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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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未来的时光里偶尔怀念他,怀念某些关于他的画面,他是我的爷爷,这已经是非常亲近的关系了,但这样亲近的关系往往是缺少缘分而溢满遗憾的。
我爸从来没有哭过,那天他跪在灵堂偷偷抹眼泪,我看见黑白照片里的爷爷的面容,有些害怕,他看起来没有往日那样慈祥。
我往外走,一些大我两岁的孩子过来一起玩,我想,我怎么能和他们一起玩呢?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去玩呢?
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我这样的态度,便硬拉着我去玩,我朝他们发火,我说,我告诉你们,今天别惹我,我爷爷死了!
我说,我爷爷死了。
这句话能让我看起来严肃和难以亲近,可以让我有理由高冷和冷漠,可以让我在向前走的路途里任由风吹起我的头发,可以让我融入这场白事会的主旋律里。
但它无法让我感到悲伤。
我的爷爷死了,我不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或者能意味着什么,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吃饭,不会影响我睡觉,不会影响我明日翻越在废墟之中,他被留在了身后而已,而我好像可以失去任何人。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会越来越怀念他,越来越感知遗憾,不变的是我依然需要接受这个事实。我在当初所遗留的难过和悲伤会在未来的每一次思念中还给自己。
安葬那天,我拿着很多的香蜡钱纸跪在爷爷坟前,我妈让我磕头,我乖乖照做,然后将一张张天地银行的红钞票放进燃烧的火焰之中。
后来的每一年,我都会在那一天里跟着奶奶和爸妈去为爷爷扫墓,点香烧钱,这件事中断于我长大的那年。
至现在,我已经几年没有去爷爷的坟前磕头,我记得他生前的样子,记得如今已经少有人提起的他的名字,记得他的某些爱好和爱说的话。每一年我都有空闲的很多天,每一天我都有空闲的几个小时,我打一场麻将的时间足够我去看望他,可我不太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尽管此刻的我怀念着他,并惭愧于他,但过了此刻,我依然会迈步向生命的前头走去,而他依然会被我们留在身后。
我不算一个孝顺的人,或许是因为我过于年轻,我希望是这个缘由,据说年轻可以犯错和改过。
我的时光里少了一个人的身影,但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依然穿行在田野中,依然在傍晚桥头鸣笛的时候悠然走去,只是少了一些最初的乐趣,或许不劳而获的生活过久了依然让人厌倦。
那时候我发现,日子是需要新鲜感的,我不想再过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了,所以我想找点事情来做,这个时候,周宇终于出现了。
我发现我在改变人生思考的关键节点上,总会有一位朋友站出来,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我的思考和所做的决定,并且我无法判定这样的影响是好还是坏。
我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周宇了,那天他骑着车过来,我感觉他长胖了一点,也长高了一点,周宇说,每天在家吃好吃的,当然长得高啦!
周宇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很想他,尽管自学校分别的这些天里我丝毫没有想起过他。
周宇对我说,你的自行车还在不在?
我说,在,我爸帮我弄回来了。
他说,我们回学校去吧!
我这会儿还不太想听见学校这两个字,我问他,为什么?回学校干嘛?
他说,我要去拿东西,我的书包,球拍都还在课桌里面。
我突然想起我的球拍和书包,也被遗留在了课桌里面,我几乎快要忘记它们的存在,还有我的水彩笔,钢笔,漫画。我对周宇说,我也要去,我们一起。
大概是午后,我和周宇像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画面那样,骑着单车并排着向学校而去,虽然往日我们都并排在清晨,很少并排在午后。
太阳直落的撒在我们身上,很快我们就汗流浃背。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走上这条小路了,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许多改变。我想着我的目的地,那所小小的学校,我突然对它有些陌生。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好像长大了一些,过往的寻常生活已经变为往事,而我即将走上人生新的道路。
我们把车放在门口,周宇对我说,小声一点,我们悄悄进去。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学校有人守着,不让进。
我和周宇绕到围墙边,从树林和竹林里穿过,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最后我们来到一处倒塌一半的围墙边,并不轻松的翻越过去。
那三台乒乓球桌面上已经稀疏散布着青苔,些许树叶凌乱在地面,我突然有些激动,就像踏足一座无人的城市,这里的一切好像都能属于我。
周宇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我们像小偷一样摸着墙边前行,从铁门穿过,它无可避免的发出吱呀的尖叫,我和周宇提心吊胆,轻轻的立在原地,仿佛只要我们不乱动,世界就不会发现我们。
等了一分钟,等到这声吱呀飘散在空气中,周宇继往前走,来到转角,这里可以看见亲爱的校园的全部模样。
经过缜密的观察,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看守校园的人,于是我们放松下来,可偌大的学校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依然让我们有所紧张。
幼儿园和四年级的教室垮塌严重,其它教室尚且完好。
我和周宇走在校园里,他一路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看!看!看!
看这边,看那边,它好像换了模样,我所待过的凉亭,停留的花坛,都像是换了模样。
那条巨大的裂缝依然还在,我们下意识的避开它绕行,来到教室门口,周宇问我,你敢进去吗?
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
他说,现在这可是危房!万一来一波余震,房子倒了怎么办?
我问,怎么办?
他说,对啊,怎么办?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学校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们要是被埋在里面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力气大吗?能撑起一堵墙吗?
我说,我不能。
他说,没关系,我们留在外面的自行车一定会被别人看见,他们一定就能知道我们被埋在了学校里,这样我们就得救了。 我中了两千万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