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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玉珍：“祁延朱，这一代的瘟神马上就油尽灯枯了，就算你现在带回去，也没有用。”
新一代的瘟神，已经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间了。
祁延朱笑着说：“我又不需要他有用，能喘气就行了。只要他活着，这世上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啊，多有意思。”
陆羡之之前就从太叔泽那边听说过祁延朱心狠手辣，没想到他压根不是正常人。
但他不怕。
“有本事，就来带啊。”
祁延朱热切的眼色收敛了些，他看向陆羡之。
“只要族长肯跟我走，谁还能拦得住我？”
陆羡之嗤笑，说：“你连走近一步都不敢，哪来的口气说谁都拦不住你？”
祁延朱一顿，似乎察觉了点什么，冷笑道：“哦，我倒是不知陆大人一身一方父母官，竟然连自己子民的性命都不顾，就为了一个瘟神。”
陆羡之：“延朱大人怕是搞错了什么。你要是拿定州百姓来威胁我，那确实管用。威胁瘟神？你怕是不知道定州和你都是他不共戴天的灭族仇人。”
祁延朱一顿，似乎觉得陆羡之会知道这件事非常意外。
片刻后忽然回神，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说：“罗吉天，你胆子可真大。竟敢糊弄我！”
祁玉珍冷笑，说：“我糊弄你很多年了，你现在才发现吗？”
陆羡之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和祁玉珍，说：“你带着人往里面退，地道里布满毒气，他不敢追过去。”
祁玉珍：“但是……”
陆羡之道：“没有那么多但是了，听他废话又没意思。”
罗竟天这时候开口说：“罗吉天，走吧。”
陆羡之听着两人往里面走，脚步声逐渐消失，悄悄地松了口气。
祁延朱道：“定州到处都是瘟神的传言，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陆羡之道：“这就不牢延朱大人费心了，不过有件事，想同大人求证一下。当年勒赤一族，是不是你下的手。”
虽然季秦从黑市上得来的消息是祁延朱勾结鞑子的十几个部落，联合对勒赤族下的手，但他想听祁延朱亲口承认，这比他送给罗竟天一个锦囊要有用多了。
祁延朱道：“啊……你说十几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陆羡之正色说道：“那我帮您回忆一下。当时，你带着罗吉天一族人出现在定州附近，先‘引起’了鞑子们的注意，鞑子那边出重兵，又引来的定州边军。两方混战，勒赤族却在这场混战中无一幸免。下手这么黑，除了企图灭口的你，我想没有谁做得到了。”
祁延朱没有做声，只是笑了笑。
陆羡之又说：“而且，我找到了一个更能解释你为什么让罗吉天活着的理由。因为你根本没有本事联合鞑子，鞑子的人压根看不上你。你让罗吉天活着，告诉鞑子的人，勒赤族总有一天人家会带着瘟神回来报仇的。他们惧怕罗吉天的复仇，才会听你的话。就和你现在想要瘟神的道理一样。”
祁延朱哼了声，说：“我没本事？那现在掌握在我手里的那些人又算什么？”
陆羡之：“你若有本事，十几年过去了。不会到现在只混到一个随时丢命的出使使者的差事。”
祁延朱：“住口！我本事大着呢，十几个部落都掌握在我手里，我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得乖乖听话。”
陆羡之笑着说：“我就不住口。有本事你就用自己能力让关外那么多的部落归顺你这个人，而不是拿捏着本就不属于的东西，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祁延朱：“陆羡之，口气这么狂，你又多有本事了？”
陆羡之一向自诩能干，这问题简直说进了他的心坎里，说：“我本事可大， 说出来吓死你。”
他往前跨出一步，接着说：“吹别的没意义。我就站这说个实在的，虽然我这人不会武，但我可以在这里亲手杀掉你。”
祁延朱不知怎么被他这句话惊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跟着他的护卫围了上来。
陆羡之嘲弄道：“你看。这就是差距。”
祁延朱恼羞成怒，呵斥道：“把他逼进去，通道里全是毒气，他在里面肯定活不了多少。”
护卫们一股脑儿冲上来，陆羡之往里退了几步，却在护卫们要朝自己动手的时候，忽然往他们那边冲过去。两方人本身就离得极近。眼看着陆羡之逼近，护卫慌忙挥刀。
那刀看似凌乱，所有刀刃却是对准了他。
陆羡之看准落刀的方向，忽然往身子一侧，往右侧最边上那个护卫的右半身撞过去。
那护卫本能也侧身躲他，握刀的手横劈，却见陆羡之借力反转，一把抓住了他的刀，将刀面朝护卫的脸拍过去。
他明明没有武功，力气却极大。
护卫手腕扛不住，刀落进了他的手中。
他低笑了声，调皮说：“谢了。”
祁延朱虽然盯住了他，却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
似乎只是眨眼间，形势忽然发生了他所想象不到的变化。
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下错了命令。
他不应该轻视这个自称自己不会武的县太爷——此时的陆羡之已经逼近了他，手起刀落。
刀光中，他只看到陆羡之森冷的目光，眼角带着笑，像猎人盯住自己猎物。
陆羡之低头，看着刀口插入祁延朱的胸膛。
“我早就想好了。解决所有事情做好的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弄死你。”
祁延朱：“……这不可能……”
陆羡之把刀从他身体里抽住来，提着他和冲上来的护卫说：“谁敢上来，我就再补一刀。让你们的延朱大人当场毙命。”
那些护卫也是傻的可以，居然真的没人再敢上前。
陆羡之冷笑地看了一圈，最后和祁延朱说：“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胆子大。怂货。”
洞口忽然传来太叔泽的声音：“谁在里面！”
陆羡之没被这多拿刀要杀他的护卫们吓到，被这忽然从天而降的一声喊惊到了。他想，不会这么背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太叔泽，人家就从上面落在了地上，和他照了个面。
太叔泽看了一眼胸口被捅了个穿的祁延朱，再看看狰狞着脸的陆羡之，最后看向对面不知所措的一群护卫，吐了口气，问：“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陆羡之摇头：“人，我杀的。”
太叔泽低笑了声，说：“啊，真厉害啊，弱鸡陆大人。”
从上面陆陆续续下来一队人，个个都是身后了得之人。陆羡之看他们三两下把那群护卫打得满地找牙，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气势有点不够看。
他悻悻地收了架势。
太叔泽忽然低声问：“人呢？”
陆羡之心一跳，别开脸装傻。
“谁？不就在我手里吗？”
太叔泽憋他，说：“说好的同舟共济呢？自己把人带走了。想过我吗？兄弟。”
陆羡之：“……”真的没想过，他甚至连自己官服都让人家转交给太叔大人，想让他一块送回去。
仔细想想，真的安排得不够周到。
陆羡之道：“陶家的事情不要让罗吉天知道。一会就你和我进去见人。人你得让他们守在外面……你就体谅我一下啊。”
太叔泽只得把人和尸体都往外面赶，回头无奈地问：“理由你自己编，还是我给你圆？”
陆羡之意外：“这么义气？还是我自己编吧。”
太叔泽一路跟在他身后，不满地嘀咕说：“我时常有种感觉，认识你是不是等于我自己搭上了贼船。现在尤其感同身受。我真没见过比你更任性的人了。”
陆羡之讪笑，道：“不然我怎么就不想当官呢？”
太叔泽认真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人就是欠磨砺，经历的事儿少了，才肆无忌惮的。在官场上多走走，以后你就做不出这种瞻前不顾后的事了。”
陆羡之心想，您可真抬举我。
别一会跟他撕破脸就算谢天谢地了。
地道越往里气味越重，太叔泽服了药都有些扛不住，捂着鼻子说：“怎么回事？”
陆羡之摇头，他以为就算罗竟天失控了，有罗吉天在，罗竟天总不会失控。罗竟天只要有意识在，根本不会释放出这么重的气味。
前方幽幽地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陆羡之一顿，往里面喊了一声。
“罗吉天？”
祁玉珍从里面应声，她声音中显露了惊慌，道：“陆大人吗？快，快进来看看舅舅。”
陆羡之心下顿时一颤——遭了，难道是罗竟天说的大限到了。
所以他才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毒气。
两人急忙往里面疾跑。
还没到里面太叔泽先被浓重的臭味逼得往后倒退，他下意识想拉住陆羡之，陆羡之却挣开他，说：“不要紧，我没事。”
太叔泽看着他往里面跑，说：“哎，你……”
陆羡之遥遥地喊了一声出来，说：“你先出去！有问题等我出去了再跟你交代！”
罗竟天盘坐在地上，祁玉珍蹲在他旁边，看他跑进来，露出些意外。
“你……”
陆羡之道：“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祁玉珍道：“……你怎么没事？”
陆羡之道：“我体质特殊，不怕你舅舅身上的毒。”
祁玉珍瞪大的眼睛，不住地盯着他，片刻后道：“该不会你是！”
陆羡之道：“不管我是不是，死马当活马医。身上有利器吗？”
祁玉珍把贴身的匕首递给他，说：“不好意思……刚才我应该……”
陆羡之先给自己腕上下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手兜着，低声说：“能制得住他吗？”
祁玉珍说：“我给他下了巫术，他现在在幻觉当中，我们对他做什么都没事。”
陆羡之：“……”难怪祁延朱要留她一命。有她在压根不愁控制不住瘟神。
陆羡之跪在罗竟天面前，掰开他的嘴，把自己的血倒进去，随后捂着他的嘴，低声喃喃说：“但愿有用。可不能白瞎了我割腕。”
祁玉珍低声道：“一定有用。如果你是的话。”
陆羡之分神问道：“我是什么？”
祁玉珍道：“瘟神降世后，拯救生灵的天神啊，只是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所以舅舅才要出去找。”
陆羡之心想那可真是巧了，自己都不用罗竟天去找，就跑他面前去了。
萦绕在罗竟天身侧的毒气渐渐消散，不出一会，罗竟天睁开眼，眼神对上陆羡之的时候稍顿了下，随即抬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说：“怎么回事……”
陆羡之道：“可能是最后的毒气爆发。看上去好像没事了？你感觉怎么样？”
罗竟天道：“很轻松，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马上就要升天了。”
陆羡之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口心上把下的：“……”求求你啊，别在这种时候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罗吉天上来摸了下罗竟天的额头，说：“还在散。我再帮他守一会。啊！陆大人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这血都流了一地了！”
陆羡之：“啊？”他低头一看地上一片黏糊，后知后觉地想着这灯火哪来的。
太叔泽探头进来问：“怎么样？”
陆羡之：“别催，你先站那。我……”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只剩下飘远的男女声一起喊他的余韵。
半个月后。
太叔泽坐在马车上，旁边五花大绑着前任渡安县太爷，现任太御史监察科科长陆羡之陆大人。
陆羡之：“你绑我一个伤患绑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有点过分。”
太叔泽剥着花生，边吃边说：“这话你去和圣上说去。反正要杀要剐，都是他说了算。”
陆羡之不满地说：“你是我兄弟，还是他兄弟。那天跟我一起山盟海誓的人呢？所以说，当官的都是鬼话连篇，我真是看错眼了。”
这话不提也罢，提了太叔泽就生气。
“我把你当兄弟，为你该做的不该做的，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一股脑儿全做了，你倒好，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还敢带着人背着我跑路。谁才是看走眼了啊。”
陆羡之嘟囔说：“人家罗吉天不已经抓了吗？”
太叔泽凉凉地看着他，说：“是啊。你怎么不提接下来我还得费心帮人家说话，争取把所有罪责都摁在祁延朱身上。”
陆羡之叹气，解释说：“人家祁延朱本来就是大长老，幕后的黑手。罗吉天早年就跟着荆卫明离开蝙蝠帮了。她有罪，但也有限。咱们当官，也要讲点道理是不是？”
太叔泽白了他一眼，说：“反正你都有理。不过我先提醒一下你，你说话的分量，是根据你身份地位来看的。圣上觉得你有用，自己会记着你。觉得你没用，你说话都是放屁。”
说来说去，就是要自己听话去京城里当官。
陆羡之无奈地转头看外面。
马车后面的帘子敞开着。
能看到渐行渐远的远山，来的时候他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情不大好。现在看着越来越远，心情却也没有多好。
后记
瘟神之灾消弭在定州军的严查之下。
毒疫也在瘟神殒命之后，得到了控制。
祁延朱死后，大盛与鞑子双方约定了百年互不侵犯，并且为黑市和毒疫之事向定州以及大盛提供岁贡的约定。正好解决了定州灾荒，皆大欢喜。
圣上念在钟将军年岁已高，准其告老，定州军由魏天辰接取帅印。
蝙蝠帮在之后的几年内，被玉筝楼等江湖组织连根拔除。
陆羡之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名二长老罗先生也是勒赤族人，他是罗吉天离开之后留在蝙蝠帮里面的眼线，一直听罗吉天安排。身份败露之后，和他的妻子一同被祁延朱灭口，尸骨无存。
罗玉笙在他离开渡安之后，被范启忠安排送回了灵隐镇。
听说他缠了瞿威好几年，非要人家带他上京找陆羡之。
瞿威烦得不行，给他一句莫须有的话，陆羡之让你考取功名之后，堂堂正正去见他。
陆羡之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他说出口的。他只知道几年后当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油然而生一股想和他断绝关系的冲动。 堂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