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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 给我老老实实挺尸去,别坏了大爷们的好事!”那两人道。
“要不是你们吵,爷睡得正香呢。”那人说着, 用力甩了甩脑袋, 人更晃得厉害了,踉跄一下差点把自己摔了。
姜雍容心中一阵绝望,如果尖叫能引来帮手, 这个帮手显然不怎么靠谱。
那两个流氓也哈哈大笑, 只分了一个来对付他, 另一个继续抓向姜雍容,姜雍容惊慌之中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向他刺去。
可惜簪头圆润,那人嘴里怪叫:“哎哟哟, 小美人扎人好狠呐。”脸上却是笑嘻嘻, 皮不疼肉不痒, 像猫逗老鼠似地逼近她。
姜雍容转身就跑。
可她只是个小女孩, 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大男人?还没跑得几步, 肩头便被搭住,地痞的声音就在耳边:“小美人,我看你往哪儿跑——”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姜雍容和他同时回头,就看到另一名地痞已经躺在地上, 捂着腿呼号挣扎,也不知是腿断了还是怎地。
那少年再一次甩了甩头,扭动扭动脖子,伸展一下手脚, 吐出一口长气:“唔, 活动活动筋骨果然还是要舒服一点啊。”
剩下这名地痞一惊, 朝地上的同伴骂道:“老六, 你搞什么鬼!怎么被个小毛头欺负了?!”
“这家伙不是人!”地上人的哀嚎,“三哥,带我去看大夫,我的腿,我的腿……”
那人懒洋洋地走来,依然是一晃三摇的姿势,漫不经心的步伐,还未完全长成的身体十分削瘦,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锋利之感,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宝刀。
刹那之间,地痞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要逃跑也晚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这女孩子充作人质,伺机脱身。
然而他一伸手,抓了个空。
姜雍容早已悄悄地、轻轻地、无声地挪开几步,待他一动手,她拔腿便跑。
她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下面街头的灯光也从来都没有那么明亮过。
“啊啊啊啊!”
身后很快传来了惨叫声,随后又很快变成了和之前那位同款的哀嚎。
姜雍容停下脚步,转身。
檐下的灯笼发出微光,但黑暗太过浓重了,这点光照出来都是雾蒙蒙的。巷子里的三个人好像三道剪影,两道躺地上,一道站着,站着那道瘦瘦长长的,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姜雍容后退一步,觉得他脑子好像不大行。
“妈的,不就是五坛酒么?怎么还能醉人?”那少年咕哝着,向她扬了扬手,“哎,问你个事儿。”
姜雍容下意识又后退一步。她明白了一个真理——这种陋巷不是她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可能是危险。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好歹是救了她,她身为姜家嫡女,自幼承训,不能连这点好歹都不知道。
而且她之前的表现太过糟糕,自己都对自己相当不满意。这会儿凝神微微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端庄道:“恩公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这个姑娘说话这么文绉绉,忍不住再晃了晃脑袋,可白天在北里喝的酒像是全灌进了脑子里,整颗脑袋晕晕荡荡,一晃都能听见水声。
“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京城是不是有个西山?”
姜雍容道:“是。”
“西山是不是有个瀑布?老高老高,老深老深那种?”
“是。”姜雍容颔首,“那是西山银瀑,乃是十景之一,十分著名。”
“很好。”他点点头,“这西山到底在城里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姜雍容再次确认了这位恩公脑子不好的事实,不过她很有耐心:“西山不是京城内,而是在京城西郊三十里处——”
“我草!”那人骂了一声,好像就准备动身,他左右看了看,原地转了转,然后望定她,“哪边是西?”
“……”姜雍容伸出根手指,指明方向。
“谢啦!”那少年说着,轻轻一跃就上了旁边的屋顶,转眼消失不见了。
姜雍容呆呆地望着屋顶半晌,不敢相信人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原本还想问问他的姓名,好报答他的相救之恩。
世界真是奇妙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她心中这样想着,转身准备离开。
“哎!”身后传来这样一声,屋顶上的人去而复返,一手扣在屋脊上,朝她道,“小妹妹快回家去,以后别一个人乱跑了啊!”
姜雍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开口,他的脑袋一闪,人又不见了。
姜雍容站着没动,等了一盏茶功夫,手脚都在寒风中冷透了,屋顶上再也没有人影冒出来。
她到底还是没能问到恩人的姓名,甚至没能看清恩人的长相。
“阿容!”
姜安城带着人冲进小巷,抓着姜雍容的肩,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惊又急又忧心,“那帮废物居然把你弄丢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们!你有没有怎么样?”
姜雍容摇摇头,指向身后小巷里的两名地痞,他们已经熬不过疼,晕死了过去,“那两个人送府衙吧。罪名是欺凌幼女,逼/奸未遂。”
姜安城整个脸都变色了,恨不能把妹妹从头发丝查到指甲尖,看看有没有损伤一星一毫。他再三细问过程,姜雍容都没有回答,只是在离开小巷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屋顶。
“二哥,我听说有人可以轻轻一下就跳上房顶,你见过么?”
“那是江湖中人的轻功。”
“轻功?江湖?”姜雍容声音里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 ”
“呵,阿容想知道?”
“嗯。”
少年时兄妹俩肩并肩,渐行渐远。
在他们的身边,花灯如星辰,盏盏莹亮,一如此刻。
“雍容?”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一条破巷子有什么好看的——”
风长天这样说着,一面朝巷子里望去,然后怔了一下,脑子里一鳞半爪的记忆隐隐约约冒出头。
最后视线落在那一树柿子上,他想起来了。
“雍容,你知道为什么这树柿子能挂到现在没人吃么?”风长天一本正经地问。
姜雍容的声音有丝异样,微微沙哑:“为什么?”
“因为贼他妈难吃!”风长天遥想当年,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道,“想当年我为了练化鲲来找西山银瀑,喝多了口干,就想摘个果子吃吃,解解渴。哪知道这些果子一个个长得红通通,骨子里全都是又麻又涩,尝一口,舌头都给它麻掉了……”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因为姜雍容望着他,嘴角明明带着笑意,泪水却从眼眶涌出来,滑过面颊,在灯笼光芒的映射下,宛如一颗闪亮的星星,直跌在地上,裂成碎晶。
“雍容你……”风长天呆住了,“……你怎么了?”
他想帮她擦一擦眠泪,但这样的雍容却让他有一点儿不敢碰触,好像轻轻一碰,她就像那颗泪珠一样散裂开来似的。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还是做错了什么?
不该买这糖葫芦?他以为她喜欢才买的,看来是只喜欢吃福安桥的?
姜雍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
那滴泪仿佛不是从眼中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原来……原来我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遇见过你。
原来你少年时候,是那个模样啊。
原来早在坤良宫之前,你就已经救过我了。
原来你就是我少时遇见过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老天爷还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风长天胡思乱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要领,直接将这两串糖葫芦扔了,道:“走,爷带你去福安桥买——”
一句话没说完,姜雍容扑到了他的怀里。
比花朵还要芬芳,比云朵还要轻盈,比春风还要柔软。
这是风长天全部感受。
在清凉殿第一次被亲吻的全部感觉又回来了。他像是被出神入化的高手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看天,再看看两人,摇摇头,扛起葫芦架子,走了。
世界异常宁静。喧哗的人群其实就在不远处,呼唤声、笑声、喊叫声、乐声……混杂成一片,像一条舒缓而遥远的河流,从两人身边静静流淌。
风长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终于获得了动弹的力量,他的手掐住了姜雍容的腰,加深这个吻。
姜雍容没有反抗,反而敞开了自己,任他的唇舌长驱直入。
风长天快疯了。
姜雍容也觉得自己的腰快被他掐断了。
良久良久,这个吻不得不结束,因为两个人都觉得没办法呼吸。
“雍容……雍容……”风长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紧紧地搂着她,像是要将她搂进自己的身体里,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风长天。”
姜雍容低低地开口,声音就在他耳畔,七分温柔三分缱绻,如丝一般钻进他的耳朵里。
风长天忽然觉得,方才那种感觉根本不叫疯。
此刻才是。
管他什么功力管他什么化鹏,他想要雍容做他的女人,真正的,彻底的!
“我想要花灯。”姜雍容轻声道。
“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把所有的都给你。”
“我只要政元楼那盏。”姜雍容抬起头,“你不是说要去夺那盏灯吗?”
“好。咱们去。”
“不是咱们,是你。”姜雍容松开他,脸上犹带着泪痕,但已经有了轻松的笑意,“走了这么久,我累了。”
风长天来劲了:“正好,爷抱你!爷不累!”
“不。”姜雍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打算迫使的胸膛,“前面有处茶馆,我坐在那里歇息,等你抢到了,就带着花灯来找我。”
说着,她凑到他的耳边,放低了一点声音,“不过,你现在没了功力,不会抢不过人家吧?”
妖精!他的雍容是妖精!
风长天强忍住把她抓起来摁墙上亲个七八十遍的冲动,“爷没有功力,也照样打遍京城无敌手!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带着花灯来找你!”
姜雍容微笑着点点头:“好,我等你。”
风长天转身便走,走出去几步,复又折回来,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走了。
姜雍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向前,看着他汇入前往政元楼的人流之中。
他那么高大,那么英俊,不管站在多少人当中,永远都是鹤立鸡群,一眼便能望见。
她望到直到望不见为止。
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风吹干了,只剩冰冷。
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福安桥。
再见了,风长天。 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