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平淡与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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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夜来临的时候,世界并没有往日那样安静,但在我有限的记忆内,除了这间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特殊。
我爸冒险从屋子里将电视机搬出来,我妈也用同样的口气凶他,他却说,你懂什么,这是在关心时政要闻。
我记得这晚我们挤在小床上,对着电视机调着信号,屏幕上乌压压麻渣渣的乱码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无法再看往日喜欢的动画片,但我一点儿也不失望,或许因为今天我新领悟到了鲜花和水果,也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就算调出信号,我也看不了动画片,我爸一定会看新闻台,他说温爷爷已经到达灾区了。
我啃着红苹果,躺在舒服的床上,风吹在帐篷上哗哗响,我想着甜甜,不知道医院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倒塌,如果连医院都倒塌了,那受伤的人又该去哪里呢?
吃了两个咸鸭蛋之后我便睡去了,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和往常一样灿烂,我睡了一个舒服的觉,一个不用去学校的懒觉,只是帐篷挡不了光线,太刺眼,而且还有些闷热,我主动起床下地,已经听见外面喧闹的说话声。
爸妈和爷爷奶奶正在那间倒塌的库房废墟中,清理砖头瓦片和木梁,我快步加入进去,就像迎来一次冒险,这片废墟掩盖着诸多的宝藏,它们藏在一匹砖头下面,或者被打碎的小青瓦覆盖,无论从中掏出什么东西,都像是一件新得到的物品。
我毫无疑问的被这样新鲜的世界所吸引,我很快就忘记了周宇,忘记了甜甜,忘记了任何人。忘记了校园,忘记了乒乓球桌,忘记那条迎着朝阳向前的小路。
大人不用工作,小孩不用上学,我以为的世界就是这样美好的,因为我看不见它们背后的伤痕累累。
我忘了是第几天,陆续开始有载满救灾物资的汽车来到我们村里。
皮卡,轻卡,面包车,等等等等,它们来自于外地某个好人,或者善良的企业或企业家,总之它们响应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号召,千里迢迢奔赴灾区,为我们带来温暖与安慰。
那时候进我们村子只有一条主干道,所有经过的车都会从每家每户的眼皮子底下过去。
第一辆车来的那天,我记得挺清楚的,那是一个下午,一个接近傍晚来临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我刚从田间或者河边回来,我妈又煮了一锅咸鸭蛋,我想我的余生都将会对这份食物失去兴趣。
我玩的累了,躲进帐篷里,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个新闻频道,这个频道二十四小时实时报道灾区情况。我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却感觉并非自己正在经历的生活。
我听见我妈在外面和别人讲话,然后听见她们一起去某个地方。我赶紧也跑出来,跟上她们的脚步。
主干道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我们到的时候,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这是一辆轻型卡车,货箱里装着矿泉水和泡面,饼干,火腿肠等等食物,它被堵在了桥边,我从人缝中看见卡车司机爬上货箱。
轻卡的司机站在货箱上,那就像一块小小的高高的舞台,他的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的吼叫好像被淹没在人潮中。
我穿过一条条腿和布衣往里面挤,然后我看见一个大叔叔抱起三箱矿泉水就往家里走,身后的人试图叫停他,但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吼了一句:要死人了,我没办法!没办法!
身后的人纷纷骂他,我猜想是因为他自私的多拿多占,但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在方便面、饼干、火腿肠等众多美味之中选择无趣的矿泉水,哪怕是橙汁雪碧也好呢!
我妈一把将我拉回去,我才发现人群快速的扑向轻卡车,他们肆意拿着自己所需或别人所需,我也想挤进去拿,哪怕只拿到一根火腿肠也好。
可是我妈将我硬生生拖回家了,我的目光一直遗留在桥头,我听见司机扯着嗓子说,别抢我东西!别抢!你们这群土匪!
后来我才听说,这辆轻卡车的目的地并不是我们村,他只是恰巧经过。这车食物不属于我们,但它被硬留在了此地。后面的故事我没有看见,这场小闹剧结束之后,世界好像又回到了原先的慌乱,慌乱又平淡。
大概在第三天或者第四天傍晚,我们吃了一顿极其不安的晚饭。
不安的原因很简单,村里到处都在传,有一群恶人,他们会在晚上强抢妇女和孩子,周边几个村都已遭到毒手,今晚可能会扫荡至我们村。
村里有话语权的男人们表示,今天晚上,妇女,老人和孩子们都躲进瓦棚里,男人们都去瓦窑顶站岗。
这是我印象中我们村最团结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妈拉着我的手,我问她去哪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一会儿不要出声。
我们一大群妇女儿童和老年人来到瓦窑,夜色中我无法看清它的样子,但我在无数个白昼曾来此处游玩,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一共有三个瓦窑,程品字型分布,瓦棚刚好被圈在其中,我们俯身钻进瓦棚里,紧紧的聚在一起,男人们分成三组,占领各个窑顶高点。
村里一共有三把火药枪,每组配备一支,其余的砍刀弯刀锄头扁担通通上阵,他们埋伏在顶上,洞穿黑夜的目光守护着棚内的世界。
我忘了咱们村的暗号是什么,或许因为它普通至极,但一定不会有外人知道。我爸说了,一旦对方没有回答上暗号,不用手软,直接抄家伙招呼!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我好想加入他们,好想好想,这真是太有趣太有趣了,我也想站上窑顶,等恶人来了,我帮枪手递上一发子弹也好呀!
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打泥巴仗,可能我就是那个时候爱上田野和草垛的,后来再大一些,我最喜欢玩枪战,拿着新年里爷爷买的玩具枪以及一大包胶子弹,像电影里的杀手那样,躲藏在每个隐蔽的角落,向小伙伴们开枪。
田野总会在每个人生阶段带给我一场乐趣,我想要拥抱它,无论在黑夜还是白天。 我中了两千万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