发抖，他情愿自己瞎了聋了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刚刚发生的一切。
露出这样温柔表情的云中君颠覆了传闻，还有可能会杀妖灭口，自己近期还是不要接触云中君为好。
顾离人回到房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油灯，微微皱眉。为何这灯油这么香？难道添加了什么东西？
她走近灯盏想要研究一下，却在走了几步后顿住。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动不了了。
从房间内阴暗的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但他不是真的人，而是一只妖怪。从他的肩头和肋下分别长出双手，他虽有人形，却有六只手，瞧着非常恶心又眼熟。
“我还道为何你能一眼看穿我们的身份，原来你手上居然有《白泽图》，你是能利用《白泽图》的天选之人，实在难得。”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多手妖怪说，“我和朱大夫本来好端端在海州生活，你们绑走了朱大夫，我才跟过来，你将我们抓了起来，我们本不愿意招惹凡人，但现在不得不自救。”
“这香有毒？”顾离人问。
“有微弱的毒，但威力不至谋害你的性命。”
“你是蜈蚣怪，那位朱大夫是蜘蛛怪，我说的对不对？”顾离人问，“你们开了一间四方药房，朱大夫精通医理，这迷香也是朱大夫所配？”
小吴道：“你说的都没错。”
“我的朋友们也被你们迷晕了吗？”
“朱大夫的迷药不但能迷人，也能迷倒妖怪。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我十分不明白，你明明是一个凡人，为何会和两个妖怪以及一个道士在一起？妖怪吃人，人怕妖怪，道士抓妖怪，妖怪怕道士，这不是世间常理吗，为何你们几个人和妖怪之间能够共处？莫非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妖怪有能力迷惑你们？她是狐妖？”
小吴瞬间话语如连珠炮似地问了出来，弄得顾离人一时间无从回答，末了到最后缓缓解释道：“我们都是朋友，朋友之间，无□□份。”
屋内瞬时安静了片刻。
小吴摇摇头：“人和妖怪做不了朋友，道士和妖怪更做不了朋友。我们兄弟四人在离这里不远的南城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小心翼翼，开了药房造福百姓，从未做过坏事，但是我四弟有一次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被人抓着不放，人们喊打喊杀，还请来了道士说要除妖。当时我和大哥三弟都害怕极了，害怕他们杀了四弟，但又不能站出来维护他，我们自身难保，只能混在人群里看着四弟深受折磨……”
“虽然后来成功救出四弟，我们兄弟四人在南城住不下去，只好连夜搬到了海州，想在这里重新开始，但是这一次我们有了经验，过得更加小心翼翼，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我们是妖怪……就连三弟四弟失踪了我们都没有动用妖力去寻，直至你们出现……”
小吴慢慢抬起头，看着顾离人，眼里冒着隐忍的怒火：“你们一出现，会把我们的美好生活都毁了……所以你们必须永远地留在这艘船上，永远不要回海州！”
顾离人听到这里便问：“你们要如何将我们永远留在这里？你们——要杀了我们吗？”
小吴摇摇头，“我们兄弟四人不想杀人，但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以船为媒，点燃船上的所有烛火，用朱大夫配出的迷香，让你们永远沉睡……”
“永远沉睡？我会不会饿死？”顾离人关心问。
小吴没想到这人在这种时候还会担心会不会饿的问题，接着道：“会不会饿死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美梦。”
顾离人在听见“美梦”二字后瞬间失神，脸上顿时白如金纸，没有了刚刚的从容淡定。
“你们用的莫非是梦魇之术？”
“你居然听说过这种妖术？”小吴略为错愕，盯着顾离人，“《白泽图》选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但是你已经无法逃脱了。除了我和朱大夫之外，船上的人和妖怪都会同时做梦，同时陷入一个梦境，每个人和妖怪都会做着自己的美梦，不会有人愿意出来……能够陷在自己的美梦里，你会感到高兴和满足的……”
小吴用指头在顾离人的额心轻轻一点，嘴中念道：“睡去吧，去做一个美梦。” 道系画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