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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2

人生的枷锁 [英]毛姆 3840 2021-04-05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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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82

  临近年底,当菲利普就要结束在门诊部为期三个月的见习生活时,收到了劳森从巴黎寄来的一封信。

  亲爱的菲利普:

  克朗肖现正在伦敦,很想和你见面。他住在索霍区海德街四十三号。我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但我相信你是会找到的。要够朋友,去关照关照他。他运气很不佳,他会将他正在做的事告诉你的。这儿的一切如常。你走了以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克拉顿回来了,但他已经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和所有的人都闹翻了。就我所知,他身无分文,他就住在植物园那边的一间小画室里,但是他不让人看他的作品。他从不露面,因此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也许是个天才,但从另一方面说,他也许神经错乱了。那一天我遇到了弗兰纳根,他正带着弗兰纳根太太在拉丁区转。顺告,他已经放弃了绘画,现在正在做制作爆玉米花器具的生意,看样子还挺有钱呢。弗兰纳根太太长得很漂亮,我正想给她画张肖像。要是你是我的话,你会开多少价呢?我并不想吓唬他们,不过,假如他们很乐意付三百镑的话,我也不至于傻得只要一百五十镑。

  你的忠诚的

  弗雷德里克·劳森

  菲利普写信给克朗肖,收到了下面的回信。信是写在半张普通的便条纸上的,那个薄信封脏得几乎不能送邮局去寄。

  亲爱的凯里:

  我当然没有忘记你。我有一个想法,过去我曾帮助你从“失望的泥沼”中拯救出来,现在我自己却陷入这种境地而无法自拔。我将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在陌生城市里的一个陌生人,深受市侩们的蹂躏。跟你谈谈巴黎是件愉快的事。我不要求你来看我。因为我这儿不适合接待一位优秀的白衣大夫,但是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你可以发现我在迪安街一家名叫乐园的餐馆用便饭。

  你的忠诚的

  J.克朗肖

  菲利普接信后当天就去找克朗肖了。这个只有一间小房间的饭馆属于最低级的一类餐馆,而克朗肖似乎是它唯一的顾客。他远离通风口,坐在角落里,穿着菲利普从未见到他脱下过的那件破大衣,头上戴着那顶旧圆顶礼帽。

  “我到这儿吃饭是为了清静,”他说,“他们的生意并不好。到这儿用餐的只是些妓女或个别失业的侍者。餐馆就要关门了,这儿的饭菜真是糟透了。可是他们破产却对我有利。”

  克朗肖面前摆着一瓶苦艾酒。他们将近三年没见面了。菲利普对他外貌的变化感到震惊。他先前是胖乎乎的,现在变得面黄肌瘦,颈皮又松又皱。穿在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替别人买的,衣领大了三四号,使他的外表显得更邋遢。他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菲利普回想起那封信的字迹,歪七竖八、不成样子的字母涂在那半张纸上,克朗肖显然病得很厉害。

  “近来我饭量很少,”他说,“早上我身体就很不舒服。晚餐我刚刚喝了一点儿汤,然后,再吃点儿奶酪。”

  菲利普的眼光无意中落到那瓶苦艾酒上。克朗肖见到了,对他投以嘲弄的一瞥,以表示不赞成别人对他提出常识上的劝告。

  “你已经诊断了我的病症,你认为我喝苦艾酒是很错误的吧!”

  “显然你已经肝硬化了。”菲利普说。

  “显然是的。”

  他盯着菲利普,要是在先前,那目光是足以使菲利普难以忍受的,仿佛在指出:菲利普所考虑的问题虽然令人痛心,却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对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不持异议,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菲利普改换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巴黎?”

  “我不回巴黎,我快要死了。”

  他说得这么自然,菲利普听后不觉吓了一跳。他想起了许多话要说,然而似乎又毫无用处。他知道克朗肖已是风烛残年的人了。

  “那么你打算在伦敦定居?”他笨拙地问道。

  “伦敦对我有什么意义呢?我是一条离水之鱼。我穿过了拥挤的街道。人们把我推来挤去,我仿佛走在一座死城似的。我觉得我不能死在巴黎。我想死在自己亲人之中。我不知道是什么神秘的本能最后将我拉回来的。”

  菲利普知道有关和克朗肖同居的那个女人以及那两个拖着不整洁长裙的女儿的情况,可是克朗肖不曾向他提起她们,他也不喜欢提及她们。他不知道她们已经怎么样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讲到死呢?”菲利普说道。

  “两三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患了肺炎,他们当时告诉我说我活过来了可真是奇迹。原来我特别容易患这种病,再来一回就完了。”

  “哦,胡扯!其实并不那么严重。你只要多加小心就行了。为什么不把酒戒了?”

  “因为我不想戒。假如一个人准备承担一切后果,那么这个人干什么都没关系。是啊,我准备承担后果。你振振有词地要我戒酒,可是现在我只剩下这一项了。你试想想,没有这个生活对我来说会是什么样子呢?你能理解我从苦艾酒中获得的乐趣吗?我渴望它。喝的时候我品尝着每一滴酒的滋味,而后,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沉浸于难以言语的幸福之中。酒使你恶心,因为你是个清教徒,你打心眼儿里蔑视肉体方面的快乐。肉体的快乐是最狂暴的,也是最不寻常的。我是个各种感官都很敏锐的人,而且我一味地沉迷于此,现在我不得不为之付出代价了。我也准备付出代价。”

  菲利普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

  “你不害怕吗?”

  克朗肖有好一会儿没回答,他似乎在考虑自己的答话。

  “有时,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害怕过,”他望着菲利普,“你认为这是谴责吗?你错了。我对我的恐惧并不害怕,那是愚蠢的。基督教认为你活着时应该时时考虑到死。要想活,唯一的办法就是忘记死。死是无关紧要的。对死亡的恐惧决不应影响一个聪明人的任何行为。我知道我将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而死去,而我也知道我会非常害怕。我知道,对于迫使自己落入如此结局的人生,我无法抑制自己痛悔不已,可是我不承认这种后悔是正确的。如今,我虽然体弱、年迈、多病、贫穷、行将就木,但我仍然掌握自己的灵魂,我什么也不后悔。”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块波斯地毯吗?”菲利普问道。

  克朗肖笑了笑,像从前那样缓慢地微笑。

  “当你问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时,我告诉你它会回答你的问题。怎么样,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菲利普微笑道,“你不告诉我吗?”

  “不,不,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自己找到,否则答案就毫无意义。” 人生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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